4 第 4 章

城主庄园门口，几个学生头一次因为自己过人的反应速度感到懊恼。

当时怎么就被恐惧所迷惑，没有控制住这两条主动溜走的腿呢。

“去祭司学院？不行，绝对不行！骑士大哥，你看看我这体格，我这明明就是当骑士的好料子啊。”

一位倒霉蛋试图和正在记名单的骑士套近乎，还从衣服里掏出一根风干牛肉条往骑士怀里塞。

“少来这套。”骑士果断推开他不老实的小手。“告诉我你的名字。”

“埃里克。”倒霉蛋无奈地耷拉着眉毛。

骑士听了，挑眉看他：“埃里克？东城区圣光街屠户家的布莱特先生，昨天我去你们家买羊肉的时候你还没改名呢。”

当场被揭穿的布莱特一点都不尴尬：“今天刚改的名，过两天再改回来。那个女祭司只是让记我们的名字，又没有说不能记曾用名。”

“别这样布莱特，祭司是一个光荣又伟大的职业，虽然祭司学院只有你们这一批学生，但所有神殿的祭司都会竭尽所能的教导你们，师资力量十分充裕，你们毕业后一定能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

布莱特睁大眼睛瞪他：“这位风车骑士团的骑士，你是否敢向奇迹之神发誓，说你刚才的话句句为真？”

骑士深吸一口气，将右手按在左胸上：“……我谨代表我个人，对你的遭遇表示遗憾。但既然城主的妹妹、丰收神殿的大祭司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一定有她的道理……”

“不能因为她有道理就罔顾我的死活啊！要是我父亲知道我下半辈子要靠装神弄鬼度日，他会拿杀牛刀砍死我的。”

“请不要用粗鄙的语言形容祭司这个神圣的职业，您马上就要成为祭司了，布莱特先生……”

城主庄园门口的另一边，露西娅也在尝试挽救自己的前途。

她脸色苍白地靠在墙壁上，一副快要喘不过来气的样子，对堵在她面前的骑士断断续续地辩解：“……我不太清楚城主大厅里发生了什么，我只是在刚才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想要去找丧葬祭司……我想我大概是生病了，最近不是流行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病吗，我肯定是在路过圣恩街的时候被传染了。”

旁边的骑士微笑着注视着她：“你觉得你生病了？”

“是的，我需要丧葬祭司，”露西娅仔细回忆着上午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我觉得我快要吐出来了。”

“听起来确实很糟糕，”骑士弯腰，伸手将她腰间挂着的小包裹打开，从里面抽出来一条串好的符文石。

“露西娅小姐，你挑选的符文石品质很高，虚弱符文组合的很精妙，激活的时机也十分恰当，如果我是法师学院的考官，我一定推荐你进入法师学院的一班。可惜我不是。”

骑士赞美了露西娅的智慧，并将手里的本子和笔递给她：“在这里签字吧，你的智慧一定会在祭司学院大放光彩。”

露西娅表示拒绝：“我的老师和我一致认为，我的天赋更适合去法师学院，未来还要加入远征军，你们不能剥夺我加入远征军的机会。”

“祭司学院需要你，王城也需要你，如果你坚持的话，远征军也不会拒绝一位尊贵的祭司。”提到远征军时，骑士的眼神飘忽了一瞬，“王城中不少荒废的神殿缺少话事人，等到你们毕业后，便能直接成为神殿的大祭司——请原谅，目前我只能说这么多。”

他指向远处快要消失在众人眼前的丰收祭司，补充道：“毕业就是大祭司，和这位丰收祭司一样的尊贵。”

露西娅半信半疑，骑士绝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也不会说得更详细。然而王城内的神殿只有那么几个：奇迹神殿，光明神殿，丰收神殿，生命神殿。这些神殿都有贵族担任大祭司了，哪里还有缺少话事人的荒废神殿？

虽然倒霉蛋们非常不情愿，但在风车骑士团和神殿的威逼利诱下，他们不得不成为祭司学院的一员。

登记完名单的骑士们离开时，刚到中午，新鲜出炉的祭司学徒们失落地坐在草坪上，等着城主大厅里的同学们完成分院测试。

在里面的测试没有结束前，他们不能离开城主庄园。露西娅用力揪断一根青草，新鲜的草汁从断口处渗出，摸起来湿乎乎的。

把他们一脚踹到泥坑里，还要让他们眼看着自己的同学好友一个个进了自己心仪的院校……这简直是杀人诛心。露西娅把手里的草叶撕成两半，仿佛它就是把他们踹进泥潭的丰收祭司。

城主大厅内时不时地会传来一阵欢呼声，每到这个时候，露西娅就会想象里面热火朝天的场景。幻想如果她在里面的话，考官会如何测试她，她又会怎么出色完成，赢得所有人的欢呼……

如果她能在里面，一定会是这样。

身边的光线突然暗下来，有人坐在露西娅旁边，挡住了她的光。

“我认识你，露西娅。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你的符文课作业总是被我们老师拿到课上当范例，激励我们好好学习。”屠户家的孩子坐到她旁边，释放出友好信号。

露西娅回过神来，冲他点点头：“我也认识你，布莱特，你们家卖的肉很好吃，就是价格有点贵。”

“好吃的自然贵，你父亲店里的也很贵，当然我们都知道，那是因为他们接的大部分都是贵族的活，”布莱特指了指对面的城主大厅，“你原本打算去法师学院，对吧?”

"是啊，他们剥夺了我进入法师学院一班的机会，"露西娅叹气，“我知道我原本一定能进的。”

“太欺负人了，他们也剥夺了我进入法师学院的机会。”布莱特也跟着叹气。

“你不是说你要进骑士学院吗？”

“在骑士们面前当然得这么说，虽然我也适合去那里，但我更想去法师学院，哪怕是四班五班也好，”布莱特小声解释，“因为我女朋友一定会进法师学院，我和她都约好了，进了法师学院我们就订婚，就算是进入骑士学院，我也可以被内定成她的守护骑士……”

露西娅感受到了布莱特心中的悲哀，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该死的祭司学院，不仅毁她前途，还干拆散小情侣的缺德事。

“现在完蛋了，也不知道我女朋友发现我进了祭司学院后，会不会和我分手。”布莱特焦虑的抓着头发，浅褐色的头发被他抓成了鸟窝。“那个，露西娅，我知道你家是东城区的，所以能不能帮我个忙？”

“如果我能做到的话。”露西娅谨慎地说。

“是这样的，下午回去之后，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去圣光街的肉铺找我？”布莱特小声解释，“我父亲也听说过你的名字，要是他知道你和我一样，也进了祭司学院，那么……你懂的，我能好过很多。”

他语气沉重：“至少有外人在，他不会气愤到拿棍子持续揍我一整个下午。”

露西娅当然答应下来，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不过，如果是你女朋友去找你的话，效果会不会更好？”

“会更糟，他会以为是我没被法师学院录取，又拒绝了骑士学院，所以才会被祭司学院录取——父亲他只相信他想相信的。”布莱特抿紧嘴唇，“而且希娜家在靠近南城区那边，离我家很远，位置比较偏，她们家上学都是在南城区的学校上的。”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露西娅好奇，不同学校的人平时见一面都很困难，更别说变成男女朋友了。

“因为奇迹神殿。领养我弟弟的时候，父亲正好带我去奇迹神殿，希娜也跟着她父亲去了，新加入她家的女孩和我弟弟又恰好是双胞胎。因为这层关系我经常代表我们家往希娜家里送肉，希娜就用牛奶当回礼。一来二去，她就成了我的女朋友。”回忆起他们的初见，布莱特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可一想到他们的未来，布莱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露西娅转移话题：“今年你们家应该会收养一个女孩？”

“按照规矩，是这样没错，我父母年纪已经很大了，这会是我们家收养的最后一个孩子。”布莱特一边感慨，一边安慰自己，“其实我进入祭司学院对我们家来说，还算是件好事？我妹妹是个当法师的苗子，弟弟才六岁，连只小羊羔都扛不动。父亲年纪也大了，切一只牛还要母亲帮忙……如果我和哥哥姐姐一样离开王城，家里那么大的肉铺该怎么办呢。”

“你这想法可千万别告诉你父亲，不然他真会用力打你。”露西娅觉得，他父亲宁愿把店铺烧了，也不愿意听到孩子说出来这种话。

这从来不是他们该考虑的问题，从小到大他们只用走这一条路：上学，成为正式法师骑士，加入远征军城防军，击杀邪物积累荣誉。

直到丰收祭司像草丛里的毒蛇一样突然窜出来，咬碎他们平坦的前途。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布莱特看着手臂上举剑十一年才锻炼出来的肌肉，沉默着，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