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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未来的圣人、远去的圣人

卢植好像格出来了些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格出来。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卢植格树三天之后,发烧感冒了,如果说病菌也算是成果,那卢植也勉强算是格有所得。

但是他格树的最主要目的似乎没有达成。

反正当袁树发现这家伙生病的时候,他正在说胡话,袁树仔细听了听,大约是些家长里短,和当皇帝关系不大。

袁树微微叹息,认为卢植悟性有限。

这三天里,卢植绕着大树不停地走,使劲儿盯着看,研究大树落下的每一片叶子,吃饭也在看,休息也在看,睡觉都在大树底下铺一张席子,凉飕飕的天,他愣是能坚持住。

袁树怎么劝他都不听,硬是说心不诚则格无所得,格无所得就不能证明格物致知是不是真的。

袁树没办法,只能给他多加了几床被子,弄个暖炉在他旁边给他取暖。

但用处不大,卢植不出意外的感冒发烧了。

于是袁树只能让他在自己的宿舍里吃药休息,喊人来给他治病,然后不住的感叹,什么人什么命,那都不好说。

悟性很高的人随便一格就是惊天动地,格出一个皇位来都说不定。

悟性不够的人把命都格掉了,也是一无所获。

看来卢植是没有当皇帝的命了,格物致知这种事情,还得袁某人自己来。

卢植生病的消息传到马融那里,马融很快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另外三个人来。

三个女人。

其中两个,是那天晚上在床上暖床又被袁树吃了豆腐的两个马氏家生子。

另外一个,就是袁树勾搭上的那个小舞女秀秀。

而在此之前,马融已经好一阵子不曾搭理袁树了。

袁树还以为老马没过去心里那道坎儿,还需要一些时间好好儿的适应适应,就没主动去马融面前显摆自己。

结果老马人就来了。

不仅来了,还带了三个水灵灵的妹子。

袁树很是意外。

“老师,您这是?”

“来探病啊。”

马融瞪了袁树一眼:“听说你和子干深谈之后,子干就开始发疯了一样盯着一棵大树使劲儿,吃住都在这里,结果染上风寒,发了高热,我最好的弟子被你弄成这样,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天地良心,老师,弟子冤枉啊。”

袁树立刻行法国军礼以示无辜。

“都是卢君自己要做的,弟子只是给了他一个建议,他就一定要试试看,弟子还告诉他不可行,他非要试,弟子拦不住,又能如何呢?被子都给他加厚两床,就差弟子自己亲自给他暖床了。”

“你这小子……子干耿直,不善变通,一定是你这小子说了什么妖言,蛊惑了他!”

马融坐在了卢植身边,伸手探了探卢植的额头,又冷声道:“你都和子干说了些什么?居然能让子干到这种地步?”

“弟子和他说了一些自己的感悟之类的。”

袁树满脸无辜道:“卢君感叹国事日衰,世风日下,弟子就说,这是因为人失去了理想,而要重新找回理想,就要致良知,实现知与行的统一,达成知行合一,重塑士人精神。”

袁树简短的概括了一下自己和卢植的谈话。

这勾起了马融浓厚的兴趣。

“致良知?知行合一?”

马融来了兴趣,好奇道:“具体是什么?仔细说说,让为师听听。”

袁树点了点头,就把自己和卢植的谈话告诉了马融。

马融听后,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然后,又用看非人的眼神看着袁树。

“你这小子,当真不是妖孽?”

袁树生怕自己失去人类的身份,于是立刻行法国军礼。

“袁氏嫡子,如假包换,而且老师,您见过弟子如此俊美的妖孽吗?”

“扑哧……”

马融还没表示自己的无语,跟在后头的小舞女秀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马融瞪了她一眼,然后让她们三个一起出去,不要在这里碍事。

等秀秀三人离开之后,马融重新看向了袁树。

“术,你所言,和其他人说过吗?亦或是其他人教给你的?”

“没有,纯粹是弟子博览群书、亲眼目睹家族怪现状而感悟所得,并无他人传授,至于说过的,目前也就卢君,还有师尊,别无他人。”

袁树笑道:“老师总说弟子天纵之才,弟子总要真的有点东西,才担得起这四个字吧?”

“你不是担得起担不起的问题。”

马融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怀疑,天纵之才拿来形容你,有所不足,应该用一个全新的词汇来形容你。”

袁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子,恬不知耻的借走了王阳明的功劳,接下了马融的称赞。

“老师谬赞。”

“这并不是单纯的夸奖。”

马融正色道:“你所谓的成为圣贤,的确是一句狂语,但并非没有人尝试过,先太尉杨震就因为学识渊博而被称作关西孔子,被看作关西的圣人,可他并没有好的下场。”

“弟子以为,那是因为杨太尉并没有真正深究儒学逐渐没落的缘由吧?”

袁树缓缓道:“老师,弟子博览群书,虽年幼,却也有诸多认知,弟子不认为自己的看法和做法有什么错误,至少这是前人没有尝试过的,前人没有尝试过,怎么就知道是错的呢?

成为圣贤,重塑精神基础,让士人重新有为之奋斗的目标,并且确实的看到了成果,从而激励大家更加的奋发向上,最后建立大同之世,这难道不是正确的事情吗?

读书,不该是为了功名利禄,读书最根本的意义,本该就是为了成为圣贤,只是因为精神崩塌,理想破灭,才被物欲所侵蚀,沦为功名利禄的奴隶,读书成为了做官的途径,这是错的!

以当今局势,先是外戚乱权,又是宦官乱政,地方上贪官污吏不断,流民遍地,烽烟四起,真正的解决之法,并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是重塑士人的精神,回归到读书成为圣贤之路。”

马融愣愣地看着袁树,继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一样。

良久,他发出了一句疑问。

“术,你当真以为,人人皆可成圣贤?”

袁树坚定的点头。

“学,就是为了让人成为圣贤,纵使天资所限,无法从学识上成为圣贤,只要一生都在成为圣贤的路上不曾偏移,所作所为皆符合圣贤之道,其心,也就成为了圣贤之心!其心光明,如何不算圣贤?”

马融无话可说了。

就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从他这个小弟子的身上看到了一丝微光。

他看不真切,浑浊的老眼让他无法看得真切,可他偏偏感觉到了那一缕微光,这让他感到很奇怪。

但是很快,他又觉得自己不奇怪了。

昔日孔子十五有志于学,而我这弟子才十岁就有了成为圣贤之心,未来,他一定可以真的成为圣贤。

不知为何,马融忽然有了如此底气,并且盘桓于心底里数十年淤积不散的困惑痛苦忽然间仿佛消失得无影无形,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于是,在袁树的眼里,就看到马融看着他,先是严肃、困惑、难以置信,最后,却露出了极为灿烂的宛如菊花盛开一般的笑容。

这是咋了?

老头子开悟了?

立地成佛了?

要爆舍利子了?

袁树死死盯着老马,生怕他一言不合就当场去世。

不过老马显然修行不到家,没到那个境界。

笑了很久,马融只是伸出手,在袁树的脑袋上摸了摸。

他心中的怨气一散而尽,数十年的重负没了,数十年的耻辱感没了,什么都没了。

“好啊,好啊,不枉老夫顶着世人非议活了八十七岁,临了,倒亲眼见到了未来的圣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此生无憾,此生无憾矣!”

老马哈哈大笑了一阵,笑得差点没喘过气来,还是袁树帮他拍胸口,让他顺了那口气。

不过该说不说,老马的话,袁树还是挺受用的。

未来的圣人。

嘿嘿嘿,是说我吗?

肯定是我,没错。

距离王阳明先生出生还有一些时候,现在他又不在,所以说的肯定就是袁某人本人。

马融大概是笑累了,没精神了,便让人扶着他要回去了。

临走之前,老马指了指一直站在屋外等候的三个水灵灵的妹子。

“你眼馋她们很久了吧?那为师就顺了你的意,把她们送给你,伺候你起居生活吧。”

袁树看着三名貌美年轻的姑娘,顿时大喜。

“老师此话当真?”

“面对未来的圣人,老夫可不敢妄言。”

马融呵呵笑道:“不过圣人也会如此好色吗?你才十岁,就如此贪恋美色,以后更不知道要如何的妻妾成群,这不像是圣人所为啊?”

面对老马的调侃,袁树立刻直起腰杆子反驳。

“圣人也是人,是人就会好色,所谓食、色,性也,这是人之本性,避无可避,但我心光明,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好色不是错,无节制才是错,只要懂得节制,如何不能好色?”

“好!好!”

马融点了点头,指向袁树:“术,今日起,你便是我马融的高足了!马氏高足!准你代表为师,向众门生弟子讲学!”

袁树正因为得了三个小美女而高兴,听到此话,顿时一愣。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马融。

“老师,此话当真?”

“真,非常的真,就如同老夫相信你是未来的圣人一样的真。”

马融笑了笑,转过身,在身边人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一边走,一边还了乐呵呵的,好像自己得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而后,一段话飘进了袁树的耳朵里。

“原来,圣人也是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着,一边离开,笑声始终不绝。

袁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恍惚间,觉得马融好像想通了些事情,然后一身轻快。

甚至于他感觉自己好像也看到了一位逐渐远去的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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