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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户部侍郎魏宗已经睡下,得知十四皇子夤夜来访,匆匆穿好衣裳,赶出来迎接:“不知殿下前来,老夫有失远迎。”
十四皇子点了点头,“岳父,咱们里面说。”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花厅的门,待上了茶,魏宗挥退下人:“殿下,出了何事?”
十四皇子压低声音:“我查到些消息,说是魏苍在青楼惹了人命官司,魏芸为了救他,这才受人胁迫,想谋害薇儿。”
魏宗脸色大变,蹭地站起来,怒道:“这个孽子,看老夫不打死他。”
十四皇子伸手拉住他:“岳父,先莫动怒,还是先问清楚为好。”
魏宗见他如此,按耐住心中腾腾怒气,坐回去:“殿下可知那孽障是在哪个青楼惹上的事?死的又是谁?又是谁胁迫芸儿对她阿姐下毒手?”
十四皇子摇头:“暂且不知,得问魏苍。”
魏宗颔首,朝着门口大声吩咐:“来人,速速去将三少爷喊来。”
外头小厮应声,跑着去找魏苍。
翁婿二人静坐等着,魏宗心急如焚,如坐针毡,时不时起身到门口看一眼。
十四皇子却颇为淡定。如今他妻儿无事,府里上上下下也都排查过一遍,但凡有一丝可疑之人,皆已调离,府中也已加强警戒,可谓密不透风。他心中安定,便从容了许多,再不见白日的慌张。
可眼下冷静下来之后,细细琢磨,越发觉得此事实在过于蹊跷,再联系先前诺儿提过的大哥太子被废一事,便觉此事背后深不可测,搞不好,他是卷到什么阴谋里去了。
很快,魏苍来了,垂头塌肩进门,先是给十四皇子请安,又给魏宗请安。
“孽障,你干的好事。”魏宗抄起手边茶盏就砸出去,瓷杯砸在魏苍额头,摔落在地,碎成瓷片。
十四岁的少年被砸得一懵,随即顾不得额头上的疼痛,扑通跪地,大哭出声:“父亲,儿子犯了大错,您救救三姐。”
一见他如此,魏宗心里登时凉了半截,心道十四皇子所说,怕是真的。
只是,他心中不解。自家这个三儿子,虽为庶出,可样貌出众,又聪颖好学,品行也端正,怎的就跑去逛了青楼,又惹上了人命。
见魏宗气得胸口起伏,久不回应,魏苍又朝着十四皇子磕头:“姐夫,求您饶过我三姐,一切都是我的错。”
十四皇子开口:“你先别哭,先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与我听,一处也不得隐瞒。”
“是。”魏苍抬袖,抹了抹脸,开口说道:“五日前,在国子监,先生出题考试,我得了头名,心中高兴,下学之后就去街上逛了逛,想买些母亲和姨娘爱吃的点心再回,怎知,在点心铺外遇到了几位同窗……”
几个公子也都是官宦子弟,父辈同朝为官,他们又是同窗,便都相熟。
几人见着魏苍,热情上前打招呼。得知魏苍要买点心孝敬家中长辈,其中一个便大手一挥,让店铺伙计捡精致的每样包了一份,抢着付了钱。
魏苍本想推拒,怎奈那人吩咐贴身小厮直接将点心送去了魏府,魏苍只得道谢,想着日后再还这个人情。
那人又说,他们打算去酒楼小聚,难得在外遇到魏苍,便拉着他同去。
魏家家风严谨,魏苍平时鲜少与人在外应酬,便寻了借口推辞,怎奈一群半大少年不依不饶,嘻嘻哈哈就将他扯去了和丰楼。
席间,魏苍本不想吃酒,可架不住几个同窗半起哄半强迫,硬是被灌了两碗。
饭毕,魏苍头晕脚软,再次告辞,准备归家,却又被那群同窗架着去了醉香楼,说是听听小曲。
到了才知,竟然还有舞姬作陪,一名舞姬缠着魏苍,对他百般挑|逗。
魏苍头一回遇到这等场合,吓得面红耳赤,仓皇起身,借口如厕,匆匆出门,急行于回廊,准备逃掉。
哪成想,迎面走来一个涂脂抹粉头上戴花的纨绔,那人揽着一名舞姬,摇摇晃晃,魏苍躲闪不急,撞了一下那名舞姬。
那舞姬还拿帕子撩了一下魏苍下巴,调笑了几句,显然撞得并不重。
可那纨绔却勃然大怒,扯着魏苍领子破口大骂,先是骂他小兔崽瞎了眼,连他的女人也敢觊觎,后又骂了许多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
魏苍气不过,挥起拳头就打,不过将将两拳,那纨绔竟然口鼻流血,倒地不起,没了气息。
听到这里,魏宗气极怒极,拍案而起:“孽障,平日我是怎么教导你的,君子动口不动手,那样一个乱造口孽的纨绔,你犯得着为他搭上自己一条命!”
骂完,魏宗又心痛不已。大宣律法严苛,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人抵命,苍儿怕是保不住了。
魏苍双拳紧握,胸口剧烈起伏,目眦欲裂,似乎杀了那人仍不解气。
一向温文知礼的小男孩竟然气成这般,十四皇子察觉有异,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那厮骂了些什么?”
魏苍偏头过去,梗着脖子,不愿细说。
魏宗见他如此,恨铁不成钢,上前一脚将他踹翻:“殿下问你话呢。”
魏苍倔强爬起,跪直身体,眼泪滚滚落下,哽咽难言:“那畜生骂我姨娘,骂我姨娘是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
一听这话,魏宗老脸涨得通红,心口气血翻涌:“混账,一派胡言。”
孙姨娘孙月绣当年曾是个良家女,因父死母丧,被黑心的兄嫂卖到青楼换钱,不堪受辱,挣扎着逃出青楼,被龟奴当街追打,恰巧魏宗从那路过,孙姨娘便扑到他脚下求救。
魏宗听她哭诉完,心生不忍,便给她赎了身,带回府中,交给魏夫人安置。
孙月绣感恩魏宗救命之恩,便尽心尽力在府中当差。
魏夫人见她性情良善,生得清丽,又勤快肯干,便颇为喜欢,将她调到自己身边服侍。
后来魏夫人怀有身孕,便做主将孙月绣抬为姨娘,彼时,孙月绣仍是清白之身。
与父子俩的怒火冲天不同,十四皇子却听出些不同寻常来,顾不得安抚父子二人,开口追问:“你可认得那厮?”
魏苍摇头:“不认得,那晚是头一回见着。”
十四皇子又问:“既然不认得,那他为何知道你姨娘当年之事?”
这话出口,听得魏宗和魏苍皆是一愣。
魏宗皱眉。
是啊,当年孙月绣刚入青楼那天就逃了出来,并没多少人知道,且这事已经过去十多年,那厮为何会知道?
又为何能认出苍儿就是孙姨娘所生,还当着他的面说了那些话,这似乎是在故意惹怒他。
魏苍心头大震。
他以为,那畜生只是为了骂他,信口雌黄罢了,难道他所说那些,竟是真的?
见小男孩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几乎要跪不住,十四皇子蹙眉:“你不知当年之事?”
魏苍膝行爬到魏宗面前,颤着双手扯住他的裤腿,满眼哀求:“父亲,您告诉我,那些话可是真的?我姨娘她真的出身,出身青楼?”
魏宗这才想起,儿子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心疼儿子,伸手按在他的肩头,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末了说:“你姨娘是个苦命人,苍儿你别怪她。”
魏苍却已泣不成声:“我不怪,我只是,只是心疼我姨娘。”
他心疼,心疼姨娘遭过的那些苦难。
他更愧疚,为方才心底升起那一丝丝怪罪和嫌弃,感到愧疚。
十四皇子静静看着父子二人,等他们情绪平复一些,才开口:“岳父大人,我觉得此事不简单,咱们还是再问问苍儿。”
魏宗将伏在他膝上痛哭不止的儿子扶起来,给他擦了擦泪,问:“后来呢?”
魏苍便接着说:“那畜生倒地不起,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断气,我吓坏了……”
那舞姬嘴里喊着杀人了,惊声尖叫着跑开。
魏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吓得跌坐在地,静静等着。
他以为来的会是青楼龟奴,又或是衙门捕快,怎知来的竟是个戴着面具的陌生男子,那男子先是叫人将那纨绔的尸体拖走,后又将他带去一间房中,给他倒了杯茶,说可以为他处理此事,但是他有条件。
十四皇子和魏宗异口同声:“什么条件?”
魏苍:“说是他家主子倾慕我三姐,想让我引荐我三姐与他认识。”
魏宗皱眉:“所以你就答应了?”
魏苍:“没,我自己做下的错事,我怎会连累我阿姐,我拒绝了。那人没说什么,便说罢了,让我走。”
“我回了家,谁都没说,这几日我虽照常上学,可却提心吊胆,度日如年,即怕东窗事发,又盼着衙门能早日找上门来,我也解脱了。”
“今日我回府,得知我三姐被关了起来,又听我姨娘说了三姐打算害大姐姐,我才知道,那些人竟自己找上我三姐了。”
十四皇子:“所以,他们怎么找上的你三姐,你并不知道,说了什么,你也不知道。”
魏苍点头:“对,今日之前,我并不知道,都是我害了我三姐。”
说着又磕头:“大姐夫,我三姐都是被我害的,才一时糊涂做下错事,你要罚罚我吧,要打要杀,我都是罪有应得。”
十四皇子不答,看向魏宗:“魏芸那里怎么说?”
魏宗叹气:“还昏迷着,一直不曾醒来。”
十四皇子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说:“魏苍,你把你那些同窗的姓名都写下来,还有他们的父亲是谁也写下来。”
魏苍点头,爬起来,研墨提笔,匆匆写下一串名字,抖了抖,待墨干,双手将纸送到十四皇子面前。
十四皇子接过一看,皱了皱眉,折起,收进袖中,拱手告辞:“岳父,今日不早,我先回去,此事我会去查,你们先莫要声张。”
魏宗忙道谢,又问:“那苍儿这里,我可要将他送去衙门?”
十四皇子摇头:“暂且不必,不过国子监先别去了,在家候着吧。”
魏宗点头:“好,明日我便给他告假,说他染了风寒,需得在家休养。”
十四皇子:“如此甚好。”
说罢,踏着月色匆匆离开。
待他走远,魏府前院花厅屋顶站起来一个人,无声无息踩着屋脊追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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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知诺睡醒起来,已经日上三竿。
爹爹娘亲,哥哥姐姐们全都不见踪影,外间却是笑声连连,沈知诺一听那爽朗的笑声就知道,是大姑姑澜真公主的声音。
小姑娘踢开小被子,伸了个小懒腰,在床上滚了两个滚,爬坐起来,两只小手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扒拉开,爬到床边,拿过自己的小衣裳,费劲巴拉穿好,趴在床沿,出溜着下了地,穿上镶了珍珠的粉色小鞋子,噔噔噔跑了出去。
澜真公主正端着茶在和太子妃说话,听到动静转头,就见粉嘟嘟的小胖姑娘顶着一头鸟窝一样乱蓬蓬的头发站在内殿门口,正眉眼弯弯笑着看她。
澜真公主的心当即就化了,她放下茶杯,张开胳膊,细声细气说:“我的乖乖哎,快到姑母这里来。”
小姑娘便像个小炮弹一样一头撞进澜真公主怀里,搂着她脖子,小奶音甜甜的:“大姑姑,诺儿想你了。”
澜真公主抱着小姑娘好一顿稀罕,再也不肯撒手。
沈知诺突然想知道澜真公主的结局,便把系统喊了出来:【狗狗,我大姑姑最后怎样?】
小黑狗凭空蹦出来,飞速绕着澜真公主扫了一圈,答:【你们全家被流放之后没多久,澜真公主也死了。】
澜真公主听着那凭空出现的男声,还有那骇人听闻的话,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抱着小姑娘蹭地起身,转着圈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