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清醒
宿耀星掰开子车璇的手，强行十指相握，避免她再伤害到自己。
炎矿中聚集大量食矿虫，形成了绵绵不绝的精神攻击，宿耀星精神图景中的宇宙变得无序，星球脱离固定轨道撞在一起，发生巨大的爆炸声。
他竭力冷静，道：“小璇儿，你救不了他们，我带你离开，这不是你的责任，他们选择成为流浪哨兵，就该做好死亡的准备，你没有义务去救他们。”
宿耀星以为子车璇看见血腥场景后，想要拯救这些哨兵。
子车璇听不见他说的话，耳边嗡鸣，眼前一片重影。
但她能感受到自己在被人抱着向前、向前……
就像十年前，她被傅云帆牵着、抱着离开这座星球。
“我要救他们。”
子车璇声若蚊蝇，两眼直勾勾看着宿耀星，没有焦点，大脑一刻不停接受着精神传来的信息。
天灾、末日、无数的人死在虫子的口中、绝望的呼喊……
这一切在脑中掀起狂潮，掀起子车璇避之不及的回忆，揭开她从未愈合的疤痕。
十年前，面对傅云帆伸出来的手，子车璇是抗拒！
父母希望她活着，但是她不想走，她想留在这个星球，留在父母身边，无论生死！
她想去杀虫子，她想报仇！
她有精神力啊……
“子车璇，你一个下等人，有什么资格直视我？”
“下等星出生的肮脏玩意……”
“下等人有什么天赋？子车璇，你这个下等人。”
子车璇耳边呼啸着祝樱说的话，以前她只以为祝樱自恃门第，认为她出身高贵，看不起子车璇的出身。
可现在她才明白这里面深藏着的恶意。
她出生在低等星球，父母都是普通人，八岁就拥有A级向导的实力……
她以为是自己天赋卓绝，可原来她是后天成为向导的啊。
……向导和哨兵都是在探寻自己的灵魂。
她是在见证双亲惨死、濒临崩溃时，才觉醒了向导的能力，因为她想救他们！
向导不是上天的馈赠，是魔鬼的赠礼！
只是记忆太惨痛，她到傅家后，刻意忘记了这一切，不敢去想，不能去想。
祝樱不是在嘲讽她的出生，是在讥讽她是后天向导，是在恶意挑起她的记忆，想看子车璇精神崩溃！
子车璇十六岁成为S级向导，是因为她被祝樱的话挑起了回忆，情绪过载，两只脚都踏入了坟墓，但是她爬回来了。
因为她不甘心！
因为她要弄明白一切，为什么低等星上会有虫子？！
谁是真正的凶手？！！
可是她觉醒后，潜意识尘封了这一切，因为十六岁的子车璇承受不住！
现在的子车璇记不起虫子啃噬的场景，一片模糊，可八岁的她是看完了全程。
她现在能看清的只有地上的那只断手，背景旋转变得模糊，只有那只手一点点放大，细节清晰可见，略显粗大的指关节、掌心的厚茧、小拇指的箕形纹……
她眼前和精神力都只能看到这一只手了。
“啊啊啊——啊啊啊——”
子车璇心脏剧烈跳动，然后猛然停止，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洒而出，五脏六腑移位，呼吸间是浓郁的血腥味。
宿耀星慌乱地擦拭子车璇唇边的鲜血，扶着子车璇坐起，怕她被血呛着。
他的手在抖，他不知道小向导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情绪过载，精神遭受重创，牵动身体崩溃。
“小璇儿，我们救，我去救他们，你别怕，我会救下他们，你醒一醒啊。”宿耀星心惊胆战，怕极了，不敢多用一点力。
现在的子车璇就像是布满裂缝的白玉，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片。
在宿耀星一遍遍的允诺下，子车璇恢复了一点理智，握着他的手，道：“我要救他们，宿耀星……我要救他们……”
“好好好，救，我们救他们。”
宿耀星不敢再刺激子车璇。
这时宿黎川带着人赶过来，他身上染着血，有人类的也有食矿虫的，他一跃到了宿耀星身边，失去了往常的冷静，“赶紧走！另外五个S级哨兵都发疯了，炎矿中还有七只王虫。”
在他的身后，小队的人搬运着昏迷的队友上星舰，总共只有八个人，二十人小队只剩下八人，百分之四十的存活率。
其他哨兵小队伤亡只会更惨烈。
宿黎川抬手就要打晕子车璇，却被宿耀星抬手挡住。
宿黎川绿色的眼眸充斥着疯狂、暴虐，银色的长发一半变得漆黑如墨，他在炎矿最中心遭到了王虫的包围，拼命打出一个缺口救出小队。
此时他的精神状态距离疯狂只有一线。
宿黎川握着长剑，叱责道：“你在干什么？她情绪过载，现在是立刻让她昏迷。”
宿耀星：“她要救人，我要去救人。”
“你疯了？！”
宿耀星：“宿黎川！她是S级向导，昏迷后精神力仍然在活跃！现在强行刺激她，只会更糟糕！你带她上星舰，我去炎矿！”
宿黎川拉住了宿耀星，咬牙道：“我去，她需要人照顾，你不能再陷入疯狂边缘，假如我失去理智，陷入彻底疯狂，无论如何，你要立刻带她离开这个星球！保护好她！”
宿耀星唇瓣微动，没有反驳，因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他们两个人中必须有一个人保持理智。
宿耀星像哄一个孩子，道：“小璇儿，宿黎川去炎矿，我们在星舰上跟着他，看着他救人，好不好啊？”
子车璇眼珠动了动，“跟着？”
宿耀星：“嗯，我们去救他们。”
子车璇呢喃：“救人？”
子车璇眼前看到的断手变得越来越大，最后覆上她的双眼，像是回到了年少，父亲抱着她，宽大的手掌遮住她的眼睛，不让她去看血腥的事情。
子车璇的双眼不再流血，一滴混着血的泪自眼角划入耳畔。
她不再去探寻回忆，不再努力去让记忆中的孩童回头，回头看看父母究竟是怎么被……
“啊……”
声音很小，像是气音，她连喊都没了力气。
子车璇脑内的精神海原本在掀起滔天巨浪，倒挂入天空，深藏于海水之下的海床裸露，龙卷风席卷天地，精神海嘎吱作响，不堪重负，随时会彻底崩溃。
可现在一切恢复了平静，只是无星无月，黑暗中的海面平静无波，没有一点生命力，无论投入什么，海面都不会荡起一点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