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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慈母泪肝肠揉碎

常套的话就像霹雳在菅同喜的头顶炸响,直把他炸的魂飞魄散。只见他脸色唰的一下变绿,身子晃荡了几晃,常套连忙把他扶住。

“快去看看吧同喜哥!人都在镇公所呢,抓了好多人,正准备拉走呢,我赶紧给其他人报信去。”

常套说着忙不迭地往门外跑去。

往日的这个时候,正是镇西人家最宁静的时候,人们吃罢了野菜糊汤,半饥半饱在家里打着盹。

但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的这天中午,从街上传来的哭叫声、枪声,狗吠声把这里搅翻了天。

有人从家里出来伸脖子看。但眼前的情景把他们吓掉了魂。

只见大街上几个年轻人一边狂奔一边大喊;“快跑啊!抓丁的来了。”

在他们身后“啪啪”枪声响起,子弹嗖嗖飞来。

“哎呀!娘啊,”

人们吓的赶紧的把头缩了回去,惊恐地跑回家里。年轻人藏了起来,或爬上梁头或钻进红薯窖里。

在通往镇公所的路上,菅同喜跌跌撞撞地跑着,准确地说他不是在跑,而是在地上滚。因为他架着双拐,所以每跑几步便栽个嘴啃泥,于是他便不再站起,干脆向前滚着。

血从他的鼻子、嘴角流出来,但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感觉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他顾不上答应,有人上来扶他,他的血往头上涌,眼前一片红,耳朵边呼呼风声和拐杖蹬蹬声,他不顾一切向前狂跌……。

一阵撕天裂地的哭喊声紧随其后,这就是他的女人宋好,宋好不是在走,而是在爬。

别说她头晕不能站立,即便她没有头晕她也要跌倒,因为她是个小脚女人,因为接连摔了几个跟斗,脸上、膝盖上全都是血,于是,她不再站立,而是狠命地往前爬着,手指都抠出了血。

眼前的一切多像十几年前的那一幕啊……。

……那一年的冬天,草根六岁,而她的丈夫菅同喜被征去修颖河上游的水库,家里只剩下病中的她和孩子。

眼看着断柴断粮,大冬天的孤儿寡母厄运难逃。

傍晚,当她从病床上醒来时,却发现家中不见了草根。

那一天北风刺骨,漫天的大雪,她拖着虚弱的身子绝望地哭呼喊着:“根儿……,根儿……你在哪里啊?”凄惨的哭喊声淹没在狂风之中。

她跌倒在雪地里,她拼命的挣扎又爬起来,她不能没有草根,在草根之前,她已经生下四个孩子,可全都因为病饿夭折了,她只有草根一个孩子了,草根就是她的命,没有了草根的她也不能活。

她爬起再跌倒,跌倒了再爬起,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她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娘!你…你醒醒啊,我…我在这里,我…我回来了……。”

朦胧间,她听到草根在呼唤她,她慢慢睁开眼睛,是草根,是草根,她看到儿子草根了。

“草根!我的孩子!”突然间,她发疯似的尖叫着,伸出双手把草根拽进怀里。

草根被母亲的举动吓坏了,母亲把他死死地抱在怀里,他听到母亲发出的痛哭声,哭声是那样的凄惨,震的树枝上积雪簌簌落地。母亲把他抱的是那样的紧,他感觉要喘不过气。但忽然间,母亲一把把他从怀里推开,他看到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可怕。

“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到底跑哪里去了,你说啊,咋不让狼把你叼吃了啊。”

母亲发疯的质问着,狠狠地拧着草根的脸,草根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他哇哇地大哭起来。

“娘……”

他一边哭,一边把冻的像红萝卜似的小手伸到母亲面前,宋好看时,那手里竟然紧紧攥着几颗铜钱,再细看时,她又看到地上放着的一把砍柴刀和绳子……。

她顿时明白了,儿子去砍材卖钱了。

“我可怜的孩子……!”

宋好哭喊着将草根紧紧抱在怀里。儿子的小脸是那样的冰凉,而她的心已经粉碎……。

从那一刻起,她发誓一辈子再也不打孩子,不骂孩子……。

—————————————

“草根!孩子啊,你等等娘啊……”

宋好凄惨的哭喊声在飘荡着。

她心里面知道,儿子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可能永远都不能回来了。

在几个婆娘的搀扶下,宋好最终来到了镇公所,她看到儿子草根的时候,草根已经被五花大绑架到了马车上,车上黑压压捆着一群人。

马车在启动。

她看到儿子正在绝望地四下张望。

“草根!草根!我的孩子!”

宋好凄厉的尖叫着,几个当兵的横枪把她向后推,但她用力的伸出手,拼命的想要上前去。

在马车前面,几个当兵的轮圆皮带噼啪打人,皮带狠狠的摔向菅同喜和一群拦车的男人。

“娘!娘啊!我……怕啊……。”

草根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他大声哭喊着,这次,他没有结巴,但极度恐惧的他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

他拼命张大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只能发出呜啦呜啦的声音。

三个当兵的看到草根叫喊便一起动起手来:一个用皮带狠抽他的脑袋;另一个用枪托狠砸他的腰;第三个用绳子狠勒他的脖子。

这是最厉害的一招,这根绳子专门为大个子草根准备的,绳子缠着他的脖子,如果草根稍有反抗就会立刻勒紧,草根马上便会窒息。

“啊…啊…呀…”

宋好最后一次听到儿子的声音,这声音是如此的凄惨,像是从地狱中发出来似的,相信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噩梦。

“孩子!我的孩子……。”

宋好心就被刀割一般。她大哭着昏倒在地……

“娘的!等一下,人还没装完就急着走。”

两个当兵的架着一个人追着马车,他们一边追一边骂。

只见被架着的那人身材瘦小,此人正是菅同喜的姑表弟李水猴。

水猴被皮带抽的满脸是血,看到表哥菅同喜,便立即高喊道:“表哥啊!告诉我娘、我媳妇,让她们照顾好自己,我…。”

水猴想到再也不能照顾老母亲,特别是他的瞎眼老婆还怀着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悲痛立刻涌上心头,他嚎啕大哭起来。

架他的士兵又高又大,水猴在两人手中像个瘦猴子。

看到水猴在叫,两个士兵提着他用力抖了几下。

“再叫,把你的猴骨头给抖零散了。”

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影,绝望的家属们除了嚎啕大哭外别无他法。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夏镇长来了,”

众人回头望时,只见夏啸天的二弟——颖桥镇镇长夏啸川带着两个乡丁走来,夏啸川头戴礼帽身穿长衫,带着一副黑墨镜,手里拿着文明棍,他一边走一边骂着。

“娘的,这帮狗娘养的,到老子的地盘抓人,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不把老子这级政府放在眼里。

众人看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仿佛看到了救星般涌到他跟前,像拜菩萨般的跪在他面前。

“镇长大人,快救救俺吧……。”

“救救孩子们的命吧……。”

众人的哀求声一片。

“哎呀!乡亲们,快起来,快起来,都别这样……。”

夏啸川一边忙不迭的扶着众人,一边连声自责到“唉!怪我,怪我来晚了,来晚了。”

“乡亲们!”

突然间,夏啸川提高声音大声说到:“我夏啸川虽是一个小小的镇长,但我的子民有了难,我绝不袖手旁观,你们放心,我这就找县长理论,莫说丢了这小小的官帽,就是丢了我的老命,也要替乡亲们讨回公道,把抓走的人领回来。”

“镇长老爷啊,您的大恩大德俺永世也不忘啊!”

“是啊,只要救出孩子们,俺给您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啊!”

夏啸川这番话一出口,下面立刻响起一片哭声,

人们又流泪了,这次流的是感激热泪。望着跪倒在地的人群,夏啸川的嘴角露出一丝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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