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试探
仓库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静静站在原地。
只有莱恩保持微笑，一只手拄着文明杖，另一只手轻轻向前伸出。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救赎他人的英雄。
但阴影打在脸上。
让他又有点像引人堕落的魔鬼。
大嘴凯文三人和牛头人经理心情复杂，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包括那些黑皮狗手下们，也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异响。
寂静。
压抑。
半趴在地上的中队长，脸色苍白。
一滴黄豆大小的汗珠，从他的头顶坠落在地面，砸出一片灰尘。
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中队长知道面前这个面带微笑，实则可怕的男人，在逼迫他。
眼前这只优雅的手。
像是一个能够将他拉离漩涡的橄榄枝。
但实际上，却是把他往漩涡中心又推了一把魔手。
议长。
皇后陛下。
贵族集团。
皇室成员。
种种庞然大物，和被莱恩通过语言引导出来的焦虑，已经填满了这位中队长先生的内心。
让他根本无暇分心思考里面奇怪之处。
莱恩现在的表现。
更是强行把中队长推到了一个抉择的十字路口。
完完全全的暗示他，现在只有两条路给他选择。
除此之外，就只有死，甚至比死更加凄惨的未来。
实际上，这位中队长只要能得空好好想一想，甚至回到那个所谓的议员儿子身边询问一下，或许就能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但莱恩刚刚的话术，已经压垮了他。
并非中队长是个弱智，轻易就相信其他人的话。
而是这个时代，这个王国，这个腐朽压抑的环境造成的。
是那帮过去的贵族，现在的议员老爷，皇室成员，长期对于下层人，甚至像中队长这样掌握了一点小小权力的小官员，生杀予夺，完全不当人造成的。
是那帮掌控权力肉食者长期以来造的孽。
而莱恩，只是巧妙的把这种压力，化为某种似乎看得见摸得着的恐慌焦虑，一股脑全部塞进中队长的心里。
还乘胜追击，完全不给反应的机会。
像一个老辣的猎人。
像一个神奇的魔术师。
像一个蛊惑人心的魔鬼。
独一无二。
且危险。
这个世界几乎没有像莱恩这样胆大包天的人。
在这个世界腐朽的秩序下。
几乎所有人，都对秩序的创立者掌管者，皇室，贵族充满了畏惧。
不要和大贵族作对，要听皇室的话……
即使这些大贵族是多么吃人不吐骨头，即使皇室已经昏庸的的不如路旁的野狗。
依旧不能反抗。
这些道理代代相传，就好像已经刻在基因和骨子里头。
他们只是贱民。
就算幸运当了一个小官，也只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在那些真正掌握权力的人眼中狗屁不是。
这些掌控权力的家伙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可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个世间，在这个时代，这就是现实。
莱恩穿越过来这么久。
做了那么多调查。
甚至亲身体验了穷苦矿工生活多么艰辛和卑微。
所以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
但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和教育让他对这种腐朽的秩序由衷的反感。
魔王序列又让他有了最基本反抗的资本。
于是，一个在其他人眼中胆大包天的家伙出现了。
莱恩?黑火。
无论是在上层人眼中，还是在底层人眼里，他都是有魅力的。
无惧一切，热情又狠辣。
“中队长先生，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莱恩已经胜券在握。
这个世界终究是由逻辑组成。
但这个社会却是由人构成。
世界讲究逻辑运行，有规律可循。
人与人之间却因为人心易变，而充满了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于是在这一天中午。
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
在莱恩的班底，和无数底层黑皮狗的眼皮子底下。
一个也算掌控不小权力的治安中队长，只因为几句话的诱导，就心房大破。
他把额头贴在了莱恩的鞋子上……
归顺！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这一幕，随后呆滞的眼神被震惊填满。
大嘴凯文，鼻环米拉，竹竿拉里脸上带着喜色。
牛头人经理脸上虽不可思议，但焦虑少了许多。
而那帮刚刚还嚣张跋扈的黑皮狗们，震惊之余则充满了忐忑。
莱恩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快感。
准确的说，一开始是有一点快感的。
但当一个堂堂中队长匍匐在他脚边，用近乎舔鞋子，已经失去了一个人的尊严的方式，向他表露忠诚的时候。
刚刚升起来的那点快感，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虽然莱恩的表情管理很好，甚至还面带微笑的，把这位中队长扶了起来。
但他心中的怒火却嘭的升起。
不管立场如何。
眼前这个中队长，他是一个人。
不是畜牲。
中队长谦卑的样子，也并不是因为真理，而是畏惧强权。
他畏惧的，是现在这个已经腐朽了的秩序。
莱恩其实很想大声呵斥。
告诉他“不准跪”！
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还是太弱小了。
等着吧。
会有那么一天的。
把这腐朽又恶心的秩序掀翻。
莱恩笑呵呵的扶着中队长的一只胳膊，看向仓库另一边的四个人。
“这三位是我的手下，竹竿拉里，鼻环米拉，大嘴凯文，同样也是大光明会的一员。
这位经理先生，是我的朋友，多亏他的慷慨，大光明会才能有这么大一块地方存放物资。”
“你好，你好……”
中队长身体已经恢复了力量。
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既然已经站队到“皇后陛下阵营”，那至少要跟同一阵营的盟友们打好关系。
莱恩“级别”太高。
同时也令他感到畏惧。
但大嘴凯文他们明显不是贵族出身，一看就知道都是小人物，这样的人应该比较好打交道。
只不过。
此刻，庞大的危机感从心里褪去。
中队长原本的智商上线，一丝丝怀疑从他的心里产生。
皇后陛下这样的人物，跟着皇后陛下所代表的皇室，还有跟其结盟的大贵族，真的会推出来一个与光明会对垒的大光明会吗？
而且，和光明会的组织者，那位议长的儿子完全不同。
眼前这位莱恩?黑火先生……中队长承认这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但这个男人实在太名不见经传了。
完全没听说过。
不太可能是大贵族的继承人。
再想想刚才经历的一切。
中队长开始有些后悔。
他会不会有点太草率了……
“来吧。
中队长先生，过来把这个合同签了吧。”
“啊？还要签合同？”
智商已经重新上线的中队长，从内心里开始抗拒。
“当然要签合同，毕竟我还要给皇后陛下过目。
怎么？你觉得皇后陛下，不配知道你这号人物？”
迎着莱恩微笑却又危险的目光。
中队长干涩的咽了一口唾沫。
他万般无奈，却又不得不拿起笔，在合同下方签上自己大名。
莱恩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
这个时代的法律合同说白了都是一张张废纸。
但就算是一张擦屁股纸，在莱恩眼里都有它独特的用处。
更何况是一张签了名字的合同呢？
虽然这种契约极为脆弱。
莱恩知道，眼前这位中队长并不值得信任。
在生命威胁，又或者更大利益的驱使下，这位中队长先生恐怕翻脸会比翻书还快。
甚至为了表明立场和报复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会落井下石的比谁都狠。
但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
莱恩有把握榨干他最后的价值。
而这，就足够了。
大嘴凯文三人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依旧觉得这一切虽然很神奇，但发生在莱恩先生身上，却又好像那么的理所当然。
所以……又各自开始干活。
牛头人经理却没法那么快，从这种冲击当中，回过神来。
对于他来说，眼前的一切实在过于戏剧性。
戏院里的歌剧，都不敢这么演。
可现实就这么发生了。
那可是治安中队长……
虽然不是贵族老爷。
但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一共也才只有四位而已。
可却被莱恩轻轻的几句话，就吓得立刻跪舔。
甚至舔得晚了，还一副小命不保的样子。
“呵呵呵，中队长先生，签了合同那就是自己人了。
看，这是我和皇后陛下的合影。
哦，这是那位大矿主里尔……没错就是那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大矿主里尔赞助的支票……
哦，这个也没什么，不过是医学会无偿提供的一些医疗物资罢了。
毕竟萨斯·汀和我……”
“……”
“……”
莱恩拿出一样样“证据”。
中队长看着这些证据，发现完全挑不出来任何漏洞和毛病。
它们只能证明，莱恩刚刚所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可环顾四周。
这种破旧简陋的仓库，甚至驻地也是一个废弃的农场。
三个看起来没有读过书的手下。
中队长甚至觉得这三个人和他曾经见过的一些矿工差不多。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再怎么说，莱恩也是替皇后陛下做事。
甚至就算是个骗子，也不可能找三个矿工来演戏。
至于旁边那个中年牛头人，被他直接忽略掉了。
畏畏缩缩，一看就不像干大事的人。
虽然莱恩已经拿出了一份份强而有力的证据。
虽然这一份份证据摆在面前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可中队长知道，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将决定自己以后的命运。
那可是跟议员老爷，议长先生，作对！
他必须谨慎。
一而再，不能二而三。
站队也只有两次机会。
要是再站错队对，那才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为了小命着想，中队长决定，再最后试探一下。
“莱恩先生，为了表明向您效忠的决心。
不如我领您去议长之子面前，好好和他对质一番？
毕竟邪恶的主意都是他出的，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中队长一边假装好心提议，脸上也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
实际上却一直死死盯着莱恩的脸。
只要莱恩露出一丝迟疑，那就说明他并没有刚刚所说的那么强大。
而这才是符合常理的。
这样再面对这个男人，也不用那么畏惧，甚至完全可以继续装傻充愣下去。
如果面前这个男人拒绝这个提议。
那就说明只是狐假虎威，完全不值得站队效忠。
甚至这样一来，自己反而不能放过他。
必须把他抓起来，狠狠收拾一顿，向议长儿子表忠心才行。
但出乎中队长的意料。
莱恩听到他的话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直截了当地说道。
“好啊！
走！”
中队长没反应过来。
莱恩就已经走出去好远，察觉到身后没人跟上来，还不耐烦的扭头说道。
“你还等什么，赶紧跟上来呀！”
这下轮到中队长犹豫了。
他张了张嘴。
“莱恩先生，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毕竟现在还是皇后陛下的事情要紧，看是不是不要节外生枝比较好……”
“你这么说也没错……”
莱恩笑眯眯的走回来。
正当中队长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莱恩却突然举起巴掌，朝着他的脸狠狠扇了下去。
“啪——”
莱恩脸上的微笑，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心里发颤的阴狠与毒辣。
“你以为我猜不出来你在想什么？”
“啪——”
“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瞒过我？”
“啪——”
“你以为像你这种三心二意的家伙，还有活下去的必要？”
“啪——”
“今天就教你一个道理。
我这个人是仁慈的，前提是要对我保持尊敬。
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否则我会不高兴的！”
“啪啪啪啪……”
阴影里。
莱恩一只手拽住中队长的衣领把他向上提起，那只手毫不留情的一下一下扇下去。
“……”
中队长完全不敢说话。
刚刚升起来的那点小心思，全都消失不见，此刻只能感觉到脸上的疼痛和心里的恐惧。
甚至还说不清道不明，很奇怪的……
松了一口气。
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既然敢这么嚣张。
那他说的东西，肯定不会是假的了。
……
时间来到下午。
中队长终究还是走了。
领着他的那一群手下几乎是屁滚尿流的离开了。
临走前诅咒发誓，大表忠心。
只是肿的像个猪头似的脸，看起来异常滑稽。
莱恩没有轻易的放过他。
当着他的面拿出一沓新的合同，让他签字。
合同不涉及利益。
但很要命。
上面只写着向皇后陛下效忠，终身服务大光明会，同时还有一点儿诅咒议长的话。
本来莱恩斯不想掏出这些东西的。
毕竟他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可中队长先生都把脸伸过去给他打了，为了防止这个并不值得信任的黑皮狗先生短期内翻脸。
再加上中队长先生确实被打蒙了。
莱恩也就强迫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