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针尖对麦芒
四皇子李赦最近心情真不错,学业上开窍,一通百通,授课的黄湜都按不住上翘的嘴角,还不顾死活地跑到陛下面前夸赞,陛下念其呆,没追究他的不宣而告之罪。
另外及冠的日子快到了,及冠之后就开府,马上可以飞出皇宫驰聘天地,小孩心性总是不喜欢拘束的,皇子也是普通人。
还有就是自己养的青鹮正在认主,本来方良建议等他弄好了再交付给皇子,但四皇子想亲自熬,这种看着子女成长的经历实在是,太过瘾了。
当然,还有一些隐晦的快乐,比如跟几个皇兄的斗法,这些都让四皇子志得意满,睥睨皇宫。
说起来,他就还是一只冠子都没有长硬的小公鸡。
四皇子的生母容妃,居于福衍宫,长得明媚端丽,圆脸鹅腮,气质跟宫名十分吻合,天生福相,深得皇帝宠爱。
四皇子目前也居住在福衍宫,但他的府邸已经在装修了,及冠礼一结束,就搬出去住。
容妃知道再过一段时间,儿子就长翅膀飞了,所以十分珍惜最后的这一段相处时光,变成了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妈子。
但是男孩子谁受得了碎碎念的老母亲?
容妃才说了一句:“二四八月乱穿衣,早晚温差大,你不要贪凉弄伤风了。”
四皇子十句话等着怼她:“知道了,父皇说过,身体都是平时练出来的,就是要经常锻炼自己,不要做温室的麻雀,要做疾风中的雄鹰。我现在要去熬我的青鹮了,母妃你有话等吃饭的时候再说行不行?今天是滴血认主的关键时期。”
然后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容妃忙叫人跟着不要磕着碰着了。顷刻间,大厅就只剩下冷冷清清的三四个人。
于嬷嬷上前服侍容妃换茶,说:“七嫌八不爱,九臭十难闻,这个年龄的臭小子谁愿意听当妈的唠叨?娘娘你不要放在心上。”
容妃苦笑着说:“我哪会跟他计较,谁会拗得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是想着再过几天,怕是想找他说话也找不到了。”
于嬷嬷再劝道:“殿下是个好孩子,最近师傅都老是夸他明白,还上奏陛下邀功,可见是真开窍了。”
容妃长叹一口气:“生在帝王家,学业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倒希望他皮实一点笨拙一点,有福气一点。”
于嬷嬷笑道:“娘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福气自然也是随了娘娘。”
容妃含笑不语,过了一会才问:“陛下今天要过来用晚膳吗?”
于嬷嬷笑回:“还没有消息,昨儿个才来了,今天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容妃就吩咐道:“那就让御膳房做一例红虬脯吧,陛下吃得清淡,赦儿喜欢这种内脏腌炙,正好满足他的胃口。”
于嬷嬷答应着去了御膳房。
所谓红虬,就是炙烤过后的羊肠,先选取羊肠较为肥硕的部位,切成长段,形似虬龙,经过腌制之后色彩深红,因名红虬。平时腌制之后晾干收藏,要吃的时候再拿出来现烤,刷上新腻的羊油,撒上调味粉,香溢四壁,更有一股草原秋冷霜寒下的暖热,和着下酒,恣意畅快。因陛下饮食清淡,所以很少做这道菜。
再说四皇子,出了门之后,眼色冷了下来,问侍候他的太监小全子:“这两天二哥那里有什么动静?”
小全子恭身答道:“御膳房的施之臻去了二皇子府邸,想来有所察觉。”
四皇子说:“察觉不怕,这事他抓不着把柄,就是怀疑罢了,可能还不只怀疑我们福衍宫。”
说完兴趣就被两只小青鹮吸引过去了,两小只饿得奄奄一息,正有气无力地看着四皇子。四皇子叫小全子把笼子打开,他们也不飞走,委屈地依偎着他们的主人。这时四皇子把准备好的新鲜小鱼扔给青鹮,他们扑腾着仰脖吞咽,才有了一丝丝的生气。
喂了大约五分饱,抚摸了他们一会儿,就又关进了笼子里。
接下来会再饿上几天。
这对人和鸟都是一大考验。
晚上,小全子过来对四皇子说:“二皇子派人来请你明天去他府上玩,可能会谈这事吧。”
四皇子想了想,说:“没事,明天去会一会二哥,总要面对他的。”
第二天一早,四皇子告诉容妃要去二哥府上,容妃说:“好啊,兄弟两个多多相处,父皇看着也肯定欢喜。把昨儿个宫里新摘的桃子拿一筐带过去吧,也尝尝新。”
四皇子叫人备了马,就慢悠悠地朝着二皇子府邸过去了。
二皇子早叫了管家在大门口迎接。
二皇子在书房等候。见到四皇子,连忙过来拉着他的手说:“四弟好久不见,春风满面啊。”
四皇子把手脱开,作了一个揖,说:“还是二哥风采照人,小弟自惭形秽。”
二皇子再度拉起四皇子的手,说:“我们两兄弟不玩这些虚的,二哥最近得了一幅名画,四弟帮我掌掌眼。”
说着就拉着他走到案前,果然已经铺开了一幅画,《花面仕女图》,工笔画,肤如凝脂,眉如远山,纤毫毕见。
四皇子觉得这个仕女有点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就问:“是詹子珏的画?”
詹子珏是大昭初年的工笔人物名家,所产不多,一画难求。
二皇子说:“好眼力,没想到四弟品画眼光也是一流。”
四皇子羞赧道:“二哥谬赞,此话传入父皇耳朵,只怕要骂我不务正业。”
二皇子瞬间化身带刺玫瑰:“你不务正业的事情多了,还在乎这一件?”
四皇子皱起眉头:“二哥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二皇子说:“四弟有心在哥哥的手上安插自己的人,难道是务正业吗?”
四皇子哈哈一笑,说:“二哥说笑了,小弟哪有那个本事,倒是二哥,平时对小弟的行踪是了如指掌。”
二皇子意有所指地说:“不了解不行呀,两眼一抹黑,吃了亏都找不到事主。”
四皇子针锋相对:“就怕以为自己看清楚了,结果还是两眼一摸黑。”
二皇子沉吟半晌,才说:“二哥这点数心里还是有的,不然早被闷棍打残了。”
转眼中秋就快到了,顾韬晦这边仍然提着一百二十颗的心在周旋,福贵人的孕吐变得非常频繁,对饮食的要求就更加严苛。
好不容易近日有所缓和,顾韬晦都还来不及喘口气,头上的剑终于就落下来了。
这天晚上,突然传来消息,说福贵人腹痛如绞,下身已渗血迹,只怕胎儿保不住了。
顾韬晦赶到宫里,看见庄太医,脸色惨白,额头亮晶晶的全是汗,也顾不得擦,看见顾韬晦,摇摇头说:“不行了,胎儿保不住了。”
这时候,顾韬晦心直往下沉,就像自己身上掉了一块肉下去一样。
里间传来福贵人撕心裂肺的嚎哭声,看来大人没什么问题,但孩子没了,她这辈子也完了。
顾韬晦用眼神询问庄太医原因,庄太医说:“现在还没时间去查证原因,等陛下降旨吧。”
两个人面面相觑,前途一片茫然。
陛下不出所料地大发雷霆,指着庄太医和顾韬晦的鼻子大骂:“朕把人完完整整地交到你们手上,结果这点事也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顾和庄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害怕抬起来陛下看见就要被砍掉了。
最后还是太后理智了一点,说:“事情都发生了,怪他们也没用,还是让他们查一查原因吧,虽然说孕期三月是最危险期,但查一下否定是人为因素也可以放心。”
辅仁帝对着舒公公说:“你来主持调查行动,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查清楚。太医院和御膳房全力配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两个人恭身退下,也不敢走远,等着舒公公出来吩咐接下来该做的事。
差不多服侍陛下用过午膳之后,舒公公才有时间见他们二人。先简单地问了一下基本情况,这个庄太医了解得最完整,于是他来叙述:“从我赶到福贵人那里,她已经落红了,是典型的滑胎症状。一般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两种:一是外力导致,一是药物导致。我仔细问了下人,都说没有摔跤、碰撞等外力侵犯的情况发生。于是我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了饮食上。但大体询问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
舒公公想了一下,对顾韬晦说:“我觉得庄太医说得在理,可能要从饮食上去找原因,这个需要你来排查了,虽然饮食一直就是你在安排,但可能有忽略不到的地方,你把时间拉长一些,最好从有喜的消息传来开始查。”
顾韬晦答应下来,即使舒公公不安排他来做这件事,他自己也会查找原因的,好撇干净。
仲青这时候才有胆子发出自己的声音,他说:“好险,差点就被皇帝砍了脑袋。你说,如果你死了,那我会去哪里?是不是也跟着死了?”
顾韬晦没好气:“管那么多干嘛?反正我死了随便你去哪里,最好附身到皇帝身上,那你想干嘛就干嘛,还可以睡遍三宫六院。”
仲青有点憧憬未来了:“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我就赦免你,给你风光大葬,让你投个好胎。”
顾韬晦翻了一个大白眼,实在不想理这个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