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文番外：知更鸟与罪人
瓦拉大陆一直都有着关于勇者和魔王的传说流传于世。
在这个传说的最后，勇者会杀死魔王，将魔兽永远逐出瓦拉大陆……
这是墨索里汀从小听到大的故事。
他犹记得他在幼年时期，和母亲同读时的疑惑：“那为什么到现在，魔王依旧存在呢？勇者难道没有成功过吗?”
母亲说，等到了晚上，她再告诉他答案。
墨索里汀那时候信以为真，可是他到了最后也不知道她准备要讲给他的答案是什么：她死在了最爱的人的手中，在月光之下，一切的黑暗无所遁形。
墨索里汀站在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石柱后面，他看着缇娜哭着去找可以救命的牧师，希望可以让母亲活下来。
可是母亲却拉着缇娜的手，阻止了她。
她们看着同一轮的明月，只是神情各不一样。
母亲虚弱的声音在风里时断时续，却又清晰到叫人难以忽略：“缇娜……你和你的哥哥都不要难过，我不是死去了，我会成为天上的星星，在天上看着你……缇娜，一定一定，要成为一个善良的人啊。”
“我的，知更鸟。”
墨索里汀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的手渐渐往下坠，她终于无力地，坠下了。
那双会在墨索里汀哭泣的时候专心的、耐心的、安慰的眼眸，也渐渐的失去了光彩，仿佛明珠蒙尘，再难有明亮的一日。
-
墨索里汀十五岁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
这是父亲绝对不会承认的朋友，因为他们的身份比较多样化：绿发的精灵，蓝发的智者和紫发的女巫。
精灵曾经看着大家的发色，仰着头大笑着说：“喂喂喂，你看看我们，难道说我们就是传说中战胜了魔王的勇者吗？”
智者是个嗜酒如命的家伙。
他前些天凭借自己灵活的小脑袋瓜子挣到了不少的佣金，不过最后都被变成了他手中的麦芽酒。
此时，智者已经喝了许多酒，有了些醉意，但他还是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好心的庄园主送过来的啤酒，也没有忘记回答精灵的话：“谁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来，让我们一起欢饮，忘却今宵的烦恼！”
“你每天都在喝酒，到底有什么烦恼啊真是的……喂喂喂，臭酒桶，不要吐在我身上啊——臭死了!!!”女巫气得跳脚。
“……诶，哥哥，我去看看他们……”
-
那时候的日子是无忧无虑的，他们像所有勇者一样快速地有了坚固的友谊。
甚至还结伴打败了一位魔王……于是，从那一天起，一切都开始发生了改变。
墨索里汀很难忘记那一天。
那位魔王对于他们的到来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
他撑着头，一双墨绿色的眼眸不见一丝意外和惧意。
就连刀剑刺入他的身前的时候，他也还是那样沉着的样子，没有半分要闪躲的意思。
魔王不感到害怕。
只是死的时候，魔王一双幽深的眼眸一直盯着墨索里汀看。
看见墨索里汀被自己异常的举动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他眼中那不明的笑意更深。
魔王被杀死之后，身体都会走向灭亡，就像是烟雾一样消散掉。
魔王的笑容随着他的死去而消散在墨索里汀的眼前，却永远弥留在他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墨索里汀自从那一天后，发起了高烧，因此他时常会心不在焉。
即使缇娜为他请来了教堂有名的神职人员，他的身体也没有半分好转，反而日渐严重。
人生病的时候是很难受的，大脑烧到迷迷糊糊，头昏脑涨的感觉属实不好受。
有时候墨索里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掉了。
那段时间里，墨索里汀经常会出现幻觉。
他见到，曾经有许多和他们一样的勇者怀揣着热血和战胜魔王、以求得和平的心踏上了旅程。
最终，他们都战胜了魔王，却看见碎掉的镜子中自己的倒影。
胜利的勇者，成为了后来的魔王。
到后来，一个不被传说记载的故事里，他们从相伴走来的同伴成为了针锋相对的敌人。
往日里，他们作为亲密的朋友之间互相熟知的小毛病，在这一刻突然就成为了他们攻击对方的致命弱点……
他们心中的贪念、欲望、仇恨、嫉妒啊……
每一种负面情绪都被放得那样大，将他们吞没在不可名状的暗色牢笼里。
他们的身体里住进了两个自己：一个被负面情绪支配的怪物，一个在囚笼之中仍然保持着少得可怜的清醒的勇者……
他大抵是做了一个噩梦。
只要睁开眼睛，墨索里汀就可以看见智者捧着啤酒杯向他抱怨这酒的味道不够纯正，带着些苦味和生涩；只要睁开眼睛，他就可以看见爱说大话的精灵被有着严重洁癖的女巫追着跑，带着些金盏草般的笑语；只要睁开眼，他就可以看见……
“哥哥？”
墨索里汀睁开眼时，他的眼眸眼中出现的世界却是另外的模样。
墨索里汀感觉自己的视线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的，带着点沉暗又阴郁之色，他感到了什么东西在往下落。
粘稠的液体在墨索里汀抬眼的时候，顺着他的头发往下落，恰好坠入他眼眸中的赤色里。
他……
做了什么？
昔日里同伴的欢声笑语，此时眼前拼凑不出来一个完整的身体的碎片。
美好与现实交织着，仿佛是极度割裂的乐章被强行拼凑在一块儿。
“呀，勇者在打败所有魔王之前杀死了自己的伙伴呢……”
当初明明已经消散掉、彻底死亡的魔王，他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来，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戏谑。
可是墨索里汀顾不上这些。
他的大脑机械的运转着，他想要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一天是否又是同伴们在愚人节开的一场玩笑……
可是这并不好笑啊。
墨索里汀呆呆的向除了自己之外唯一的幸存者，他亲爱的妹妹缇娜走去。
他想要在缇娜这里得到答案。
然而，缇娜看着他的靠近，眼神里却充满了恐惧的泪水。
每当他走近一步，她的脸上便有更深一层的惊恐害怕一类的情绪流露出来。
墨索里汀不知道为什么缇娜会这样害怕自己。
他们可是兄妹啊。
“缇娜……”不要怕我，我是哥哥。
当墨索里汀走近缇娜时，他的手不受控制地，用他的圣剑刺进了妹妹的胸膛。
周围如此寂静，他甚至听见了——血肉被刺入时的声音。
“……”
后来，后来怎么了呢？
墨索里汀不再是自己，不再是纯粹的自己。
他成为了一个他讨厌的人。
分明还保留有着自己的意识，但墨索里汀却更像是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身躯的旁观者。
他的身体做出与他的意志相违背的行为，他的身体里居住了一个将生命视为儿戏的恶魔。
那可怜而又清醒的灵魂，亲眼看着他的身体害死了一个又一个鲜活又无辜的生命……尽管无力阻止这一切，但他不再无辜。
-
墨索里汀发现，“他”的目光最近总是停留在一位银发的少女身上。
她……也将像那些死去的人们一样吗？
当“他”注视着她的脸时，她似乎透过这具外皮，看见了内里丑恶的灵魂。
于是她落荒而逃。
但却又回头看着他。
墨索里汀也抬头看着她，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对视，也将是最后一次。
-
知更鸟，真正死去了。
也是在月夜。
那个，和母亲去世时一样的月夜。
墨索里汀站在长夜中，他看着妹妹捧着她的脸，他听见妹妹说起了他的名字和他们的故事。
他知道，妹妹一定很痛苦吧。
他们是帝国里少见的双生子，就连疼痛也紧密相关着。
于是她痛着，他也痛着；可她笑着，他却哭着。
他，在世上再也没有更亲密的人了。
墨索里汀将亲手埋葬一切的故事。
-
“……罪人墨索里汀，你能用你的灵魂向伟大而又光荣的光明神发誓，你所言皆为真实吗？”
墨索里汀抬眸看向高堂上看不清楚面容的审判长，他的感知一向清晰的可怕，所以可以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各不相同。
憎恶、同情……种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知情者看着他眼眸中带着惋惜，不知者望着他眼神宛若刀子。
墨索里汀让自己忽略这些目光。
就如他开始信仰光明神、就如他成为光明神眷属的那一日，他心无旁骛。
他仍是那个站在阳光之下，被众人注视着的少年。
但墨索里汀明白，时间无法倒流，知更鸟不再歌唱，他亦不再是从前那个少年。
“是的，我用我的灵魂向伟大而又光荣的光明神发誓——我所言皆为真实，无所隐瞒。”
属于罪人墨索里汀的戏份，也是时候该落幕了。
“喂，这家伙假酒喝多了吗？怎么还哭了……大男人的哭哭啼啼的真是……”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假智者一样菜还爱喝好不好……”
“诶，貌似你们这个时候要先安慰他吧？！”
“哥哥，别哭啦，我们待会一起去酒馆看看新上的甜点吧！”
“……”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