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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今日之所得

“原来是王先生。”冯云述寒暄着将人请进书房内屋。

这个名字他没听说过,对于此人的来历他也多存了三分怀疑,但到底是士君子,自来与人相处都是以礼相待。

及至内室,二人相对而坐。

崔寄也未说明真实来意,只说前些时日路过蜀中,偶得了机会遇见怀阙先生。得与怀阙先生探讨过天下势,半日相谈所得,远胜十年苦读。又说路过零陵停留了几日,偶然得知怀阙先生大弟子如今也隐居零陵,几番打听后得知地址,故而上门来拜访,也是求与贤者相识之意。

他这几句话说得半真半假,冯云述观他言谈举止,只觉得听起来却也坦诚,顿时将心中原本的三分怀疑减去了两分。

于是寒暄往来间,也不知是谁起了话头,谈及如今的天下势,谈到新朝内外之忧患,又谈到如今政治主张朝野局势……

冯云述虽是个普通的读书人,但他得怀阙先生教导,并不是闭门造车只管死读书,向来主张行知相佐,故而也常寻着机会出门游历。即便因身份所限,无法看得更深的朝政局势,但其目光高度便是在崔寄看来,也是少见的了。

而崔寄其人,世人所知的天下谋略第一人,其高度向来少有人能及,便是此刻在冯云述面前刻意隐藏锋芒,然而言辞间所流露的对于天下势的了如指掌,也足够冯云述思之再思了。

此刻相谈所得,对于冯云述来说,已胜过他读百卷书,行千里路了,于是越发欣喜,也越发大开谈吐,不掩才学。

二人相谈甚欢,短短半日竟生相惜之感。

而今日之所得。

于冯云述而言,是往日里未曾触及的家国天下势,心中名为出仕的那颗种子也开始萌芽,渐渐生出少年人的豪气。

而于崔寄而言,是冯云述这个人。

冯云述之才,崔寄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其实来见冯云述之前,崔寄早已让人将他的背景生平调查得彻底,也看过他的文章,了解过他的事迹。只是先前是停留在纸面,以及从旁人口中转述听闻,到底片面。而崔寄是带着先入为主的审视,去了解这么一个人,纵然有怀阙先生首徒之名在前,却也难以让他立时便对一个人推崇备至。

而此半日时间的畅谈,试探有之,揣度有之,评判有之,但以崔寄之敏锐毒辣目光,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大才。

若得机会引之入朝,假以时日可为贤臣。

一时相谈暂止,冯云述心中感慨激荡,就着坐席俯拜,连声音也带着些激动:“幸惟俯谅,天衢广阔,先生鸿渐之仪,岂有量哉。”

崔寄对拜还礼:“冯先生谬赞,实不敢当。”

“今日得见冯先生一面,在下亦有所得。”崔寄扶起冯云述,又道,“有一句话想问冯先生,又恐冒昧。”

“王先生只管开口。”冯云述道。

“以先生之才避居零陵未免可惜,先生便未曾想过出仕,以一身才学尽数为我大渊新朝所用?”

崔寄此言一出,若在知道他身份的人听来,也知道他是有纳贤之意了。

只是冯云述并不知他身份,虽揣度其身份恐怕殊异,但也未敢多想。

冯云述笑容有些苦涩:“不敢瞒先生,纵有此意,却无此路矣。”

“为何如此说?”崔寄不解。

“因为我姓冯,冯家已经堵死了我作为大渊子民的入仕之途。”冯云述语气自嘲中,也带着一丝落寞。

崔寄突然想起先前送来的关于冯云述的背景资料,当中有一小段似乎便是提及冯家没落的缘故。

冯家曾是前元旧臣,前些年诸方势力混战中,冯家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家族在沉浮中折损了大半。原本这也没什么,新朝建立后,只要有才有能的,也未尝不能求个入仕之路。但偏偏冯家先前那个当家人,在最后关头选错了路,站错了队。到最后,眼见着胜败已经分明,云旗军势如破竹攻破金陵时,那冯家主又十分审时度势地向晏琛递了投诚的信号,却被晏琛嗤之以鼻地丢了开去。那冯家家主最后只得缩回了老家,走上了没落的定局,直到最后大渊立国,也没人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家族。

冯云述此言一出,突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妥,而打量崔寄神色时,却见他虽有沉思之色,却未深问,便也表示出不欲深谈的意思来:“这也是过去的事情了。每个人的路都在脚下,谁又知道,我的转机或许就在明日呢?”

“冯先生洒脱。”崔寄自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故而也未再继续追问,只盘算着回去后该派人好好查一查冯家如今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窗外天光渐渐下去,冯云述让仆从进来换了茶水,又道:“已见暮色,还请王先生赏光共食?”

“不必劳烦。”崔寄道谢,起身正欲告辞,却忽然想到什么,又开口询问:“对了,还有一事,想问先生。”

“我在零陵这两日,遇着一位姓贺的小娘子,曾得她相助避险。我本欲登门道谢,辗转打听到她的住所就在先生隔壁,据说还是先生出面替她租下的。今日来拜访先生前,便顺路上门致谢,却不想那贺娘子已经离开零陵了。不知先生可知道她的身份,家住何处?纵我不能亲见言谢,也当派人上门送上谢礼才是。”

“贺娘子?”冯云述一愣。

原本说起前几日住在他隔壁的,除了关璀不作他想,况且那屋子也确实是他出面租下的。

只是姓贺?

冯云述突然脑中一线灵光,他想起关璀的母亲便是姓贺的,当下便体味出她的意思来,大约是在外行走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便化用了贺姓。

既然如此,他也不便揭露关璀身份,只道:“确实是长辈故交之后,在下前些时候成婚,她奉长辈之命来观礼的,当下已经回去了。”

“哦?原来如此。”崔寄笑问,“不知她是哪里人?”

听得崔寄追问,冯云述一时没想好说辞,又知关璀是不想人寻到她,只得硬着头皮,给了个模糊答案:“她先前在是泺邑住过一段时间,偶尔也会在蜀中。”

“洛邑?”崔寄一下子便想起,“洛邑贺氏?”

“是。洛邑贺氏的旁支。”冯云述只说到这里,便不再透露。

崔寄得了结果,也不再多留,便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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