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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明暗

“忠魂依旧守辽东……”

“这这…贝勒爷…这……”

“我知道,不用解释。”

和度看着墙上血字,都是整整齐齐的写着,不算有太多功底,但近乎所有字都是一笔到底,没有一丝停顿。

身边是他的翻译,名叫徐正,是京城的一个落魄秀才,今日天一亮就被叫到这处小院子里,一进门只看这般景象,只被吓的口吃。

“这…必是…必是…城中贼子…好大的狗胆…敢杀…杨…”

“够了!”

在他断断续续的话声中,和度眼中泛起了一丝不耐烦,但又很快恢复平静。

“…袁崇焕嘛,前明辽东督师,我爷爷就是死在他手上……”

和度道:“我好奇的是,什么人来这的目的只是杀明将?”

立在一旁持刀的阿克占道:“属下觉得他们将诗题在这,是另有他意,这是袁崇焕的绝笔,意欲收复辽东…也许他们此行目的不止为此。”

“嗯…那是什么?”和度思量着,应了一声。

“许是跟刺杀仪正有关,陆建章或许就是知道了什么而身死……”

阿克占就是当年经历过宁远大战的将领,知道很多,但看见自家贝勒爷眼神,又咽了下去。

改口道:“属下一定查出来……”

其实单看杨振威的死,很简单。

这处小别院的两个侍卫的致命伤在后心,说明对方是骗过了他们,至少是有身份的人。

另外,墙上这首诗是袁崇焕的绝笔,意在收复辽东,也就是复明。

再联想到陆建章被派来这调查山西明将的底细,事情便很快有了眉目。

“难不成…是真的有城中将领意欲反清……”

“说下去。”

“杨振威是姜镶的心腹…知道很多军队的部署……”

“哈!”和度轻笑了一声,道:“是吗?那就把他叫来问问吧。”

~~

祁京其实一整晚都待在茶楼顶上。

又变了张脸,换上了那身华贵的衣服,闭目养神。

程平在一旁扮做小厮,目光看过去,见他又点了一壶茶,拿起来慢条斯理的喝着,倒是有点像信阳城里的邱志仁。

冬季严寒,从楼上看下去已没有了多少行人,只能看到雪上一行行的脚印。

这里正是从总兵府到那处别院的必经之路。

凭栏处,祁京放下了茶,呼出一口白雾说道:“那人就是姜镶?怎么护卫这么少?”

程平往下瞧了瞧,道:“早说兵权被去了,我前几日见他那会儿,只有几个亲兵……”

“我说,我们要助他起事,弄兵符…杀高官…现实吗…娘的,还得帮他夺兵权,有这本事,老子自己就起兵了。”

程平自己也奇怪,明明一路最是卖力,可到了临头,却又迷茫起来。

“兵权不只是靠单单的兵符的……”

“那是什么?”

祁京又不回答了,仿佛是在韩文广身上传下的坏毛病。

指着姜镶身旁的人,问道:“那些人你都见过吗?”

“有…哎,这个,还有那个,全都见过。”

“那我们运气不错,姜镶可能已经意识到了。”祁京道:“他带着这些人在身边,是不想消息走漏,也说明了,他并没有那么忠心。”

程平其实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懒得去想了,吩咐什么去做就是,连连点头一副欣赏的样子看着祁京。

“啊…原来如此啊…你还有钱吗?”

说着,程平把妻子绣在内襟的金豆子拿了出来。

祁京却仍然注视着姜镶,道:“你不用给我,自己留着用。”

“没关系,我又饿不死,倒是你得多吃点。”

“不是,一路上都是你在给我钱,别人还以为我们有什么。”

“这里又没其他人,再者邱志仁给你的,你不也接了。”

“他那会儿还是军头。”祁京随口一句,指着下面道:“你看,他脚步稳重,慢慢悠悠的,好像一点也不急。”

“这有啥?我们杀的人,又不关他的事。”

“如果你已经准备起事了,但在紧要关头,最得力的部下被人干掉了,你怎么想?”

“你是说……”

“我们还逼的不够狠。”

“哈!我明白了。”程平低声道:“你是想让姜家和满人起冲突,让计划加速是吧?”

“嗯,真正的敌人不止一个,杀了陆建章,还有其他人…那就干脆让另一些人替我们挡住。”

祁京道:“我们上次杀人走了,他们要捉杀人的细作,要捉策反明将的人,却又不派人出城…说明对方很可能判断我们还会进大同城,那么我们只需把水搅浑……”

“嘿嘿,你就告诉我再去杀什么人就行了。”

“不,你先出城,告诉韩文广他们这里的情况,不要冒然进来…最好在城外等我……”

程平一愣,道:“那你呢?”

“我在这里继续潜伏,七日后…最多七日,我去浑源县与你们汇合。”

“不是,你从没来过北方,哪里都不熟,怎么去浑源?我留下来护着你,我们再一起去找头儿。”

祁京注视着那队稀疏的队伍,仿佛没听见一般,道:“这次过后,对方知道了我们又进城了,很可能会封锁大同,你去吧,去告诉韩文广……”

~~

鹅毛大雪中,姜镶偶然回过了头。

腹下握着剑的手慢慢收紧,眼睛看向了视野末端茶楼上那张飘摇的旗帜。

“大人,怎么了?”统领方仁问道。

他隶属姜镶绿营中的最高一级,也是姜镶的亲信,前些日子还在前线跟阿济格打蒙古人,昨日才堪堪回了大同。

“呵呵…我还是觉得蹊跷,一个两个的,莫名其妙……”姜镶道:“和珅也好,那名孙文也罢,你说,他此时是否也在看着我?”

“那…属下把这些茶楼搜一遍?”

“不用。”姜镶松开了手,继续朝前道:“不要停下,去见见这个大贝勒也好。”

方仁在后低声道:“我听说,前日杨振威还在总兵府上让大哥不要替他那堂弟申冤,怎么今日就死了…大哥要小心,有人在栽赃。”

“嗯。”姜镶应了一声,脸上还是看不见神情,道:“放心,不是满人做的,如今蒙古外患正盛,满族人才占领大同,还需依靠我们,再怎么也犯不着玩这些小心思…”

“…你记住,和度此番叫我们过去,他根本不在乎谁是凶手…他那种人…只在乎我们手中的军权,到时不要去跟他争辩。”

方仁道:“杨振威是大哥部下亲信,傻子才会觉得是大哥授意杀了他。”

“世上聪明人没有那么多……”姜镶叹了口气,道:“要再拖拖了。”

“可杨二哥此事?”

“你还没看透吗?”姜镶道:“杨振威身上也不干净,那日他为何会到我府上来?是因为他怕我彻查杨方一事把他扯出来,我下令让他去配合搜查,他却去了吴维华府上,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方仁一皱眉,道:“可,杨振威…我们也吃不准大哥到底要不要起……”

话到一半,姜镶却已明白,拍了拍方仁的肩膀。

“所以,此事怪我…走吧,先去看看他……”

~~

如姜镶所想一般,和度并没有拉着杀掉杨振威的凶手不放,而是简单问了几句后,打量着姜镶身后的那些亲兵。

“哈…姜大人怎么说也是一地的总兵,怎么就只有这点人?何不多加些,排面总得是有的嘛?”

姜镶摆出了一副恭维的样子,道:“乃是配合天兵去了前线,剩下跟着老夫的,不过是些老弱,回来也能有口饭吃,倒是劳烦贝勒爷慰问了。”

“那么,姜总兵知道那些细作为什么会杀杨氏两兄弟吗?”

“是前些日子有人到老夫府中替杨方申冤一事,杨振威出了头才会身死,凶手是想以此让我们互相猜忌。”

和度一笑,道:“看来姜大人也是个聪明人。”

“不敢在贝勒爷面前自作聪明,敢问贝勒爷此事如何处置?”

和度道:“嗯,毕竟是你的亲信,我也不会糊弄你,既是凶手想让我们互相猜忌,那我就全权委托姜大人查出此事如何…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接受。”

“但凭吩咐。”

“好。”

和度出乎预料的,话很少,留下了自己那名翻译配合调查,连屋中的尸体都未看一眼便出了门。

方仁不明所以,看着那名被留下的翻译,低声向姜镶问道:“怎么就走了?”

“给我们留下时间,之所以让我们办,是他想看看我们还有多少权力。”

“那?”

姜镶摇头,道:“重心已经不在案子上了,此事,你来办,动静要小,时间要长。”

“是。”

说罢,这才姜镶负着手,看向了屋子中的场景。

一一扫过之后,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那首诗上。

“忠魂依旧守辽东…呵…大同都快没了……”

~~

另一边,和度正缓缓走出了院门口。

“盯住他们,徐正虽聪明,但很可能会被姜镶糊住。”

“是。”

阿克占道:“贝勒爷怎会将这事交给他们办?到时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明人一向喜欢玩顶替……”

“不,那只是明面上的。”

和度扫了扫头上的雪道:“如今,我有八成把握,姜镶就是那些明人细作要接头的人,故意放他去查,一是要看看他手中还有多少权力,二是,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怎么看出来的?”

“哈…我问你,刚才那名叫方仁的统领是何时到大同的?”

“好像是三日前,我在北城门……”

“嗯。”和度咧嘴一笑,道:“三日前,不正是陆仪正身死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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