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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回京

谢宴辞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抄佛经?王妃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江心月将枯黄的树叶在指尖碾碎神色淡淡:“臣妾差点死了一回,便开始信了。”

她依旧想着火葬一事,怕谢宴辞不放在心上又善解人意的说道:“若殿下愿意,便将此事交给臣妾罢。”

谢宴辞不置可否。

自从执掌了银麟卫,也不是没有人往他身上泼过脏水。

只是他一向不屑于解释,惹急了便索性做实了那些事情。

让所有人怕了,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况且若是因着自己杀几个人便降下天谴,老天爷估计也是瞎了眼了。

谢宴辞不管江心月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脚步一转便进了院子。

姜稚正脱了鞋袜,往脚上抹着药膏。

在寺里歇了几日,伤口上已经结了薄薄的血痂,衬着黑色的膏药看着实在有碍瞻观。

听到谢宴辞的脚步声,赶紧将脚缩进了裙子里。

“脚好了跑的倒快。”谢宴辞睨她一眼,伸手拉了她的小腿,盯着脚细细的瞧,半晌说了一句:“该!”

姜稚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模样,陪着脸笑:“王爷放心,下回再遇上这样的事,妾身谁都不救,第一个跑。”

“就像刚才那样?”谢宴辞指尖按压在她的小腿上用力一拧,直疼的姜稚龇牙咧嘴:“别告诉爷,你没看出来江心月有意在爷跟前嫌殷勤。就这般将爷丢给她,你倒是狠心。”

这话姜稚没法接,直在心里叫冤。

自己只是一个妾,难道还能在王妃跟前甩脸子不成。

想着刚才江心月说的话,觉得有些不妥。趁着谢宴辞拿帕子擦手的间隙张嘴问了出来:“王爷也赞同火葬一事?”

在大盛,体面些的人家会置了棺木在府中停灵七日,在这七日里让血亲友人送已故之人最后一程。

规矩大些的还讲究全须全尾落叶归根,就这般将人烧掉尸骨无存总归不是太好。

谢宴辞将帕子丢进水盆里,来了姜稚身边坐下,挑了眉道:“怎么,担心爷?”

姜稚动了动嘴,侧过身子穿鞋袜。

怎么就忘了,这厮已成了精。看他这般镇定,怕是在江心月来说项之前就得到消息了。

说不得心里已经有了决策。

白色的罗袜穿在脚上也被膏药染脏,姜稚的动作更快了一些,怕谢宴辞看见。

“王爷英明神武哪用得着妾身担心,只是那些失了亲眷的大臣正是悲痛之时,王妃这个时候去说项怕是会受到牵连。”

江心月对待谢宴辞一向冷淡,现在突然上心起来,让姜稚有些不解,便狐疑的看了他两眼。

谢宴辞早已习惯了她的多疑,可看着她偷偷摸摸的样子仍觉得好笑,忍不住将人捞到怀里揉了一把:“放心罢,她可比你聪明多了。”

虽在与姜稚说笑,眼神却微微冷了一些。

天谴之说本就是传言,若真依着江心月的话强迫那些大臣将已故亲眷火葬。会惹得众怒不说,反而此地无银,倒显得自己心虚。

果然还没等用完午膳,便有人闹到太子跟前。说谢宴辞以势压人,强行火葬之事。

两个被江心月游说过的大臣痛哭流涕,说若要行火葬,便一头撞死在廊柱上。

太子差人来请谢宴辞,他慢悠悠的吃完了手上的馒头才跟着内侍走。

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前后没两个时辰,那两个大臣便带着尸首急急的下了山。

江心月办错了事,没等到谢宴辞,反让谢弥出口训诫了一番。

接连两日都在房中,没再出门。

天谴之说沸沸扬扬自然也传到陆府,彼时姜元宁正捏着鼻子灌下一碗汤药。

苦涩的药汁在舌尖久久不散,四喜见她面露痛苦之色赶紧将装了蜜饯的盒子捧到她的面前。

挂了糖霜的蜜饯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姜元宁挑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神色才好了一些。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些世家子真堵在城门口?”

“是的,夫人,奴婢亲眼所见。说是要宴王给已故之人偿命呢。”

四喜跪在她的脚边,将见闻细细同她说了,果然见姜元宁的脸上浮现了欢喜之色。

“本以为那贱人会死在山上,没想到让她逃过一劫。这回死了这么多人,能将宴王拉下马也是值了。”

待身上散了药气,姜元宁穿上绣鞋让四喜重新挽了头发。这样大的热闹,她自然要去瞧一瞧。

刚出了门便撞上陆喻州身边的小厮提着食盒从月亮门一晃而过,姜元宁脚步微顿,改了主意往陆喻州的书房而去。

因着腹痛,下山那天陆府的马车便比别人早一些。等山洪泄下的时候,她与陆喻州已经入了城门。

山洪的消息传开,陆喻州连夜纵马返回朝露寺。结果自然被守在山脚的金甲卫拦了回来。

人虽回来了,却像丢了魂一般。接连几日都呆在书房,算起来姜元宁已有数十日没见过他了。

好歹上辈子大家都死在谢宴辞手里,于情于理也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的。

书房外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洒扫婆子在廊下打盹。听到动静睁眼见是姜元宁,慌不迭的站起身想要行礼。

姜元宁伸手制止了她,朝里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夫君在里面?”

“自是在的。”婆子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谄媚道:“大人喝了些酒,房中味道不大好闻。夫人不如等上片刻,老奴去开窗散了酒气?”

姜元宁如今怀了孕,闻不得难闻的气味,闻言便点了点头安心等着。

老婆子进了书房,仍将房门掩着。姜元宁没有多想,刚伸手整了整发髻,就听见书房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滚!”

老婆子连滚带爬的滚了出来,因为太过慌张,还险些撞到站在石阶上的姜元宁。

“你做了何事惹得他如此动怒?”

婆子一脸苦色的不说话。

姜元宁见状冷笑一声,提着裙子来到门上,一掌将门推开。

入眼的便是满室画卷。

挂在墙上的,放在桌上的,甚至地上还散落了一些。

上面皆画着同一个女子。

或坐或卧或嗔或怒,每张姿态各异皆栩栩如生。

而画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姜稚。

陆喻州仍伏在桌案上,小心细致的勾勒着笔下之人。

画中人梳了团髻,鬓边簪着一支珠花,穿的是最简单不过的鹅黄罗衫,腰间系着素缎的腰封,隐隐露出裙摆底下的一截粉色绣丝绦。

而她神情温柔眉目舒展带着一点女儿家的娇羞。

画的正是姜稚去国公府贺寿的模样。

姜元宁错愕的后退了两步,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你想陪着姜稚死?”

“你以为死了就能重来是不是?!”

陆喻州不为所动,笔尖蘸了碟子里的朱粉开始耐心的绘制着画中人的唇。

而站在书房里的姜元宁却越来越难以忍受。她晃着身子捡起地上的画卷,指尖因太过用力将上好的宣纸戳了一个窟窿:“你还看不出来么,我那二妹妹恨你恨到死!你愿意重来那是你一厢情愿,可问过她愿不愿意。”

“上一世你负了她,这一世你负了我。”

“陆喻州,我告诉你,就算再重来一回,我也要阴魂不散的跟着你。我要看着你失去一切,看着你不得好死!”

姜元宁双目通红,将手里的画撕得粉碎。碎纸落了一地,她又吃吃的笑了起来。

“竟还想着再重生一回,你是怎么敢的?”

只剩下最后一笔,陆喻州却迟迟落不下去。他像是没看见姜元宁,伸手细细的抚摸着还带着湿意的画卷。

角落里歪着一个酒坛子,浓郁的酒香在书房散开。

姜元宁胸口一窒,在想吐之前飞快的背过了身子。

心砰砰直跳,她取下腰间的香囊按压在鼻尖。想着来此的目的,又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冲着陆喻州说道:“今日谢宴辞带着我那二妹妹回京,你若放不下,不妨去城门等着。”

说罢,疾步出了书房。

陆喻州却猛得抬起头,眼中有了丝光亮。呆站了片刻,急急的离开书案。唤了小厮提热水来沐浴更衣。

离开朝露寺时,倒是出了日头。缠绵多日的乌云终于散去,带着暖意的阳光撒下来,带着温柔的气息。

肆虐的山洪已经消退,留下满山疮痍。

太子的马车在前,王府和臣子的马车坠在后面,至于尸身,则放在简易制成的薄棺中由各府下人抬着。

十几个棺材连成一条线,虽在白天瞧着也有些瘆人。

谢宴辞仍与姜稚挤在一起,江心月派人来请过两回,都被他挡了回去。

一路无话,只能听见哒哒的马蹄声。

就这样走了几个时辰,在日头向西滑落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入了京。

而守在门外的十几个世家子早已等的不耐烦起来。

临着城门,有间三层楼高的茶楼。

此时早已经人满为患,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望向窗外。

在太子的马车到了之后,等着的人也动了起来。

一改刚才的懒散,齐齐在马车前跪下,气势逼人的嚷着让太子替他们做主。

太子谢弥被内侍搀扶着下了马车,仍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诸位,想让孤替你们做什么主?”

为首之人乃轻车都尉之子尚嵘,闻言朝着太子身后看了一眼,掷地有声道:“朝露寺突发山洪生灵涂炭,皆因宴王作孽太多天降警示。臣为了满城百姓求殿下做主,让宴王在寺里忏悔数日,待赎清满身罪孽再行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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