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都是个老姑娘了
两人情投意合的流言就这么散播了出去, 世人称颂艳羡, 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般配之极。
启程这一日殷受将甘棠送出郊野十余里, 后头浩浩荡荡的跟着殷商的臣子们, 商容箕子,两个王子,还有一些侯爵也在。
甘阳神色不好,甘玉一直黑着脸, 两人对甘棠擅做主张很不高兴, 又因已成了定局, 不能反悔, 过了这些时日也没能顺过气来, 舍不得对甘棠怎么样,气便都撒在了殷受身上。
全当殷受是个蛊惑人心的妖怪,两人见了他嘴巴都闭得跟着蚌壳似的,轻易不肯吐出一个字,完全拿他当仇人看了。
没有政事, 不需要表演的时候,甘棠亦不爱和殷受在一处,实在这厮近来不知抽什么疯,见了她,心里的善意和欢喜一日浓过一日, 让她即觉得心惊又十分有负担。
这样的情形最是可怕, 因为倘若他硬心肠违背心意要谋算她, 这股永远是善意的情绪就成了干扰她视线的大雾和绊脚石,让人防不胜防。
况且俗话说的好,烈女怕缠郎,她还真怕自己心志不坚,被他上等的皮相,真诚浓厚的感情给蛊惑了,她处在这么一个位置上,恋上他,只怕当真要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甘棠垂着眼皮,坐在慢吞吞晃悠悠的马车里,手里握着一卷文书,懒洋洋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甘棠斜靠在那儿闲适淡然,不像甘玉甘阳那般没好脸,但殷受觉得甘棠才是对他最疏离的那一个,这几日来时时与他同处一室,亦能当他完全不存在一般,半点眼色也不肯给他。
殷受目光在甘棠精致漂亮的脸上扫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马车停下后甘棠便与殷受一道出来了。
后头跟着的臣子们和仪仗待在一处,离得比较远。
微子启和微子衍作为‘亲人’,自是要上前来话别的。
此时没有其它外人在,微子启寻常微微弓着的腰挺直了,也不若往常那般垂着眼不敢直视她,见甘棠下来,声音死寂没有起伏,“我祝圣女与小弟百年好合,希望你们的‘情投意合’,能装得像一些,久一些。”
他一身青布衣衫,干净整洁,身上却没什么值钱的配饰,和先前精致考量的衣着打扮完全不同,不笑的时候眉间带了些沉郁之色。
大商邑的人惯会看眉高眼低,树倒猢狲散,微子启当不成太子,又在商王那失了宠爱,短短月余,日子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理所当然的事,甘棠看在眼里,心里十分平静,各人选各路,有果必有因,只是想来微子启并不甘心。
殷受错身一步,挡在甘棠面前,平声道,“受谢过大兄吉言,大婚当日,大兄定要来饮一樽喜酒同乐。”
“同乐……”微子启看着殷受,忽地哈哈哈大笑了一声,抚掌回道,“不得了,连小弟都懂得说些场面话了,只苦了小弟你一片深情,圣女早已心有所属,今次小弟你甘心当一枚棋子,只怕枕边人恨不能啖你肉试其骨,小弟你要小心些。”
心有所属。
除了馥虞那一段,甘棠不记得自己犯过什么忌讳。
如果真是馥虞,那他安插的人可藏得够生的,连这件事都知道了。
只都是些陈年旧事,在甘棠这里掀不起半点波澜。
甘棠上前一步握住殷受的手,偏头看着他,眨了眨眼道,“阿受你要相信我呀,我先前是喜欢过一个男的,不过我现在喜欢的是你呀,你可要相信我。”
寻常不可爱的人,装起可爱来也实在不怎么样,殷受握了握她的手,眼里笑意一闪而过,嗯了一声道,“走罢,你早些启程,免得错过宿头。”
微子启躬身行礼,侧身让到一边。
殷受将甘棠送到亭子边,甘棠走得很慢,背后微子启盯着她后背的视线如芒在刺。
微子启与他们知根知底,装不装倒没什么,只还有微子衍和商容、箕子、还有送行的仪仗远远的跟着看着,临走前依依不舍那是定然的。
寻常情侣分别时是什么样的,缠绵悱恻,依依不舍。
遥想那些电视剧里的情节,那真是五花八门,可借鉴的手段很多。
甘棠有些囧,看着殷受唉唉道,“谈恋爱真是累人。”
殷受低头凝视着她的容颜,想伸手抱抱她,又克制地站着没动。
他是真的不舍与她分开,也不觉得累,“待我自崇国回来,便来竹方见你。”
纵观甘棠所知殷受的个人履历来说,他必定是个性情热烈的人,甘棠感受着殷受心底传过来铺天盖地的善意和喜欢,真是觉得所言不虚,心说殷受莫不是起了什么她没注意或是不存在的误会,否则哪里来的这许多喜欢。
不管了……反正不关她的事,正事要紧。
甘棠在心底摇摇头,忍者想撮一撮鸡皮疙瘩的冲动,一伸手便勾在了他脖颈上,拽得殷受头都低了下来。
甘棠朝他眨了眨眼,垫了垫脚尖就亲在了他唇上,心里数了十下,便足足停了十秒,足够那些人惊呼出声的了。
殷受起先是被她柔软的身子扑得散了魂魄,唇上柔软的触感,贴近的鼻息和心跳,让他连呼吸都不会了,整个人僵麻在原地,理智崩塌,想亲她,想拥抱她,又抬不起手臂来,他不是单纯的当这一场婚礼为交易,相处起来便格外吃亏,若他心里坦荡,与她一样,搂着她缱缱绻绻地亲吻一番,又有何不可。
殷受半点反应也无,直愣愣站着,只心跳如鼓,传递过来的情绪有如烟花炸开的那一瞬,明亮欢喜透了,耳根和脖颈还泛出些红来,甘棠搂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声,看着他耳根上那抹红,竟十分没道理的生起了一股她正调戏良家妇男,欺负老实人的错觉。
这厮神经病,甘棠心里有些恼怒,借着宽袍广袖的掩盖,在他腰侧掐了一下。
殷受神志一清,瞧着她贴在他怀里的模样,忙低头看她,低低问道,“要我做什么么?阿梨,我不懂。”
说得好似她就是个老司机不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甘棠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咬牙道,“搂着我呀!你心里不是特别想亲近么?这时候又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殷受脸齁地红了一片,伸手搂住她,心里真是要沁出水来了,搂着她一动不动,整个人甜蜜欢喜,手臂忍不住紧了又紧,想着她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见,实在不放心,便开口低声道,“棠梨,我不碰旁的女子,你也不要这么对其他人,好不好,哪怕是为了结盟,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以后你想要在哪里扩张,先来与我商量,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他的目的是权掌天下,她要的是子民和乐,两人并非需要兵刀相向,他简直不能想象,她这般伏在其他男子怀中的模样。
他这不是作茧自缚么?
甘棠等着他遇到妲己自打嘴巴的一天,不过她也没想过要与他捆绑一生。
甘棠爽快应道,“五年,五年之内你我都安分些,给对方脸上抹黑,对谁都没有好处。”
五年,他其实要的是一辈子。
暂且要不到也无妨,五年,若五年后她依然不肯爱他,介时再想办法。
殷受便点头道,“好。”
那边甘玉快步过来,一张清秀的脸黑得能冒烟,“棠梨,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
甘棠朝殷受点点头,自他怀里站直了,嗯了一声道,“那阿受,我走啦!你领兵打仗要小心,记得常常给我写信报平安。”
殷受低低嗯了一声。
甘玉脸色更黑,又不敢对殷受如何,只拉着甘棠快步走了。
甘棠回去便见微子启目光更毒,商容几人面色微红,心知效果还不错,朝几人点点头,便上了马车,重新启程了。
甘玉和甘阳跟了上来,甘玉臭着一张脸抱着手臂不说话,甘阳神色凝重,看着甘棠道,“棠梨你何必要这样,殷受压根就不是良配,也根本不适合你,他现在是对你有心意,可就算他有心意在,这心意在他们眼里,也是最不值当的东西,你和他起于算计,往后当真生活在一处,只会更累,付名虽比不上殷受有才能,比不得他样貌好,但心思单纯,与你没有国恨家仇,给你做个伴,你以后也不孤单……”
甘玉亦看着甘棠,又气又忧道,“殷受不好惹,等他变成商王,后宫人多,棠梨你……”
两人眼里都是浓浓的忧心,甘棠心里暖,温声道,“兄长莫要担心,只是一场交易罢了,微子启实在恶心,把他搞下来,我睡觉也安稳些,五年,五年后我和殷受便各走各的路了。”
给她五年的时间,殷商必不是眼前这副模样。
她的王冠带稳了,殷受想摘也摘不下来,“到时候我想做什么,他也拦不了。”
甘阳听她不是存心要和殷受在一起,脸色好了很多,甘玉跟个老父亲似的,又愁又担忧,“五年,五年以后棠梨你二十岁了,都是老姑娘了,旁的女孩都是好几个孩子的阿母了,还能找到好男人么……”
甘棠听了就哈哈乐了起来,别说她没想过当真的嫁人生子,就算要生,至少也得二十几岁以后,甘棠就是觉得甘玉这忧心的模样可乐,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言不惭地宽慰道,“二兄你担心什么,以我的地位,人品,相貌,害怕没人喜欢么?”
甘玉听了放松不少,重新高兴起来,附和道,“那倒也是,哈哈,天下这么大,不会找不出个比殷受更优秀的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