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下)是非到头
秦临庄好象变了一个人,以前那张面瘫脸不见了,因大漠风沙侵袭而粗糙泛黑的脸庞挂着灿烂的笑容,尤其跟他女儿在一起,他比孩子笑得还开心。
五年前,他因杀戮众多被逐出皇族,流放到漠北做苦力。有启明帝暗自派人特殊照顾,他也受不到苦,只不过被流放的日子不好过。
在苦力营里,他认识了张山保,因两人都认识明珏,有共同话题。秦临庄不想让启明帝照顾他,让跟张山保一起甩掉照顾他的人,逃出苦力营,跑到大漠里。
漠北地广人稀,恶匪流蹿,狼虫虎豹众多,苦力营里有人死亡或失踪很正常,也没人追查。启明帝派去的人知道他们失踪了,也无可奈何。
两人逃到距离苦力营几百里的扎琬部落,这部落所占的地域水草肥美,部落兵强马壮。只是这部落的领是女子,而且世代是女子世袭领之爵。
秦临庄偶遇部落领的女儿扎木尔,两人两情相悦,就成了亲,生了一对可爱的女儿。一年前,扎木尔继位,直接称女王,秦临庄也就成了王夫。
启明帝派人好不容易找到秦临庄,给他写了几封密函,想给他一重身份,让他继承皇位。秦临庄根本不买帐,不认启明帝这个生父,也不稀罕皇位。实在没办法,启明帝就导演了那场被刺的闹剧,亲自到扎琬部落找秦临庄。
帝王的攻心术很厉害,启明帝到达扎琬部落,不找秦临庄,而找扎木尔。不知道启明帝和扎木尔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两人达成什么协议。扎木尔以不让秦临庄见女儿要挟,让他跟启明帝回去,秦临庄无奈,只好答应先回京看看。
秦临庄怕旅途寂寞,提出要带上四岁的扎琳回京,扎木尔也答应了。他带着孩子跟启明帝等人起程,以孩子为借口,故意拖延。
正逢启明帝接到京中密报,行程不能延误,就带人提前回京。到现在,他们落后启明帝等人七八天的行程了,可他一点都不着急。
扎琳只是肠胃不适,没大毛病,到医馆吃下两副药就好了。扎琳一个人很闷,愿意跟明珏的孩子们一起玩,秦临庄就带张山保等人住进明珏包下的客栈。明珏包下的客栈离医馆近,空房子也不少,黄公公也带两个随从搬过来了。
“淑仪夫人,拿来吧!”黄公公冲明珏伸出手,笑得很高深。
明珏不解其意,问:“拿什么?”
“日月令呀!还能有什么?”
“啊?”明珏很吃惊,她一直认为除了多多,日月令的秘密人不知、鬼不觉。
她原计划先带孩子们离开京城,等安顿下来,孩子们适应了新环境,她就带日月令回京,好好折腾温家和五皇子一派,为自己出一口恶气。黄公公知道日月令在她手里,启明帝肯定也知道,这老狐狸不跟她要,不知有什么打算。
“淑仪夫人,你知道除了日月令还有什么能调集金翎卫隐卫吗?”
明珏轻哼一声,说:“我想知道皇上制造被刺的闹剧是什么意思。”
启明帝自导自演被刺的闹剧不过是想试试这些皇子们,试他们也不想让他们继承皇位。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过是给秦临庄打掩护罢了。无心皇位的皇子加封,有心夺嫡的皇子除掉,等待四皇子和五皇子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黄公公答非所问,“除了日月令,还能用小玉玺加皇上的私印能调集金翎卫隐卫,你拿着日月令比别人拿着安全,反正也没让他们做大事,除了,嘿嘿……”
日月令最早由金翎卫统领掌管,可金翎卫统领一旦有变,就会出问题。日月令在明珏手里,启明帝认为很安全,反正也不耽误他调集金翎卫。
明珏不想跟黄公公讨论这个问题,差开话题,“皇上想让庄王爷以什么身份继位?皇族嫡系旁支众多,皇子还有十几个,闹不好会出乱子的。”
秦临庄是私生子,启明帝绝不敢把自己跟弟媳私通生下孩子的事公开。估计镶亲王也知道这件事了,所以不问世事,要皈依佛门了。
“我实话跟你说,皇上看中萧侯爷,想把庄王爷过继在萧贵妃名下,皇上几年前就有这想法,可萧贵妃老让他失望,皇上一直忖度,没下定决心。”黄公公别有用意扫了明珏一眼,说:“听说萧贵妃这段时间也很不安份。”
萧贵妃无子,怕别的皇子继位,她老来无靠,再加上萧老太这刚愎自用的狗头军师鼓动她,令她的见识更加短浅恶毒,她能安份吗?
她想不到启明帝竟然有这样的打算,更想不到还有这么大的福泽等着她,竟然跟温家勾结,想推五皇子上位,幻想两宫之尊,保住萧家的荣华富贵。
温家和五皇子能靠得住吗?到最后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跟他们搅在一起,白白带累了家族启明帝看中萧怀逸,若被萧贵妃毁掉,就太可惜了。
明珏很反感萧贵妃,摇头一笑,说:“人的命,天注定,胡说乱想也没用。”
“唉!淑仪夫人是聪明人。”
秦临庄带着女儿住下就不想走,不只扎琳愿意跟几个孩子玩,他也愿意。他无正事可做,孩子们又都喜欢他,他那张能吓死鬼的冷脸倒变成人见人爱了。
京城传来紧急密报,让秦临庄和黄公公火速进京。扎琳不愿意走,秦临庄也觉得带孩子进京不方便,就把扎琳交给明珏照顾,千叮咛万嘱咐,恋恋不舍离开。
扎琳比敏纤姐弟大半年,四岁多了,长得象秦临庄,五官很漂亮,皮肤有些黑。她很活跃,又可爱讨喜的性子,明珏很喜欢她,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明珏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荡漾着笑纹,想起萧怀逸,轻哼声。她这次怀孕很安静,肚子长得也不快,估计只有一个孩子,而且是一个安静的女儿。
从起程离京到现在二十天了,邺州城环境不错,就是冷一点,适合安胎。她很想知道京城的情况,萧怀逸却没消息传来,令她整天提着心。
萧攀快步走来,脸上神情透着惊慌,“夫人,我刚从邺州府得到消息,我们派往京城送信的人全被截杀了,侯爷有信给我们,我们也收不到。”
“是不是温家和五皇子的人?”明珏很紧张,双手不由扣紧。
“小人估计不是,看他们做事手法的狠辣,倒象金翎卫隐卫。”
明珏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温家和五皇子一派的人,她就坦然多了。黄公公跟她要日月令,她没给,黄公公并未强求,估计她的日月令已经做废了。
在邺州城住下,她给萧怀逸写了两封密信,一封是写启明帝假昏,想让秦临许继位的事,一封是写启明帝有意让秦临庄认萧贵妃为母的事,让萧怀逸告知萧贵妃消停些。试想这么重要的消息,启明帝怎么能让她送到京城呢?
黄公公无所顾忌地跟她说隐秘,就已确定她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外传,她也根本传不出去。想必从建州城出来,启明帝就已经派人盯上他们了。
“夫人,我感觉这附近有人监视我们,应该也是金翎卫。”
“知道了,把你从镖局请来的人撤掉吧!”
“为什么要撤掉?”
明珏抬高声音,说:“少花银子呗!有不花钱的金翎卫保护我们,又省钱又安全,以后我们什么消息也不往外送,就老老实实住在这里。”
萧攀很犹疑,但还是听明珏的话,撤掉了一半的镖师。金翎卫监视他们,不会任由温家和五皇子对付他们,当然就能起到保护作用了。
……
萧怀逸召集族中长老,宣布他要让萧怀迦承袭爵位、让萧四老爷接任家主的决定。长老们颇有疑议,几经讨论,萧怀逸又做出几项安排,此事才通过。
消息公布之后,白夫人、萧怀达和白迎蓉不同意,大闹了一场。压制他们的理由很简单,经多位大夫诊断萧怀达不育,这一条就能把萧怀达压死。
萧老太很高兴,在萧氏诸多子孙中,她最喜欢萧怀远和萧敏纯,其次就是萧怀迦了。只要萧怀逸不当一品侯,随便给谁,哪怕再不成器,她都高兴。
她最不喜欢萧怀逸,厌恨好象与生俱来,她常梦到萧怀逸死在战场上,令她很兴奋不已。萧怀逸为家族拼命,做得越多越好,反而越令她难受。
萧四老爷是文士出身,讲究那些迂腐礼数和规矩,能轻而易举被控制。萧怀迦人品不错,性子越来越沉默,不是张扬的人。萧老太很清楚这对父子不会对家族有什么建树,能保持现状就不错,可这两父子很容易被她掌握。
“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就尽快给皇上递折子,早点把爵位传给迦哥儿。”
“我马上写奏折,面呈皇上。”
萧怀逸不禁心酸,他流血流汗,为家族拼搏了这么多年,而萧老太做为家族最高的长辈,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虽说是他自己主动放弃爵位,要辞去家主之职,他也希望别人能挽留他,人同此心,谁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进宫去看看贵妃娘娘,把这消息告诉她。”萧老太心中痛快,很想说让贵妃娘娘也高兴高兴,话到嘴边,觉得不合适,没说出来。
“好,我会去见贵妃娘娘。”
萧老太叫来管事婆子,说:“传我的话,三天后摆酒席宴请亲朋,把迦哥儿袭爵的事告知亲戚朋友,我们萧家后继有人、福泽绵延,这是好事。”
萧怀逸一阵心疼,暗叹一声,没说什么,就告退离开了。不管萧老太怎么表现,有人治家、有人袭爵,他即使远去漠北,也无后顾之忧了。
他回到鸣泉居书房,让人叫杨姨娘过来,把他辞去家主之位、放弃爵位的决定告诉了杨姨娘,让杨姨娘通知那些姨娘姑娘们,劝她们离开侯府。
杨姨娘不想离开,还说那些姨娘姑娘们也不愿意离开,哭哭啼啼,好象天塌一样。萧怀逸嫌烦,给了她几千两银子,让她打理碌敏绚成亲的事。
因朝局变动,敏绚和周锦绣过大礼的日子延误了。两家商量,准备十天后过大礼,下月初成亲。萧怀逸想等敏绚成亲之后再去漠北找明珏母子,把敏维留给杨姨娘照顾,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嫁了,他要把敏纹带到漠北去。
爵位让给萧怀迦,他们就成了平北侯府的旁支,不管分不分家,萧怀逸都已决定等敏绚成了亲,让他们夫妇带杨姨娘和敏维搬到别苑,自己过日子。
温玉娥自给花满楼解了几次媚毒之后,私处溃烂流脓,浑身恶臭难闻,人也跟行尸走肉差不多了,估计她也活不长了。她跟萧怀逸既没婚书,也没休书,在平北侯府虽被称为平夫人,却没任何身份,她的后路就是死,无须多做安排。
萧登匆匆进来,说:“侯爷,线报又没夫人的消息,会不会出事了?”
萧怀逸双手不由捏紧,摇头说:“我们在京城到漠北这条路上经营多年,暗桩密布,若他们出事,早就有消息传来了。没消息传来,只有一种可能,我们埋伏的暗桩被人拨掉了,来往传递消息的人也被截杀了。”
“会是什么人干的?”
“能把事情做得这么隐秘,我们都得不到一点消息,除了金翎卫隐卫,再无二人。”萧怀逸想了想,说:“萧登,你去问建州送消息的人,夫人一行到了建州有什么特殊的事情生,一件事也不能错漏,全部告诉我。”
萧登点头应声,出去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回来,身后跟着两个黑衣暗卫。暗卫把建州生的事,无论大小,事无俱细,全部告诉了他。
萧怀逸满脸惊诧,说:“快去准备,我要进宫。”
他写好奏折,收拾妥当,满心疑虑令他片刻也不敢耽搁,匆匆忙忙进宫了。
五皇子听萧怀逸说了大概情况,看到他的奏折,心里很高兴。怕萧怀逸功高震主,威胁皇朝,正想找理由分解他的兵权呢,他就送上门来了。
“萧卿,你若是走了,朝廷少了良臣,朕也少了密友呀!”
萧怀逸很反感五皇子假惺惺的话,说:“江山代有才人出,皇上不必忧心。”
“也罢,既然你去意已决,朕也就不挽留了,明天朕自会下旨。”
“多谢皇上。”萧怀逸忖度片刻,说:“皇上,臣想见见太上皇。”
五皇子以不解又满含猜忌的目光注视他,问:“你还想跟太上皇辞行吗?”
“皇上误会了,臣只是想见见而已。”
“萧卿为什么这么说?朕误会什么?难道萧卿要见太上皇还有不轨心思?”
萧怀逸忙躬身施礼,说:“回皇上,绝对没有。”
五皇子轻哼一声,“那就好,你退下吧!”
看到萧怀逸走出御书房,五皇子狠狠咬牙,若不是萧怀逸要放弃爵位、辞去三军统帅之职,令他心情大好,他真想治萧怀逸一个不敬之罪。
做为皇帝,他现在的心腹大患不是任何臣子,而是躺在椿萱殿该死不死的启明帝。四皇子在位时,不封太后、不立皇后,朝臣和家族的爵位也没变化,弄得他很被动。他想立后封妃、广采绣女,却束手束脚,弄得他烦郁不堪。
萧怀逸走出御书房,长叹一声,五皇子是什么人他很清楚,只是没想到一句话就让五皇子起了疑心,这只能说明五皇子做了皇帝反而变蠢了。
建州城暗卫传回消息,自明珏等人在特色餐馆遇到几个男子之后,就失去了消息。通过暗卫描述,他感觉那些人是金翎卫隐卫,金翎卫隐卫轻易不出动,而在建州城,他们却成了护卫,他们保护的那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是谁?
截止到现在,启明帝被刺快半年了,一直躺在椿萱殿,昏迷不醒。太医院用遍良药,招遍名医,也没能让启明帝苏醒,启明帝中的什么毒,竟然能难住天下人?小乔带金翎卫查了这么久,越查线索越少,这只能说明有人在暗中操纵。
种种疑点加起来,他感觉这一个局,幕后设局的人才是真正的高人。他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不敢说出来,只想到椿萱殿去看看昏迷的启明帝。
“侯爷,贵妃娘娘有请。”
“知道了。”
萧怀逸跟随太监来到萧贵妃的寝宫,施礼请安。萧贵妃笑容灿烂,开门见山问萧怀逸要放弃爵位的事,显然对这件事很关注,听到萧怀逸决定也很高兴。
三皇子因萧怀逸而死,萧贵妃恨萧怀逸入骨,不只一次想让萧怀逸给三皇子赔命。没有皇子,无须参与夺嫡之争,娘家的势力越强大,对她越有压力。
五皇子登基,要封她和温贤妃同为皇太后,萧家的势力就更不能太强。以免给君主造成威胁,导致五皇子猜忌她,从而令她失去皇太后的尊荣。
想起这件事,她就烦心,因为四皇子没封太后,五皇子就不能封。启明帝躺在椿萱殿内,不死不活,太后的尊位就在眼前,她和温贤妃谁也抓不到。
“贵妃娘娘去看过太上皇吗?”
“去看太上皇?”萧贵妃沉下脸,皱眉说:“太上皇被刺事关重大,他休养的地方很隐秘,你以为那是谁想去就能进去的地方吗?”
萧怀逸忙施礼,说:“贵妃娘娘请息怒,臣僭越了。”
“你既然决定放弃爵位,就不要再管那些与你无关的事了。”
“臣明白,臣只是觉得太上皇被刺之事不简单,恐怕……”
萧贵妃怒声打断萧怀逸的话,“谁都知道不简单,没事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萧怀逸施礼退出,走到宫门外,他长叹一声,他只想知道躺在椿萱殿的人是不是启明帝,难道别人就一点也没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此次进宫,他本想跟萧贵妃说说自己的疑虑,劝萧贵妃别贪恋两宫之尊,跟温家保持距离,温家没好处可得,就不会让她达到目的。没想到萧贵妃没等他开口,就把他撵出来了,他一肚子的话,也无人可说了。
他忖度半晌,想私自去一趟椿萱殿,此时危急,他又怕惹来麻烦,干脆算了。
宫人传报温贤妃来访,萧贵妃马上起身迎到大殿门口,笑脸亲切。两人互称姐妹,手挽手进来,又并肩坐到软榻上,似乎有说不完的亲密话。
萧贵妃叹了口气,问:“也不知太上皇的情况怎么样了?”
温贤妃眼底闪过狠厉,强笑说:“我也不知道,皇上前几天去看过,听说情况越来越不好。太医说若能抑制毒药不扩散,再活十年八载没问题。”
“十年八栽?这……”萧贵妃满脸忧急,这也就是说她和温贤妃十年八载之后才能当皇太后,那时候,她们也就黄土埋到脖领了。
“十年八栽很难熬呀!”温贤妃抓住萧贵妃的手,低声说:“好姐姐,这话我只能跟你说,太上皇根本就没救了,就吊着一口气,其实他这么活着是受罪,还不如早点走呢。他不走,我们的皇儿日夜操劳,却处处为难,真替他辛酸。”
萧贵妃连忙点头,她早有这想法了,活着受罪,还不如死了痛快。只要启明帝一死,五皇子再无顾虑,就没人挡她和温贤妃荣登太后宝座了。
“不如……唉!”
不如让启明帝早点死,两人互看一眼,都没出声,以眼神交流,达成了共识。
宫人来报五皇子来请安了,两人站起来,坐到殿堂正中的椅子上,又互看了一眼,同时点头。五皇子进来,向两人行礼问安,与两人闲话寒喧。
温贤妃拉着五皇子的手,说:“你父皇这么活着真受罪,想起来,我心里就难受,天下这么大,都没有一个有本事的大夫,真让人心焦。”
“母后不必挂怀,父皇……唉!”
萧贵妃忙帮腔说:“吊着一口气也难受,真不想让你父皇再受罪了。”
“儿臣也不想。”五皇子看着她们,明白她们心中所想,轻轻点了点头。
晚秋深夜,风凉露重,深邃的夜空昏星朦胧。
两个小太监走在前面探路,五皇子、温贤妃和萧贵妃跟在后而,与两个小太监保持了十几步的距离,几人沿着深宫小路向椿萱殿走去。
三人走到椿萱门口的小亭子里,五皇子示意温贤妃和萧贵妃停脚,拿出两把淬过毒的匕,分别交给她们,眼底凝聚着阴狠狡诈。
椿萱殿守卫松懈,门口只有几个侍卫,两个小太监走上前,三言两语就调开了。宫室外面有两个小太监守着,都半梦半醒,值夜的太医房里亮着灯。
五皇子拿出薰香让守门的太监闻了闻,两个小太监很快就睡实了。他使了眼色,他带来的两个小太监代替守门太监,他们三人四下看了看,才放心进去。
启明帝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腊黄,气息很微弱。五皇子看了温贤妃和萧贵妃一眼,三人互使眼色,又互相点了点头。
温贤妃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她使眼色让五皇子后退。五皇子会意,从袖袋里掏出一粒药丸交给她,她接过药丸,很麻利地塞进启明帝嘴里。
看到启明帝嘴角渗出血渍,萧贵妃忙拿出特制的手帕给启明帝擦血。启明帝依旧闭着眼,身体突然剧烈颤抖,又开始咳嗽,嘴角有黑血汩汩流出来。
萧贵妃吓坏了,手忙脚乱,温贤妃赶紧帮忙擦血。启明帝喉咙里出呜呜的声音,眼睛突然睁开,身体也在挣扎,好象要坐起来。
五皇子看到启明帝睁眼,又急又怕,赶紧捂住启明帝的嘴,看到他因窒息慢慢闭眼,他刚要松了一口气,房间的墙壁突然打开了一扇门。
“畜生,你好大的胆子!”
看到另一个启明帝满脸森寒从墙壁里走出来,又见床上的启明帝已经咽气了,三人不知是人是鬼,都吓傻了。灯光下,墙壁里走出的启明帝有影子,三人都知道这个是真的,知道中了圈套,也知道自己犯下弑君杀父害夫的重罪。
“你、你是皇上?你……”温贤妃和萧贵妃的脸色顿青,牙齿打起哆嗦。
启明帝知道他们要图谋皇位,却没想到要结伙杀他,“哼!你们……”
时值深夜,启明帝在密室看完暗报,正准备休息,听到响动,隔着缝隙看到这一幕,气得咬牙切齿,就打开机关出来了,连个侍卫都没叫。
五皇子极度恐惧,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见启明帝只有一个人,双手握紧,狠声说:“一不做,二不休,他不死我们就会死,杀了他。”
萧贵妃握紧淬了毒的匕,正在愣神,身体突然被人狠命推出去,向启明帝重重扑去。启明帝躲闪不及,萧贵妃手中的匕刺入他的腹部。
几条黑影破窗而入,看到眼前情景,一掌打飞萧贵妃,又为启明帝封穴止血解毒。启是帝咬紧牙关,指了指五皇子三人,昏过去了。
“拿下。”
一队黑衣侍卫破门而入,将五皇子、温贤妃和萧贵妃押入密室,把他们带来的小太监也杀了。启明帝也被抬入密室,房间里又恢复原样,只是假启明帝死了。
……
萧怀逸一手掐着额头,一手捂着胸口,在房间挪步叹气,脸上布满浓重的忧虑。这两天,他总感觉心惊肉跳,那种恐惧似乎是自心底的。
明珏母子已经十几天没消息了,他恨不得马上去漠北,一探究竟。可爵位没交结,族中的事务还没妥善处理完毕,他不能丢掉责任,对家族撒手不管。
让萧怀迦袭爵的折子已经呈上了,五皇子明明说好第二天就下圣旨。可三天过去了,圣旨一直没颁下,这三天,五皇子没有临朝,听说得了急病。
“侯爷,老太太请你去萌恩堂,说宴席快开始了。”
平北侯爵位让萧怀迦承袭,家主之位交给萧四老爷,萧老太高兴,不顾启明帝仍昏迷不醒的忌讳,摆下五十桌席面,款待亲朋,以此庆贺。
萧老太看到萧怀逸走近,阴着脸,高声吼呵:“你说让迦哥儿袭爵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还说皇上第二天就会下圣旨,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圣旨下来?我看你根本就不想放弃爵位、让出家主之位,这不过是你耍人的把戏。”
萧怀逸气得心疼,当着诸多宾客,不想跟萧老太争论,只说:“天地良心。”
“老太太别急,侯爷既然已经决定,折子都呈上去了,还会有假?”萧怀迦轻声劝慰,并不着急,对于袭爵,他的压力大于渴求。
萧老太面色舒缓了许多,拉着萧怀迦说:“以后你就是侯爷,享亲王待遇的一等侯,大秦皇朝仅此一位的一等侯,高兴吧?亲戚朋友都替你高兴。”
萧怀迦看了萧怀逸一眼,没说什么,他知道萧怀逸弃爵是因为明珏母子,这令他心酸。他文不成、武不就,爵位对于他来说,如同烫手的山芋。
萧怀逸暗哼一声,不想再说什么,敏绚婚期临近,只要敏绚成了亲,他就可以去找明珏母子,远远离开这里,现在没必要再跟他们斗气。
萧老太又沉下脸,转向萧怀逸,“你说,让迦哥儿袭爵的圣旨什么时候颁下?”
“老太太真是糊涂了,皇上病了,满朝文武官员都知道,怎么颁圣旨?”萧怀逸冷眼扫视众人,说:“我递了折子,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你们没必要怀疑。”
萧四老爷也面露不悦,他也怀疑萧怀逸不会心甘情愿让出爵位。五皇子这几天称病不临朝,许多折子都没签,圣旨没颁下,也确属事实。可萧怀逸在呈上奏折时,为什么不请五皇子马上下旨呢?承袭爵位又不是朝廷大事。
袁氏沉着脸,双手紧握,也是又气又急,爵位现在如同煮到半熟的鸭子,只要圣旨颁下,那才是全熟,等圣旨的这三天,可真让她心焦。
陆轻灵领着两个孩子,满脸喜悦,却也难掩焦虑。萧怀迦一直是白身,她跟官夫人搭为上边,突然要成为一品侯夫人了,她喜极而泣。虽然皇上不可能封她一品淑仪夫人,但享受亲王妃待遇的一等侯夫人也绝无仅有。
白夫人、萧怀达和白迎蓉因为爵位让萧怀迦承袭,都恨透了萧怀逸和萧老太等人。看到他们互相猜疑吵嚷,几人心中大快,在一旁添油加醋。
萧二老爷和陈氏知道承袭爵位也他们无关,看到萧怀逸被萧老太等人猜疑,也乐得看热闹。族中男亲女眷也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没人说句公道话。
萧四老爷看了看时辰,说:“时候不早,还是尽早开席吧!”
萧老太瞪了萧怀逸一眼,说:“好好好,开席,你们快去请亲朋好友入席。”
这两天,萧怀逸总感觉心惊肉跳,右眼皮也跳得厉害,搅得他心神不安。他实在没有精神跟他们争论了,谁爱说什么,就让人去说,他也不想反驳了。
婆子匆匆忙忙跑进来,说:“老太太,门口小厮说看到传旨官往这边来了。”
“快,快摆香案接旨,一会儿还要告知祖宗呢。”
听说圣旨来了,亲朋好友都来恭贺,萧老太很高兴,四房的人都乐得合不上嘴了。袁氏和陆轻灵的娘家人都拿出红绸,准备圣旨一到,就给她们披红绸喝彩。
“圣旨到――”传旨的太监到了大门口,就扯着公鸭嗓喊起来了。
萧家管事领传旨太监进了萌恩堂,身后跟着诸多身着铠钾的侍卫,令人不由紧张。萧老太忙冲族中男亲女眷和亲朋好友挥手,紧张的气氛被喜气冲淡了。
萧怀逸看到太监后面的侍卫,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但他已不能再说什么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贵妃伙同萧家谋刺杀皇上,其罪当决,其心当诛,现将萧氏家族抄家掠爵,男子全部打入天牢,女眷押往羁侯所为奴,钦此――”
无论是萧家主仆还是前来贺喜的亲朋,听到圣旨,都如顿遭雷击一般,惊得心胆欲摧。最先反映过来的人,一声惊叫,立刻引来一片惊呼恐叫声。
侍卫领冲侍卫挥了挥手,高声说:“抄――”
又有几队侍卫涌进来,一队控制了跪在地上的萧家主仆和宾客,侍卫领带几队侍卫分头冲进萧家内院,萧家的护卫、院丁和仆人也全部被羁押了。
萧老太紧紧抓住袁氏的手,满脸不可置信,看到侍卫冲过来,给萧怀逸等人上了绳索,又看到袁氏等人出凄惨的啼哭声,她知道这是真的,“嗷”的一声昏倒了。萧家众人和亲朋好友都担心自己,谁还管她死活,她昏死也无人理采了。
萧怀逸面色沉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做为臣子,面对皇权,他不能反驳。萧家走到这一步,似乎在预料之中,做为前任家主,他愧对列祖列宗。同时他也暗自庆幸,他和明珏已经和离,明珏母子不会受牵连,他也安心了。
萧二老爷、萧四老爷和萧怀迦等人惊得面如土色,浑身剧烈颤抖,打入天牢的人就是死路一条,只看是斩监候或是斩立绝,亦或是哪种死法了。
萧家女眷不分长幼,都全身哆嗦,掩嘴捂脸,泪流满面。羁候所是关押官眷女奴的地方,相比铜牛庵的女奴,她们可以随意被人买卖,是卖与人为奴,还是为娼,由不得她们选择。曾经呼奴唤婢的女主子,一朝沦落,生不如死。
“萧氏亲朋凡与此案不相关者,一刻钟之内全部离开。”
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如同受惊的鸟兽,立刻你拥我挤,向门口逃蹿而去。
侍卫把萧家成年男子全部捆绑,让女眷孩童全部蹲到地上,被圈起来。众人都不敢说话,唏嘘哀叹声、痛哭低嚎声在平北侯府上空回荡。
小乔带人拿着帐本算盘进来,准备清点抄家所得的财物,看到这种情景,他哀声长叹。传旨太监和侍卫都上前跟他汇报,他看了萧怀逸一眼,微微摇头。
“六皇子,人现在押走吗?”
“天已过午,给他们一些吃食,让他们吃饱了再押走。”
“是,六皇子。”
小乔耸了耸肩,给侍卫领使眼色,说:“后堂摆了五十桌酒席,千万别浪费,一会儿把去温家和五皇子府抄家的兄弟们都叫过来,让大家吃顿好饭。”
“多谢六皇子。”侍卫领会意,冲侍卫们挥挥手,诸多侍卫都去了后院。
萧怀逸走过来,说:“到底生了怎么事,还六皇子明示。”
小乔四下看了看,在场的除了萧家主仆,都是他的人,也没有顾虑了,就跟萧家人说了萧贵妃伙同温贤妃和五皇子刺杀启明帝的事。
得知这一隐秘情况,萧家人三魂七魄全部惊飞,弑君杀夫都是罪大恶极,萧贵妃必死,萧家必会受到牵连,被抄家掠爵亦或被处斩都在意料之中。萧贵妃风光得意时,萧家沾她的光,威仪显赫,现在受她连累,也无怨尤了。
“多谢六皇子实言相告。”萧怀逸暗恨自己,若那天在萧贵妃宫里,他不犹豫,跟萧贵妃说出他怀疑启明帝假昏的事,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可能这就是上天注定,有时候就差一句话,多一个念头,就会惹来滔天大祸。
小乔叹气说:“萧家好多了,温顺侯府和五皇子府的女眷全部押到铜牛庵为奴,五皇子父子和温顺侯府子侄全部被金瓜击顶,无一生还。”
所谓金瓜就是铸成瓜型的铁疙瘩,上面渡了一层金。用金瓜打脑袋需要练很久,一瓜打下去,就会脑骨尽碎,脑浆迸流。
侍卫们边抄家边谈论温家和五皇子府的事,对王侯权贵的沦落兴致极高。
温玉娥坐到门槛上,端着一碗有几块肉的糙米饭,正大吃大嚼。侍卫们闻到她身上有一股腐尸般的恶臭味,都以为她是下等仆妇,远远身开,没人理会她。
听到侍卫们的话,温玉娥怔了怔,紧接着高声惨笑,她摔掉饭碗,摇摇晃晃走回房间。她的房间就着火了,火烧得很旺,很快,一座荣威院就化为了灰烬。
呼啦啦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
凛冽的寒风呼啸袭卷,鹅毛般的雪花扬扬洒洒。
塞北的冬天来得很早,刚进十月,就已下了几场大雪,地上冰雪过膝。
明珏等人还住在邺州城的客栈里,客栈掌柜见他们准备长住,出手又大方,给他们把房间重新装修,又买来上好的碳品,炉火烧得很旺,屋子里很暖和。
监视他们的金翎卫隐卫很敬业,冰天雪地,仍守在客栈四周。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收到萧怀逸的消息了,给萧怀逸的信也送不出去,也不能离开邺州城。
孩子们无忧无虑,下雪的时候在屋里玩耍,雪一停就跑到院子里打雪仗、堆雪人。客栈了院子很大,他们可以撒花似地又跑又跳,玩得不亦乐乎。
明珏肚子里的孩子三个多月了,胎基本上坐稳了,反映最厉害、最难受的日子也过去了。她闲来无事,跟孩子们玩乐,教孩子们学些东西,有时候看看书,跟紫竹学做针线。没有生意要打理,也没有家务要操心,日子过得安逸舒适。
“街上有什么消息流传吗?”明珏见萧攀带人采买回来,忙迎上去问他们。
萧攀摇摇头,说:“邺州城距离京城一千多里,现在又大雪封路,没有往来的客商,带不过消息来。除非官府有消息,街坊俚巷是不会有京城最新消息的。”
明珏点头叹气,看到他们买了新鲜的白菜萝卜,说:“中午涮火锅吧!”
在邺州城居住的这段日子,别的倒还好,就是吃不到新鲜的瓜果蔬菜,明珏怕孩子缺维生素,每次都交待采买的人,不管多贵,都要买蔬菜回来。
在京城,她有自己的庄子和牧场,种植养殖做得都不错,随时都可以吃到青枝绿叶的蔬菜。邺州城离漠北还有近两千里,漠北冬暖夏长,日子会更不好过。
启明帝回了京城,秦临庄也进京了,五皇子的皇朝不会维系多长时间。只要不是五皇子当皇帝,她就不担心被温家人迫害,就可以回京城去了。
萧怀逸安排她和孩子去漠北,也是顾虑温家和五皇子一派对她们母子下毒手。启明帝想让秦临庄继承皇位,威胁不存在了,她还是要回京城定居的。
若是回京城,她就带孩子们住到梅隐居,再扩建一进院子,将来孩子长大成家也有地方住。至于萧怀逸怎么打算,他们已不是夫妻,她才不想多操心。
现在,明珏就想得到京城的消息,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便于她做打算。
“萧攀,你认识邺州府的人吗?”
“听说过邺州知府其人,没打过交道。”
“你带些礼物去邺州府走动走动,了解一下京城的消息。”
“是,夫人。”
明珏让萧攀去邺州府打听消息,她仍放不下心,准备跟金翎卫隐卫谈判妥协。
夜深人静,明珏穿戴严实,拐着一根拐杖,步履蹒跚,来到院子里,划响日月令。响声刚落,就有几条黑影落到院子里,向明珏靠近。
“给我往京城送封信。”
“不可以,夫人。”
“为什么不可以?日月令的主人可以让金翎卫做任何事,不得拖辞。”
“确实如此,可也有限定条件,第一,所做之事不包括弑君杀父,不能有违君臣伦理大道,第二,日月令的主人与皇上同时下令,要听命于皇上。”
明珏无话可说了,不让他们传送消息,也不让他们离开邺州城是启明帝的旨意。相对于高坐明堂的皇帝,她只是一个因走狗屎运才拣到日月令的人,她这个日月令的主人跟启明帝相比,连脚毛都不如,金翎卫隐卫能听她的才怪。
金翎卫是皇上的私人暗卫,尤其隐卫最为厉害,如果拿到日月令的人任意胡为,还不天下大乱?皇上凭小玉玺和私印可调集金翎卫隐卫,如此说来,启明帝早知道日月令在她手里,也知道她用日月令调集金翎卫隐卫做过什么。
把温显宗等人赤条条绑上棋杆示众,让十五十六皇子生毒疮,相对皇权朝廷来说,都是小小不言的事。因她拿日月令无害,启明帝才让她拿着,总比落到别人手里保险。她若真有大举动,别说让隐卫做事,说不定她早连小命都丢了。
明珏很不愤,冷哼一声,问:“京城有什么消息?”
“不知道。”
“你们要监视我多久?”
“等密旨。”
“你们都反过来监视我了,照这么说,我的日月令也没用了?”
“当然有用。”
“有什么用?”
“做不与皇上的旨意冲突的事。”
明珏皱着鼻子想了想,说:“好,去给我买一百串糖葫芦。”
黑衣人互相点头,转眼就没影了,明珏暗哼一声,拄着拐杖回屋睡觉了。
她睡得正暖正香,忽然感觉一只小手正摸她的脸,她睁开眼,看到小脸笑开花的敏练,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正往她嘴里塞。
“娘,糖葫芦真甜。”
“哪来的?”
“一早起来就在院子里放着,一百串,萧叔说没毒。”
明珏微微皱眉,这帮怪胎倒还听话,正经事不给她做,这小小不言的事却不推脱。这样也好,以后萧攀等人做不到的事,可以指使他们了。
以后的日子,邺州城的金翎卫隐卫常接到日月令主人的调集令,象买糖葫芦、买新鲜瓜果蔬菜、弄些邺州城少见的稀罕玩意儿这类事隔三差五总会有。
金翎卫隐卫每次都能圆满完成任务,明珏很高兴,暗赞这日月令还真有用。
当然,这帮怪胎在冰天雪地里监视,明珏也不想亏待他们。她让人给他们腾出一间屋子,烧上碳盆,准备好被褥,有时候也会分他们一些吃食。
大眼瞪小眼的敌对两方和平共处了。
萧攀从外面匆匆回来,脸色慌乱,他女儿追着他说话,他都没理。他快步冲进门房,梁成和其他护卫见他脸色难看,忙询问情况。
“我刚从邺州府回来,州府的师爷告诉我说平北侯府被抄家掠爵了,男子被流放到西北做苦力,女眷全部被送到羁候所为奴,下人仆从都被卖了,侯爷也去了西北。温家灭族了,五皇子也死了,与他勾结的官员全下了大狱。”
梁成等人惊得都喘不上气来了,“怎么会这样?”
“听说萧贵妃刺杀皇上,又揪出以前的旧案,皇上念萧家世代功勋,才没灭族,只判了二老爷和四老爷斩临候,其他人全部流放,族中旁支也被谴回原籍了。”
“这、这怎么办?我们去告诉夫人。”
萧攀忙拦住他们,“夫人有孕在身,千万不能让她知道。”
“那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救侯爷吧!”
明珏见萧攀回来,脸色不好,忙迎上来询问情况。萧攀说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还受到了冷遇,这在明珏意料之中,她没说什么,只安慰了萧攀几句。
邺州城昌隆繁华,民风淳朴,街头俚巷风闻趣事也不少。但得不到京城的消息,明珏就感觉自己处在封闭的空间,一天到晚悠闲轻松,无所事事。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初八,敏纤姐弟满四周岁了,都是大孩子了。敏练个子最高,都与明珏齐腰高了,重得她都抱不起来了。
敏纤很懂事,知道明珏又要生妹妹了,象个小大人一样,每天提醒明珏的饮食起居。敏缇个子最小,很活泼,戴着小红帽跑在雪地里,就象一个小精灵。
孩子们一天天长,她也一天天变老,每每想起这些,她很想念萧怀逸,几个月没消息了,送信的暗卫被截杀,难道他没觉吗?为什么不亲自来看看呢?难道他有什么事?想到这些,明珏就不由担惊受怕,只怕朝堂风云变幻,累及于他。
日子如流水一般滑过,空气里的年味渐渐变淡,又是一年春日到。塞北的春天来得很晚,但立春节气一过,就感觉风不再刺骨、雪不再飘扬。
她怀孕六七个月了,有先前一胎生三个的经验,这次的肚子小了很多,她也不觉得累。这次胎动也不频繁,摸她才动,可见是个很老实的小丫头。
仲春二月将近,邺州城才感觉到些许春意,冰雪渐渐消融。在屋子里窝了一个冬天的人们都走出屋子,寻找枝头草丛那一抹淡绿。
明珏也想出去走走,她身子渐重,不能走太远,就想去医馆找些预防春季疾病的药材,用来给孩子们炖汤熬水,再给自己弄一些安胎的药材。
这几天,金翎卫隐卫好象消失了一样,再也见不到他们睁着警惕的眼睛到处转溜。突然缺少了让明珏打起精神的敌人,她感觉很寂寞,还有点想念他们。
几个孩子都要跟她上街,反正医馆离客栈也不远,带孩子们去走走也好。两个丫头扶着明珏,几个奶娘领着孩子,热热闹闹上街了。
他们刚到医馆门口,就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敲锣声由远及近,喧闹的吵嚷声传来。明珏正纳闷,就见两匹系着白花的马跑来,马上侍卫一身黑衣,正在敲锣。
“皇上驾崩了,跪拜――举哀――”
明珏很吃惊,他们所说的皇上应该启明帝,启明帝死了,秦临庄继位吗?
他们都跪在门口,等侍卫过去,才起来进了医馆,匆匆选了几样药材就回客栈了。明珏叫来萧攀和梁成,让他们安排车马,准备回京。
“现在是二月末,我们马上起程,最多二十天,也就能赶回京城。”
萧攀看了梁成一眼,说:“夫人,现在冰雪初融,道路泥泞,不如我们晚一个月再起程。皇上驾崩,监视我们的金翎卫也该撤掉了,京城很快会有消息传来。”
梁成会意,忙说:“是呀!起程也要提早收拾,我们还是晚些日子动身。”
明珏的预产期是五月中旬,还不知道京城的情况怎么样,回去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如何对待萧家?萧怀逸如何自处?她都很关心。
“晚一个月起程不行。”明珏微微摇头,面色坚定,说:“我们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安排,这样吧!十天后起程,三月下旬我们也就到京城了。”
萧攀和梁成互看一眼,都暗自哀叹,平北侯府家落败了,连萧怀逸都被流放到西北了,若让明珏知道这消息,肯定会受打击,他们最怕影响她安胎。
两人商量决定,由梁成带四个护卫沿途安排,明天就出,萧攀带人保护明珏等人回去。其实梁成是想让两个护卫探路,他要带两个人去西北找萧怀逸。
起程的日期很快到了,萧攀也已安排妥当,护卫明珏等人一路南行。阳春三月,正是塞北冰雪融化的时候,他们走得很慢,耗时十天才到达建州城。
从建州城到京城大概也需要十天,现在是三月中旬,月底之前,没特殊情况肯定能赶回京城。明珏决定一行人马在建州城休整几天,采买路上需要的物品。
他们又住进了去年下榻的那家客栈,客栈的掌柜和伙计还记得他们,对他们很殷勤。掌柜和伙计去年隐约听说他们与平北侯府有些关系,这次他们一住进来,就争相告诉他们平北侯府被抄家了,半真半假的传闻编得有声有色。
明珏听到这个消息,心好象被人揪住下拽一样,猛然一沉,除萧攀等知情者之外,众人也都惊呆了,满脸不可置信,连孩子都一下子安静下来。
萧攀忙跪下,哽咽说:“夫人,小人怕夫人……小人不敢说,小人有罪。”
“你何罪之有?”明珏双手捂着胸口,平静心情,她一紧张激动,肚子里的孩子就动的厉害,她怕影响胎儿,强制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护卫仆从、丫头婆子全部跪下了,几个孩子也跪下了,都哭泣着让明珏节哀。
明珏长吁一口气,笑着说:“抄家好,落败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推陈如何出新?不辞旧怎么迎新?有这么令人神清气爽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夫人,您……”众人都以为明珏被刺激失常了,不约而同哭泣出声。
“还跪着干什么?都起来?萧攀,你去告诉掌柜,我要摆几桌宴席庆祝。”
萧攀急得手足无措,忙对翠墨说:“快、快去给夫人请大夫。”
明珏见他们还跪着,忙叹气说:“我没事,不用请大夫,你们赶紧起来,好好休息几天,我们尽快赶回京城,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众人听明珏的语气,不象是因受刺激而癫狂,都站起来,松了一口气。明珏给他们各自分配了任务,让他们迅速去办,为回京城做准备。
萧家被抄家了,萧怀逸被流放了,还不知道敏纹敏维会流落到何方呢?明珏很着急,恨不插翅飞到京城,这些事情都急待她去解决。
哪一家名门旺族没有血债累累的冤屈?哪一个王侯将相不是踩着森森白骨上位?若真是杀人偿命,哪一个朝堂官场、后宫深院站住脚的人不死上几次?
一个家族落败了,没有什么值得悲哀的,人只要活着,总要重新开始。
当年,她穿越而来时,洛家刚败,她只是耳闻,没亲眼所见那副惨景,无法深刻感知。许氏和康氏等人从铜牛庵出来,贵妇形象一扫而空,性情大变。明珏认为这样的改变没什么不好,人有时候真需要一个受罪的过程。
萧家几起几落,是世代勋贵之家,战功累累。可真正到疆场拼命的不就是老太侯爷、老侯爷和萧怀逸吗?世世代代的功勋不也是这几个人争来的吗?其他人也为官做宰,也为家族增光,但有几个人能体会他们随时都面临没命的危险?
一个人站得太高,很容易跌落,一个家族荣宠太盛,也会落败。摔倒了,再爬起来需要勇气,落败了,东山再起需要魄力,也需要实力。
抄家落败对于萧家来说是好事,摧枯拉朽才能万象更新。
敏纤姐弟和扎琳同明珏坐一辆车,一路上,她的三个孩子都很沉默。明珏给他们讲笑话,逗他们说话,他们说笑都很勉强,再也没有以往的欢脱活泼。只有扎琳和明珏说话,讲一些草原上的新鲜事,逗得明珏很开心。
明珏知道三个孩子都在想萧怀逸,只是都很懂事,谁也不哭闹。在去漠北的路上,在邺州城居住的日子,孩子们几乎每天都会问起他们的父亲,明珏每次都会骗他们说萧怀逸马上就会到,可现在这样的结果令孩子们感觉很沉重。
暮春三月,风光正好,从北向南一路行来,满目花草葱笼。
十来日行程,他们一行到达了京城地域,先回了梅隐居。田妈妈、贺妈妈带丫头婆子们迎出来,见到明珏等人回来,喜极而泣。
得知田妈妈等人去年去江东,被温家死士追杀,几次死里逃生,最终她们安然无事,也损失了几个随从护卫,明珏暗恨哀叹。温家坏事做尽,最终却是一个灭族的结果,温玉娥机关算尽,萧家、温家俱败,她还能活吗?
洛老太太听说温家灭族的消息,一口没上来,撒手西去了。听说她临死前还念着明珏的名字,明珏狠哭了一场,心被哀伤久久包围。洛家二房来梅隐居闹了一场,公羊月白做主给了他们三百两银子,他们才扶洛老太太的灵柩回青州了。
在梅隐居住下,明珏安胎休息,也大致了解了朝廷的局势。
启明帝处理了五皇子、温家和萧家之后,就把秦临庄过继给只生了两个女儿的沈婕妤,封沈婕妤为皇后,立秦临庄为太子。沈婕妤娘家势力一般,在宫中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是最为稳妥深沉的人,没想到这天大的福气会落到她身上。
至于启明帝怎么让秦临庄名正言顺,只有皇族长老知道,外人不得而知。
现在的皇上是秦临庄,他已登基,还没有临朝问事,国事交由内阁处理。启明帝驾崩,要停灵九五之数,皇室成员都在陵山守灵,四十五天之后才能回来。
明珏计划去找秦临庄讨个人情,放萧怀逸回来,至于萧家其他流放的人,她也想帮,就看她的面子有多大了。萧贵妃毕竟是弑君害夫的重罪,只杀了萧二老爷和萧四老爷,别人只是流放,启明帝已经给了萧家莫大的脸面了。
在梅隐居休息了几天,明珏来了京城,先去了昔日的平北侯府。她在侯府住了五年,她也是个念情念旧的人,即使离开了,也觉得有感情存在。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上面贴着白纸黑字的封条,甚是乍眼。此时正是春色满园的季节,偌大的底第雕栏玉砌、亭台楼阁犹在,春日艳阳下,却透着萧索荒凉。
明珏长叹一声,泪珠滚落,透过朦胧泪雾,她仿佛看到奢华唯美的宅院里依旧仆从穿梭,下人来往,金壁辉煌的殿堂上,锦衣华服依旧声色犬马。
丫头递过手帕,说:“夫人,奴场开市了,我们现在过去吗?”
奴场就是人市,人口买卖的地方,之所以叫奴场,是因为那里买卖的人口都是犯了罪的名门旺族、官宦之家的女主子或体面的仆人,还有未成年的男童。
明珏擦干眼泪,说:“过去吧!”
去年,启明帝一声令下,名门和朝廷大员抄了十几家,除了五皇子和温家的女眷被押去铜牛庵为奴,其他都暂时在羁候所为奴,羁候所早已人满为患。
她去奴场并不是想买人,而是想找人,打听一个敏维和敏纹的下落。另外她也看看萧家的女主子们,还有那些曾经跟她交流来往的贵妇小姐们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一朝沦落,生不如死,几个月为奴为仆的日子她们过得怎么样。
明珏主仆先去了羁候所,想通过花名册查查敏维和敏纹的情况。仆从准备好打点的银子,刚进到羁候所的大门,还没开口询问,就有一个侍卫迎上来给明珏施礼。这侍卫是小乔府里管家的儿子,叫赵亮,几年前就认识明珏了。
听说她要找萧家的女眷,赵亮忙拿出花名册,一本一本翻给她看。萧家的仆从、下人和那些姨娘姑娘们几乎卖完了,主子们卖出去得很少。
富贵人家下人的身价比普通下人高上两三成,姨娘姑娘们身价也不高,倒很好卖。那些女主子们就不一样了,身价高的吓人,谁会买?
象萧老太、白夫人、陈氏和袁氏竟然要三百两的身价银子,三百两银子买大丫头也可以买十个了,象她们这样的老货,三两银子都不值,买回去当娘吗?
羁候所肯定是考虑以前她们积德行善,会有受过她们恩惠的人为报恩买她们,这样羁候所就能狠赚一笔,估计富贵人家的家眷身价银子高都是这原因。
有因为报恩不惜高价买回去孝敬,但这种好事不会生在萧老太等人身上。
萧家的女主们只有陆轻灵和她生的孩子被陆家买走了,袁氏被八皇子妃买走了。小白氏进了羁候所,很快就死了,死相很惨,估计是有人找她报仇。白家被掠了爵,没被抄家,但都各自顾命,没人管白夫人和白迎蓉的死活。
赵亮进来说:“洛夫人,萧敏维和萧敏纹刚被人买走了。”
敏维和敏纹要八百两身价银子,不是小数目,谁会买她们?
“是谁?快去把他们拦住。”
“是姓周的一户人家,小人已让人去拦了。”
买走敏维和敏纹是周夫人和周锦程,明珏很感动,受人之恩,还有人会报。
周大人去年赴了外任,周夫人跟去了,计划周锦绣和敏绚过大礼之前回来。周锦程写信说萧家被抄家掠爵了,周夫人就赶回来,一直在打听明珏的下落。听说明珏母子没事,只有敏维和敏纹在羁候所,他们就计划等奴场开市来买人。
明珏向他们道了谢,又还了银子,让人把敏维和敏纹带回别苑安顿了。敏维经历温家打击之后变得很闷,现在变成半傻了,不哭不笑,见到明珏连句话都不说。敏纹痛哭着讲述这些日子的遭遇,听得明珏异常心酸。
周夫人说只要敏绚能回来,还让周锦绣嫁给他,明珏很感动。现在,周锦绣是官家小姐,而敏绚一无所有,还是罪身。周家还让女儿嫁他,可见仁义之至。
她让丫头带敏维和敏纹回了别苑,又跟周夫人和周锦程寒喧了一会儿,就各自分开了。明珏让赵亮查了萧家人的情况,又仔细看了花名册。
萧怀迁的七八个孩子,陆续被人买走了几个,不知买主是谁,也不知买到了哪里。萧怀逸房里的姨娘姑娘们连杨姨娘都被人买走了,现在下落不明。
明珏让赵亮把萧怀迁剩余的孩子都带来,她全买下,让仆人带回别苑,又让赵亮查了被买走的几个孩子的下落,准备把他们都买回来。
她受过萧怀迁的恩惠,欠下一份人情,只能以此报答。不管小白氏做下了多少坏事,毕竟人已经死了,罪不及她的孩子,明珏不想再计较。
萧怀迦还有三个庶出的孩子在羁候所,明珏也买下了,让人带回别苑。萧怀通有十几个孩子,其他族中旁支的孩子也不少,她犹豫片刻,还是算了。她能力有限,不可能惠及每一个人,能报答对她有恩之人,让自己良心过得去就行了。
“赵亮,萧家老太太在哪里卖?”
“在西北角,老人都在角落里。”
明珏轻哼一声,说:“带我去看看。”
奴场西北角熟人可不少,萧老太、白夫人和陈氏都在,还有几个贵妇人,明珏也认识。她们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坐在地上,前面放着一只破碗,装扮神情都象极了乞丐。她们目光呆滞,看到有人路过,就央求路人买下她们。
赵亮说她们是无人问津的,除非是受过她们的大恩或亲人才会买她们。过往的人见她们可怜,有时会扔给她们几文钱,她们一天的饭钱就有了。
明珏摇头一笑,说:“你把她们弄到闹市区乞讨,收入肯定比这里多。”
赵亮慌忙摇头,“那可不行,让人知道,还不丢了差事?”
“呵呵,你把萧家老太太带到一边,我跟她说几句话。”
“你、你不买下她们?”
“我没银子,你让我带她们走吗?”
“不行,可以给你打折,不能白送。”
“那就算了,我给羁候所扔了几千两银子了,哪还有那么多闲钱?”
赵亮让人把萧老太拉到一边,明珏扶着丫头的手过去,来到萧老太身边,摘下帏帽。萧老太看到明珏,浑身哆嗦,充满恐惧的眼神都在颤抖。
“你为什么这个害怕?难道以为我会杀你?”
“你、你……”
“放心,我不但不杀你,还会让人照顾你,让你多活几天,好好享受。你死了,被丢到乱葬岗,让野兽裹了腹,一辈子就这么结束了,太便宜你了。”明珏冷笑叹气,又说:“让你活着受罪,受尽指责唾弃,受尽冷遇白眼,你曾高高在上,一朝跌落,活得比乞丐还凄惨,还没有尊严,这就是生不如死。”
“我、我不想看到你,你、你滚。”萧老太依旧刚愎倔强。
明珏让丫头搬来一把小椅子,坐到萧老太身边,准备跟她耗下去,气得她浑身乱颤。沦落至此,还被积怨很深的仇人嘲笑刺激,那种滋味比千刀万剐还难受。
“萧家虽说没被灭族,但几百年的荣耀,数代人浴血疆场的功勋全毁了,都是因为你。萧家祠堂被烧了,牌位也没了,列祖列宗的孤魂野鬼无处栖身,肯定都会缠着你,日夜噬咬你的灵魂,不管你是死是活,他们都不会放过你。”
“滚、滚……”萧老太没力气了,眼神透出畏惧,浑身颤抖更剧烈。
丫头端来一碗鸡汤,明珏接过来,就让她们退下了。明珏怀孕八个多月了,易饥饿、易疲累,不管她去哪里,鸡汤和点心都随身携带。
明珏喝了几口汤,冲萧老太晃了晃碗,问:“想吃吗?”
萧老太咕咚咕咚咽着口水,目光贪婪,嘴里仍很强硬,“不、不……”
“不想吃就算了。”明珏顺手把碗扔出去,鸡汤和鸡肉洒了一地。
两只野狗过来找食,几个曾经的贵妇人连跑带爬过来,吓跑了野狗。贵妇人争抢着趴在地上拣食鸡肉,嘬地上的汤汁,连调料都吃掉了。
明珏阵阵心酸,若不是跟萧怀逸和离,萧家被抄家,她会不会变成这样?
“看到了吗?这都是遭孽。”明珏本打算跟萧老太多耗一会儿,看到这种情景,她不想久留,但有些话她必须说清楚,让萧老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大概还不知道,先皇原打算把皇上过继给萧贵妃,是因为先皇看中萧家世代功勋,看中萧怀逸的品性。我第一次嫁到萧家的时候,萧贵妃就被封为皇贵妃,一个无子的宫妃距离皇后之位只有半步之摇,这意味着什么?
都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折腾,一点好主意都不给萧贵妃出,让先皇对她越来越失望。最后又贪恋两宫之尊,和温家搅在一起,竟然去刺杀先皇。温家是什么品性,你不知道吗?你没吃过温家的亏。你白活了七十多年,目光竟然这么短浅,萧贵妃被处以极刑,萧家沦落走到今天,全是你害的。”
萧老太满脸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看着明珏,“不、不是……”
“先皇被刺,是他自己一手设计的,就是为考验皇子宫妃、王侯将相。听说先皇被刺昏迷,萧怀逸做为家主,政见很明确,只忠于皇上。你怕报复、怕失去荣华富贵,自乱阵角,萧怀逸都不慌,你和萧贵妃慌什么?你们自作主张,做下多少无聊荒唐、让人愤恨的事?到最后得到的就是再羁候所等买主。”
“你、你……”
“呵呵,我不会买你,但我会常来看你,时不时刺激你。”
萧老太失望了,继而绝望了,“我、我不想见你,我……”
“由不得你。”
“嘿嘿……由得、由得……”萧老太惨笑着抓起一根树枝,一折两断,向自己的眼睛扎去,她一声惨叫,两只眼睛汩汩流出深红色的血。
明珏身体一颤,吓得几乎晕过去,萧老太真是狠人,一个对自己都能下毒手的人对别人会心软吗?直到现在,她还是那么刚硬,这就是她的本性。
两个侍卫过来,把萧老太拖走了,丫头忙上前扶住明珏,轻声询问。
“我们回去吧!”
赵亮送明珏主仆离开,到了门口,明珏拿出一百两银子,赏他五十两,另外五十两让他用于照顾萧家人,即使在羁候所等待卖,也让他们过得好一些。
明珏在别苑住下,让人照顾买来的孩子,她也好好休息了几天。赵亮让人送来消息,说买走萧怀迁另外几个孩子的人又来了,听说有人把孩子买走了,想见见买主。明珏忙让赵亮把人带到别苑,没想到买走萧怀迁孩子的人竟然是萧怀迁。
萧家被抄之后,男子被打入天牢,没几天就被流放西北了。萧怀迁原是秦临庄的人,秦临庄赶到京城,萧家男子已经在去西北的路上了。
秦临庄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求启明帝,就让人偷梁换柱,把萧怀迁留到了京城,安顿了他。秦临庄打算等明帝消了气,就为萧怀迁求情,没想到启明帝这么快就驾崩了。秦临庄登基,萧怀迁才敢自由活动,就凑银子去奴场买人了。
萧怀迁在平北侯府当家,知道萧家有好多笔烂帐,这段时间,他就靠清理烂帐凑银子,先从他的儿女买起,想把萧家的人都买下来。
“你带孩子们去乡下吧!我把萧家在北郊那坐宅院买下来了,正好可以住。”
“谢谢你。”萧怀迁一脸沉痛,说起萧家的遭遇,泣不成声。
“都弄到这种地步了,还谢什么?”
萧怀迁知道明珏有钱,犹豫了许久,也没求明珏把萧家所有人买下来,他也知道明珏在萧家受了苦,能力有限,只能做自己能做到的。
“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能回来。”
明珏叹气说:“皇上在陵山守灵,时日快到了,等他回来,我们去求他。”
“也只能这样了,有侯爷的消息吗?”
“有几个护卫去了西北,还没传消息回来,他在西北打过仗,应该没事。”
两人带孩子们回了梅隐居,明珏让人把萧家宅院收拾好,让萧怀迁和他的孩子们及萧怀迦的孩子搬过去了,供给一应吃食物品,又派了下人过去伺候。
梁成传来消息,说找到了萧怀逸,他们这批苦力正在西北与魏国的边境筑防御工程。萧怀逸很好,知道明珏母子平安,他也就放心了。
明珏在梅隐居休息了几天,就开始着手打理生意,了解萧家被查收的店铺状况。她想把萧家以前经营不错的店铺买下来,以后这些店铺归她管理,会更好。
“夫人,外厅有人找您,也不说姓名。”
“去看看。”明珏来到外厅,看到太监打扮的秦临庄,忍俊不住,笑出声。
“我的扎琳呢?”
“在偏院和孩子们一起读书呢。”
秦临庄很着急,“快,快去叫她来。”
明珏让人去找扎琳,问:“你没在陵山守陵?怎么这身打扮?”
“守陵昨天就结束了,我脱身出来,快马跑回来了,他们明天才能回京。”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要带扎琳回漠北去,再不回去扎木尔就急了。”
提到扎木尔,秦临庄满脸笑容自然而然流露,可见他真的很爱自己的妻子。
“你回漠北,国事怎么办?”
“我禅位了。”
“啊?”明珏满脸惊诧,忙问:“禅位给谁了?”
“秦亦峤,我提早回来就是拟圣旨的,怕他们追,我要赶紧带扎琳走。”
明珏仍不可置信,“你、你怎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秦临庄叹气说:“我的事你大概也听说了,我真不想回来,只不过看他说得那么真挚,扎木尔非逼我回来,我才答应跟回来,又没答应他当一辈子皇帝。”
启明帝费尽心思,想把皇位留给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可秦临庄根本不令情。启明帝刚下葬,秦临庄就要禅位回漠北,他不会一激动,从棺材里跳出来吧?
“秦亦峤是做皇上的材料吗?你这不是误国误民吗?”
明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奏起了凯歌,小乔要是当了皇帝,欺负起来多有成就感。不过他真当了皇帝,就不能太放肆了,毕竟有君主草民之别。
秦临庄耸了耸肩,说:“他小时候就常说谁想做皇帝谁是傻子,所以就让他做。朝廷没多少事要处理,很快就适应了,到时候你帮帮他。”
“我帮他?帮他做什么?”
“帮他敛财,哈哈……”
扎琳跑进来,大笑着扑到秦临庄怀里,又哭了,秦临庄抱起她哄逗,父女相见,万分激动。敏纤姐弟还有几孩子也跟进来了,都劝慰扎琳不哭。
明珏让秦临庄和扎琳用过午饭再走,又让丫头赶紧给扎琳收拾东西,给秦临庄带了些吃食礼物。扎琳听说要走,说什么也不愿意,大声哭泣。
“我不回去,我要跟练哥儿玩,我不回去……”
“赶紧走吧!黑丫头,别老缠着我。”敏练的神情比忘恩负义绝情男还牛气。
秦临庄听到敏练往外撵扎琳,顿时瞪了眼,非要让扎琳和敏练决斗一场。明珏忙把他们劝开,斥责敏练,哄慰扎琳,让她先跟秦临庄回去,过些日子再来。
吃过午饭,收拾好,明珏带孩子们送秦临庄父女到大路上,与他们依依惜别。
“忘了一件大事。”秦临庄上了马车,又下来找明珏。
“什么事?”
秦临庄拿出一把钥匙给明珏,说:“先皇在椿萱殿的密室里藏了很多金银珠宝,他要留给我,我都送你了,这把钥匙只能从宫里进,你去拿吧!”
明珏听说有金银财宝很高兴,也有顾虑,“宝贝在宫里,我怎么拿出来吗?”
“密室里有一条密道,直通到宫外的民居,我只有从宫里进去的钥匙,只要你能进去,就能打开密室的门,把宝贝从密道另一端运出来。”
“多谢。”明珏多了一个心眼,见秦临庄要上车,忙拦住他,说:“你要把宫里的宝贝给我,名不正、言不顺,你给我写份圣旨,我怕秦亦峤难为我。”
秦临庄点头一笑,拿出纸笔写了一道钱财归明珏所有的旨意,盖上了私印。
送走秦临庄父女,明珏除了日常事务,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把启明帝的宝贝弄到手。五皇子登基,就削了她一品淑仪夫人的封号,她不能随便递牌子进宫,更别说进椿萱殿拿宝贝了,这件事还要向小乔求助。
皇室众人和朝臣官员为启明帝守陵回来,看到秦临庄留下的禅位圣旨和密信,都惊呆了。新皇登基一个多月,就这么禅位了,这也太荒唐了。
小乔接过禅位圣旨就回来仁王府,把自己关进书房不出来,吃喝排泄一概在书房解决。除了日常伺候他的下人,他不见任何人,还不允许任何人跟他说话。
朝堂官员都聚到仁王府,又是劝说又是哀求,小乔根本不见。新封的安太后和贾淑妃都来了,连大病刚愈的刘太后都摆驾仁王府了,也劝不了他。
程王妃有病乱投医,实在没办法,就到梅隐居找明珏。明珏正计划去椿萱殿拿宝贝呢,听说这事,正中下怀,她给小乔写了一封密信,并嘱咐程王妃在没见到小乔之前不能打开。密信送去第二天,小乔就想通,让人准备登基仪式。
其实明珏就在信里写了一句话,你要是当皇上,我白送你十万两银子。
登基大典当天,程王妃把明珏请来,明珏无职无品,不能参加登基仪式。她说要到椿萱殿替秦临庄找一件东西,程王妃就让人带她过去了。
明珏进到密室,顿时惊呆了,激动得直搓手,连肚子里的孩子都用力踢打她。
密室很大,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架书厨,全是箱笼,每一个箱笼里都装满金银珠宝、玉器古玩,琳琅满目,数不胜数。除了这些箱笼,床底下还有最名贵的紫金一千两,黄金一万两,另外还有三十多万两银票。
启明帝是一个受过穷的皇帝,在位二十几年,国家治理得不错,也算国富民强。正因为他受过穷,对钱财的热衷程度很高,才攒下了这么多金银珠宝。
秦临庄竟然把这大笔钱财留给她,真是太大方了,这哥们太够意思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她很快做出决定,如果扎琳真喜欢敏练,哪怕自己的儿子受些委屈,也促成这门亲事,这些钱财就当秦临庄给女儿的嫁妆,先让她这婆婆收着。
明珏打开密道的门,进到里面看了看,又回到密室。她正计划怎么把这些钱财运出去,小乔突然撞进密室,吓得她几乎丢了魂。
“你怎么进来的?”
小乔瞪大眼睛看着这些金银财宝,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你、你……”
“我怎么了?这些都是我的。”
“你竟敢说皇宫里的金银财宝是你的?就凭这句话,你知道我能治你什么罪吗?”小乔掰着手指头,说:“欺君、抢劫、大不敬,还有……”
“还有你个头呀?”明珏拿出秦临庄的旨意,说:“看清了吗?”
小乔把秦临庄的旨意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哭丧着脸,说:“你们太欺负人了。”
“我言而有信,你登基我就给你十万两,肯定会给。”
“这、这些至少值一百万两,十万你就想打我,你、你也太过份了。”
“你不是有皇位吗?继续搜刮,这都是先皇二十多年积累的。”
“我象搜刮民脂民膏的人吗?”小乔又急又气,咬牙咧嘴。
“很象、非常象。”明珏递给他几张银票,说:“十万两,拿去。”
小乔接过银票,清点完毕,装进袖袋,又委屈又激动,来到明珏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很温柔地说:“其实我是最喜欢你的,比谁都喜欢,他们都想把你占为己有,唯独我不想,我不想劫色,你还不让我劫点财吗?我说的是真话。”
“哈哈……你的色相不值钱,赶紧走开,别耽误我数银子。”
“你怎么才能相信我呢?”
明珏把他推到一边,看到他那委屈的小眼神,忍不住放声大笑,一字一句,说:“你出去,让我把这些东西顺利带走,我相信你最喜欢我,好不好?”
“不好,绝对不好?”小乔的头摇得象只拨啷鼓。
“那你说怎么办?”
小乔昂起头,往密室里画了一个圈,很坚定地说:“一人一半。”
“凭什么?”明珏抖了抖秦临庄留下的圣旨,“你没看到了吗?我之所以让秦临庄写这个,就是防你要抢我的宝贝,再说你又有皇位,何必在乎这些?”
“嘿嘿……看到了。”小乔又凑过来,说:“分我一半你也不吃亏,我还封你为淑仪夫人,再把萧怀逸放回来,过几年就给萧家洗罪,行不行?”
“我跟萧怀逸和离了,你放不放他、给萧家洗不洗罪关我P事?淑仪夫人的封号我确实想要。”明珏拿出日月令,说:“还给你,换淑仪夫人的封号。”
没有淑仪夫人的封号,她只是一身铜臭的商人,有了封号,才既富且贵。
“日月令竟然在你手里?你、你……”
“别激动,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和日月令加一起换封号。”
“什么秘密?”
明珏冷冷一笑,说:“你的侧妃玉夫人是七皇子的人,你应该觉察到了吧?”
玉夫人依仗贾淑妃,又给小乔生了庶长子,将来也是个难缠人物。明珏跟玉夫人有怨在先,只是没找到机会报复,哪怕只是怀疑,小乔也不会无动于衷。
“我会处理。”小乔面色沉静下来,说:“这些东西必须一人一半。”
明珏冲他呲了呲牙,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她都不为所动,急得小乔直搓手。
人与人之间最铁的关系有三种:一起分过脏,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有机会跟皇帝分脏,绑上一条战船,这可是幸事,不过,钱财肯定不能白给。
明珏看火候差不多了,冷哼一声,说:“一人一半可以,我有条件。”
“说。”
“你找个理由,把原来我在京城的店面铺子,凡此次从萧家抄去的,都还给我。我看中萧家十几家铺子,你找个理由赏给我,不用我花钱买。原来萧怀逸有座别苑,与我的别苑相邻,此次也被抄走了,把他的别苑赐给我。”
小乔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说:“你在京城铺面的收益分我两成。”
明珏连忙点头,“我本打算分你三成,你竟然要两成,太好了。”
“我糊涂了,三成,三成吧!你给我三成,我就把萧怀逸放回来。”
“你再拿他跟我谈条件,一成也别想要。”
“好好好,把他放回来算额外附加,不值钱,快点分,我还等着登基呢。”
银票一人一半,金银珠宝、玉器古玩根据大概价值分,很快就分清了。两人还象以往一样,把口头协议写在纸上,一人一份,分脏正式结束。
小乔瞪着好奇害死猫的眼睛,问:“你真不想让萧怀逸回来?”
“与我无关。”
“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萧怀逸?因为跟老四的事。”
明珏狠狠瞪了他一眼,说:“别说我跟他没什么,就是真有什么,也是被人陷害的,天下人都知道,我不傻到跟自己过不去。萧怀逸心里确实不舒服了很多天,但他也没计较,我和他心里没隔阂,别人说什么都是扯蛋。”
小乔满脸佩服,问:“你真不在乎御书房生的事?”
“在乎什么?不就是一个男人脱光了吗?我当他是裸模,免费参观。”明珏睃了他一眼,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要是不信,你也脱光了让我看,我要是眨一下眼,我分到的金银财宝白送你,怎么样?快点脱。”
“我信了。”小乔对明珏佩服得无以复加,重重拍了拍明珏的肩膀,说:“我信了,时辰快到了,我先去登基,改天有财的机会别忘了我。”
接下来的日子,明珏过得很平静,与她关系不大的大事也生了不少。
四皇子回西北了,把花婕妤也带走了,小乔给了他一个西北王的封号。他深夜离京,就是不想让人们送行,他的王者之路就这样结束了,可笑可悲。
贾淑妃得知小乔不想当皇帝,就组织了一帮臣子,想让小乔把皇位禅让给七皇子,七皇子也积极筹备,好象皇位马上就能到手一样。
小乔同意了,说要先给七皇子一个锻炼的机会,就把他派到西南去了,封他为西南王。贾淑妃一气之下就病了,小乔请多名僧道占算,说西山最适合贾淑妃养病。贾淑妃被送到西山疗养,玉夫人被封为玉贵妃,到西山给贾淑妃侍疾了。
水木在花千岛建国,他并没有称王,而是自封岛主,并迎娶十公主为妻。大秦皇朝、东瀛国和锦羽国对水木在花千岛建国的态度很平静,也没起什么风波。
小乔登基十天,明珏就有了淑仪夫人的封号,理由当然是响当当的。消息一传出,就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很快就遮盖了她与四皇子的丑闻,连萧家被抄的事也没人再提起。明珏又适当漂白了自己,那些丑闻就完全被淹没了。
明珏原来的铺子都还回来,萧家经营较好的铺子也都归到了她的名下。生意上有萧怀迁帮她打理,也不需要她操心,她就能安心养胎了。
萧怀迁想把萧家人都买出来,明珏没反对,但不会给他金钱上的支持。他奴场回来,哭了一场,萧老太死了,用乞丐的割脉而死。陈氏被她远嫁的女儿买走了,萧怀通有几个庶出儿子,还很小,被陈氏带走了,女儿都扔下了。
萧老太死后,白夫人连做恶梦,就疯了,在羁候所被打了一顿,也死了。白迎蓉、萧怀迪的妻子和儿女都被买回来了,明珏让萧怀迁安置她们。
榴花开遍的五月转眼即到,明珏预产期临近,即使生过一胎三个,她也很紧张。她此次怀孕,经历了太多大事,受了惊吓打击也不少,她很担心孩子的健康。
“夫人,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
听到下人随从喜极而泣的声音,明珏心中暖暖一颤,笑容自然流露,她忙扶着丫头的手迎出来。即使她嘴上不说,心里也总盼他能回来,一家人能团聚。
萧怀逸一身风尘,满脸苍桑,但俊美风采依旧。他冲明珏大步走来,面庞笑纹深刻,眼底泪花闪耀。他满心欢喜,不象被流放归来,倒象是疆场凯旋而归。
“你……”明珏刚开口,泪满面。
忽然,她感觉肚子急剧下坠,一阵剧痛传来,她忙抓住丫头的手,惊叫出声。
“夫人快生了,快、快抬进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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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后记,争取明天上传,主要是江皇后和明珏再相遇,两个人的两生情缘,还有明珏的孩子们,是一个非常喜感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