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婚后（四）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 幼小又无助的日免被窃取了劳动成果TAT 梁岩抬眼扫视。

黄色的玩偶，头顶两只耳朵并排, 身后一对白色小翅膀。

看不出是什么卡通片里的, 似乎是一只小蜜蜂？

梁岩看了一会儿, 将目光往上移动，移到小姑娘满心欢喜的脸上, 道：“这太贵重了。”

姜屿直接抓起他的手，将玩偶强行塞给他, 笑道：“不贵重，娃娃机里抓来的，一块钱。我们是好朋友，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别跟我客气。”

梁岩垂眸，看着抓着他手腕的那只白皙柔软的小手。

还有这只白色翅膀的小蜜蜂。

姜屿兴致盎然地跟他介绍：“这是丘比龙，丘比特的弟弟，是古希腊神话中爱神维纳斯和战神马斯的小儿子。”（标注：本段解释来自百度百科“丘比龙”词条）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舒适，犹如微风拂面。

梁岩冷淡地问：“你觉得我抱着个你的娃娃, 合适吗？”

姜屿朝梁岩的同桌董宁宇使了个眼色。

董宁宇忙笑道：“合适啊, 我看挺合……”

梁岩冷冷地睇他一眼。

董宁宇讪讪地闭上嘴巴。

梁岩抬眼直视姜屿的瞳孔, 缓缓道：“姜屿同学，我和你的小蜜蜂没有缘分, 既然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你就不应该随随便便将它送给一个不喜欢它的人, 不是吗？”

说罢, 他挣开小姑娘的钳制，将玩偶重新塞回她手中。

姜屿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上，把丘比龙玩偶塞入桌洞中，脑袋趴到课桌上。

姜屿：“折戟沉沙，铩羽而归。”

而且，他说得那么对，令她无力反驳。

他不喜欢丘比龙。

就跟他不喜欢她一样。

真教人难过。

叶敏钰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指不定哪天就有借过周瑜的东风出现了呢？”

姜屿撑起脑袋，托着腮帮子，看着梁岩挺拔的脊背，吟念：“东风不与姜屿便，铜雀春深锁梁岩。”

倏然，姜屿看到楚彦琳出现在梁岩身侧。

楚彦琳拿着卷子，言笑晏晏，“梁岩，昨天那道题，实数的取值范围，我们对一对，看看算得一不一样。”

姜屿忙翻了翻自己的桌洞，没看到有卷子。

姜屿：“敏钰，昨天作业的时候，我们……”

叶敏钰好笑地看着她，说：“卷子就四十四张，怎么可能有我们的份？再说了，给你，你会去做？”

姜屿理直气壮：“我们也是这个班的一份子啊！”

说完，姜屿就蹬蹬蹬地跑到楚彦琳身旁，看着梁岩，大声说：“班长，我和叶敏钰同学没有拿到卷子。”

楚彦琳看了眼姜屿，笑道：“姜屿，我们的学杂费是早就交好的，后面又交了材料费。这些卷子什么的，老师都是已经订好的，可能没有多余的了。”

姜屿看向梁岩课桌上那张楚彦琳的卷子，字迹娟秀。

而她自己，只有一手的草书。

楚彦琳见她眉眼低垂，十分失落的样子，于是笑着说：“姜屿，你们都是保送的了，何必花时间做这些卷子呢。我看叶敏钰都在看大学教材了，想必你也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忙吧？”

姜屿抬头看着楚彦琳和善得体的笑容，呐呐道：“这样啊，那……那打扰了。”她回的是学杂费与材料费早就交了，卷子是老师早已经订好的那话。

姜屿垂着小脑袋，默默回到座位。

梁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随着她转头看向后边。

小姑娘就像是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收起爪子，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躲回猫舍。

梁岩突然注意到，这只奶猫，今天还是没有穿校服。

这是要被扣分的，被纪检值勤的同学看到，会扣班级分。

楚彦琳：“梁岩？”

梁岩转回头，心想，算了，班主任说过保送生只要上课不吵闹，就不要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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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彦琳一回到座位上，莫晓彤就凑过来喜滋滋地说：“楚楚，你看那姜屿，刚刚像丧家犬似的，真过瘾。就这点斤两还想跟你抢梁岩，简直自不量力。”

楚彦琳略微有些怫然，轻声道：“好了，别说了，人家T大保送，光这点就比我们强太多，天壤之别。”

莫晓彤撅嘴：“你不要妄自菲薄。”

楚彦琳笑了笑，没接话。

她拿出语文课本，开始背诵文言文。

事实上，她挺喜欢姜屿的。

元气满满的女孩子，长得可爱，性格欢脱，足够聪明。无疑，这样的女孩子不管到了哪里都会受欢迎的。

只是，希望梁岩……

莫晓彤：“楚楚，你不会是想和她做朋友吧？”

楚彦琳复又笑了笑，揶揄道：“怎么，你吃醋了啊？”

莫晓彤撇了撇嘴，说：“你们做不了朋友的，哪有情敌做朋友的？”

楚彦琳一愣，旋即笑说：“再胡说，我就撕烂你嘴巴啊！”说着，她就上手闹莫晓彤。

莫晓彤急忙用手臂挡，咯咯笑。

午休课，楚彦琳与梁岩一起去班主任办公室整理语法清单与作文材料。

楚彦琳是二班的英语课代表。

数份数的时候，梁岩遽然开口问朱雪娇：“朱老师，我们班需要多拿两份吗？姜屿和叶敏钰。”

这些材料是英语备课组的老师们整理后自己影印的。

朱雪娇点点头，说：“那给其他有保送生的班级，也多数一两份。印的挺多的，应该不会缺。”

数完后，楚彦琳与梁岩各抱着两沓材料出了英语办公室，往楼上走。

虽然是数了十六个班级的，但是朱雪娇只教一班和二班的英语，所以二人只拿了这两个班的。

楚彦琳状似不经意地笑道：“梁岩，你竟然还记得那两个竞赛生啊，特意帮她们拿了材料。不过，她们八成用不着。”

梁岩淡淡道：“顺手罢了。”

楚彦琳用云淡风轻的语气问道：“我听穆歧山、董宁宇他们说，你们男生都很喜欢姜屿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啊？”

梁岩眼前浮现出小姑娘粉嫩娇俏的脸，耳边回荡起她脆生生的“梁岩梁岩”。他不由皱了皱眉头，“话多。”

楚彦琳抿起唇角。

梁岩：“她话太多了，而且，我是不会早恋的。”

楚彦琳重展笑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姜屿好像挺喜欢你的，你们接触下来，没产生火花吗？”

这时，董宁宇在前边朝他们喊：“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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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中扎着双马尾的女生伸了个懒腰，仰头望着在黑板上抄英语范文的男生。

肩宽腰窄，两条腿笔直修长。

姜屿单手撑起下巴，喃喃道：“抓紧时间早恋啊。”

叶敏钰笑道：“你已经是个准大学生了，早恋个屁。”

姜屿的目光始终落在黑板前的梁岩背影上，缓缓道：“本来早不早恋都是无所谓的，但是遇到他，就觉得吧，不早恋一场太遗憾了。最好所有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但是他就是喜欢我，对我至死不渝。”

叶敏钰：“……”

前排的温轩研听到这话，转过来说：“你这中二病有点严重啊，得治。”

梁岩抄完范文，转过身，细碎漆黑的流海下眸色浓郁。

他将手中的白色粉笔放回粉笔盒中，拿着参考答案不紧不慢地走回座位上。

姜屿：“这就是我的那味药，独一味。”

叶敏钰：“温轩研，你再把刚刚那句话跟她说一遍。”

温轩研从善如流地重复道：“中二病太严重，得治。”

姜屿再次伸懒腰，撅嘴道：“不过他现在还是学习重要，不早恋就不早恋吧，能做好朋友就好了。”

这时，许霆接完水，拿着保温瓶从他们身后走过。

温轩研喊了一声，笑道：“喂，许霆，你们以前都是一个班的吧？怎么都不打招呼啊？”

许霆回头看了一眼姜屿，后者粉嫩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岩的方向。他收回目光，然后看向叶敏钰，微笑着点头致意。

叶敏钰笑了笑，点头回礼。

几分钟后，姜屿跑到梁岩课桌前，问道：“梁岩梁岩，我英语不好，你可以带带我吗？”

身为班长，梁岩认真地对她说：“你可以去找我们的班主任朱老师，朱老师会好好帮助你的。”

姜屿：“可是我只想接受你的帮助呀！”小姑娘明亮好看的大眼睛眨巴，好似忽闪的星星一般。

梁岩缄默须臾，然后抬起眼，淡淡道：“那我拒绝帮助你，可以吗？”

姜屿想了会儿，说：“那你可以借我一下英语笔记吗？”

董宁宇在一旁帮腔：“岩哥，借个笔记又不会死，你就给她呗。”

梁岩：“要作文还是语法？”

姜屿：“作文吧。”

梁岩手中转着笔，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他慵懒地靠到椅背上，抬眼淡淡地看着她，问道：“就只要作文是吗？”

姜屿点点头，眉眼含笑，灿烂明媚。

梁岩于是坦然对姜屿说：“你看到了，他不肯借你，我也爱莫能助。”

董宁宇忙道：“没没，我不是这意思。”他立马从桌洞里翻出两本厚厚的笔记本，递给姜屿，笑道：“作文和语法，都借你。”

姜屿只好接过来，抱在怀中，道谢：“谢谢你啊，同学。”

她依旧站在原地，酝酿怎么开口问梁岩借。

梁岩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有其他事情吗？”

姜屿笑道：“我可以再借一本你的吗？我想对比着看。”

梁岩缓缓道：“他抄的是我的笔记。”

姜屿只好抱着两本厚厚的英语笔记本，回到座位。

叶敏钰笑她：“看，又被人摆了一道吧。”

姜屿有气无力地趴倒在课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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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早上，姜屿与叶敏钰来得比前一日稍迟。

梁岩还没有来，但课桌上已经堆满花花绿绿的小盒子，仿佛一座小山。

姜屿问坐在梁岩前面的一个女生：“这位同学，请问今天是梁岩的生日吗？”

那女生转过来看了一眼身后满课桌的小礼盒，笑道：“今天平安夜呀，送苹果，寓意平安。”说完，她又感概了一句：“送梁岩苹果的人可真多啊。”

姜屿这才记起，明天就是圣诞节了。

她得好好想一想，送什么圣诞礼物好。

姜屿回到座位上不久，方坐下，许霆就过来了。他拿着两只鲜红的大苹果，一只搁在姜屿桌上，另一只递给叶敏钰，笑道：“平安夜快乐。”

叶敏钰接过苹果，笑着道谢。

姜屿看都没看许霆，将苹果推到叶敏钰桌上，趴下补觉。

叶敏钰知晓姜屿与许霆之间闹过不愉快，但面上工夫还是要做的。

于是，叶敏钰笑着对许霆说：“鱼干就这小孩子脾气，你晓得的。别跟她计较，我替她谢谢你的苹果了啊！”

许霆笑了笑，“不客气。”

许霆走后，叶敏钰扯了扯姜屿的马尾，说：“差不多得了啊，都是同学，都过去过久了，别耿耿于怀了。”

姜屿撑起脑袋，“这仇我能记一辈子，过不去。我不气他，我气我自己不争气。”

姜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两天先不追梁岩了，好好刷题。”

然而，不到五分钟，姜屿就不得不自行打脸。

梁岩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教室，不一会儿，姜屿眼睁睁看着楚彦琳抱着好几个苹果走近梁岩身边。

从座位到梁岩桌前的一路上，楚彦琳给平日里交好的男生女生都送了苹果，一一道：“平安夜快乐。”

笑容甜美，声音煞是好听。连姜屿听了，都觉得很是舒服。

最后，她在梁岩身侧站定，将色泽明艳的苹果拿给他，笑道：“诺，梁岩，平安夜快乐。”

梁岩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盒子，无奈道：“我都已经这么多了，正在愁，不知道怎么解决才好，你还是送别人吧。”

楚彦琳笑了笑，跟他说：“我这呢，就是水果店随便挑的苹果，主要就是给朋友们带个祝福。就是普通的苹果，跟你桌上这些意义不一样。”

她半开玩笑地补充道：“你要是再拒绝，我可就当你是嫌弃我这苹果没有人家那精美的盒子装着了啊！”

梁岩只好接过苹果，道：“也就你这苹果我敢吃。”

姜屿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但她猜想，他一定是对楚彦琳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她还没有见过梁岩真实的笑容呢，礼貌而客套的不算。

哦，连礼貌而客套的笑，他似乎也没有对她笑过呢。

姜屿出两声低低的哀嚎，只有叶敏钰听见了。

叶敏钰摸了摸她的顶，轻轻地给小姑娘顺毛，但笑不语。

另一边，董宁宇见楚彦琳给了梁岩苹果，腆着脸笑呵呵地问：“我有没有哪？”

楚彦琳笑着将手中剩下的那颗苹果送给他，“体委大人，平安夜快乐。”

姜屿风一样地冲出教室，在众多爬楼梯的学生中逆流。

迫近打铃时间，背着书包的同学们形色匆匆。

姜屿蹦蹦跳跳地下楼，不断避让，像一只踩着弹簧的小仓鼠。

在赶往教室的人流中，也有慢吞吞的学生，恰是胡祥祥与耿健。

胡祥祥拦住姜屿，笑道：“小鱼干，干嘛去？”

姜屿：“追男友大业，不说了，再见。”

耿健刚扒拉下书包，从里头掏出个包装好的苹果礼盒，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小姑娘已经跑远了。

姜屿一路狂奔，林荫大道空荡荡，惟有几片香樟树落叶横在水泥混凝土地面上。

姜屿赶到食堂门口的时候，铃声已经打过了，管超市的阿姨正要关门。

阿姨见人冲进来，忙出声阻止：“哎哎，那个同学，上课了啊，不好买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