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来到周淑娴的梅园,朱由检看到了院中那些旁逸斜出的梅树,这里与田秀英所在的海棠园的明媚之气,确实不同。周淑娴早就在正厅里面等着了,见朱由检从远处走来,就马上迎了出去,却看到了朱由检脸上带着的那丝不郁,心中坐实了田氏惹恼了王爷的想法,却不知是因何而起。“妾身准备了豆腐虾仁汤,王爷先暖暖胃,在食一些开胃的醋溜白菜,还有一个小鸡炖蘑菇也是清淡,王爷您看如此可好?”
落座之后,朱由检就看到了桌面上的膳食,确实不多,也就两菜一汤,还有一道南瓜饼状的点心,要说他与周淑娴两个人吃,倒是正好。可朱由检此时脑中只冒出了‘节俭’二字,他算是在自家的饭桌上直观地体会到了这个词。一个王府的王爷与王妃正餐只用这些,而不是摆了一大桌,绝对是节俭。然后,他想到了府内的库房,默默叹气,他现在是个王爷,穿的用的比起百姓要好上很多,却比过去的自己,差了一大截。如果再比比清史中记载的康熙皇室用的东西,简直是要落泪了,天差地别啊。好在他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人。
“你有心了,这样就好。”朱由检稍稍微笑了一下,两人食不言地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朱由检挥退了众人,明显是与周淑娴要说起今早的情况,王承恩很有眼色退到了房门的几尺之外,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
“淑娴,替我把个脉吧。”朱由检伸出了右手搁在了布团上。
周淑娴被惊了一下,她带着三分惶恐地看着朱由检,“王爷身体是有不妥了吗?怎么不请太医,妾身的医术,不过尔尔。”可是还是搭上了朱由检的右手。
“你也知道现在宫里的情况,我就是有事也不敢请太医。”朱由检放松了一下神情,让周淑娴莫要太紧张了,“你不要紧张,我只是今早觉得有些疲倦,可能是累到了。”
周淑娴心中尴尬,累到了的原因还用说吗,在大老婆面前,说这话真的好吗。不过,此时她知道朱由检是真的信任自己,才会放心说这话,如果这次的累到了,能让田氏从此失宠,未免不是好事。“从脉象上来看,王爷只是昨夜没有睡好,要安神静养几天,稍稍进一些补气的膳食即可。至于药,能不吃还是不吃吧。”
朱由检确实信得过周淑娴的医术,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皇后也在私下里面微微提过,知道了没有大碍,他也不会选择喝什么安神汤。这时,周淑娴却是多加了一句话,让朱由检差点想把原主拉回来打三百鞭子。“王爷要好好保重身体,眼看就要秋冬交替,就怕受了寒。今日本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王爷,佳珍妹妹那里诊出了三个月的喜脉,倒是要热闹一番了。说来我自己的月份也已经过了三个月,也是稳定了,您看要向上面报吗?”
恭喜你,当爹了!六个大字在朱由检的眼前猖狂地飘来飘去,他的眼神落在了周淑娴的肚子上,一点也看不出来那里有什么凸起的痕迹,这身衣服做的真好。就说接受记忆是个不靠谱的事情,这样的大事为什么没有告诉他。活了四十多岁也没有女人对他说过这句话,刚换了身体,变成了十五岁的年轻小伙子,就当爹了,这种心中几万匹草泥马一起跳舞的心情,太难用言语表达了。
朱由检却在下一刻温柔地抚上了周淑娴的肚子,好像隔着几层,已经能体会到小儿的动静一般,“淑娴辛苦了,孕妇本是要好好养着,却还要忙着府里面的事情。袁氏那里你费心了,她那个小心的性子,要是过了就是战战兢兢,也是不利的。”
难得被朱由检如此温柔的对待,周淑娴心中淌过一道暖流,她当然知道信王正妃不是好做的。当今皇上继位至今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孩子,而后宫被皇上乳母客氏与九千岁魏忠贤联手把持,就是张皇后也要避其锋芒。在当今圣上的兄弟里面活着的只有朱由检一人,若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信王一府,就是他人眼中的钉肉中刺了。
对于皇上为什么没有一个存货下来的儿子,她与皇后都心知肚明,这里面没有魏忠贤的手笔,是绝不可能的。所以,她自从怀孕之后,口风十分的紧,信王府中未免没有探子,有些事情防不胜防。
朱由检想地却更远,他没有想到府中会有两个孕妇。史书上这两个孩子落了地,也没有能好好活下来,但是现在他必须保证他们的平安。忘了说,朱由检本身是个同,而且是个高要求的人,在曾经的大染缸里面,他一直没有能够找到一个知心人,这辈子就更加不指望了,能怎么保住明朝,自己寿终正寝还是二说呢。所以,他要保住这两个孩子,哪怕两个都是女儿。
“淑娴,有件事情,我们应该要想一下了。”朱由检现在身边无人可用,他能暂时相信八分的是周王妃,还有信一半的是王府太监总管王承恩,所以某些大事上面从前的那位也好,都会与王妃商量。“虽然皇兄待我很好,但是我已经成亲,是到了应该就番的时候。”
“王爷是想离开京城这个虎狼之地?”周淑娴听了朱由检的话,暗自沉思起来,她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当下朝廷几乎都是魏忠贤的人,他可以说是一手遮天,皇上是个万事不管的人,每日做木工的时间,比批折子的时间多得多。就算内有一个明白的张皇后,却是独木难支。在京城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就算是王爷遇到了魏忠贤,也是要客客气气礼让三分。关键是腹中的孩子,要是魏忠贤把手真的伸了进来,暗地里面绝了信王的子嗣。想到这里暂时的离开京城也未尝不好,“只是舟车劳顿,万一有个差错?”
朱由检苦笑了一下,“淑娴,凡事不能两全。我何尝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我想着皇兄也不一定会放人,他的好意我明白,就怕我们在外会遭到不测。但是若现在只有我与你两人,我们忍退也就算了,可两个孩子赌不起。我的封地理应在河南信阳一带,我们避到那里没有什么不好。虽说有危险,但是不像在京城,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控中。今年的当口事情多,后金的努/尔哈赤死了在了袁崇焕的炮下,皇太极当了大汗。朝堂上还在为着这个算是战胜的消息,磨着嘴皮子。那些人看到太平的日子,就开始心生不太平了。”
周淑娴不是不知局势的妇人,相反正因为她清醒地知道,才会被选为信王妃,也才会觉得自己如履薄冰。她一权衡也觉得还是走好,“这倒是一个时候,听皇后说宫里又进了美人,看来魏公公现在想要皇上快点有个后。此时,我们就番的事情,反而是小事了。”
朱由检拍了拍周淑娴的手,他知道这里面的风险,原来的史上,关于信王是否就番,一直存疑,没有定论,而京城的信王府倒是一直存在。距离明年八月皇兄逝世的日子,还有十个月的时间,无论到时候历史有没有变,他会不会做皇帝,这八个月他都不能留在京城中,只有去了封地,才能有一定的自由,才能有所动作。
“皇兄那头,我明天就进宫去说,你先准备着把府中的事情归置起来,越早走越好。舟车劳顿是难免的,一路上轻车从简也没有关系,就是苦了你们二人,药材什么的要准备齐了。等到了封地,一切就会好一点的。至于皇后那里……”
周淑娴点点头,既然要走就要快,免得夜长梦多。她其实并不想进宫,就是怕在那里遇到客氏,万一出个意外,“黄门里头,有皇后的心腹,我稍一封信给她吧。”
“那就今夜写吧,我明日带给小李子,就算是被劫了也没关系,反正我们要走的消息是瞒不住的。”朱由检想了一下,没有自己的武装力量,真是憋屈的事情,总有人与魏忠贤不和,要是能暗中在锦衣卫中展自己的人就好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前头的大事一说,周淑娴把今天本来要问的事情给漏了,“王爷,田妹妹那里……”
“让她安分地呆在院子里面,反正她在禁足。”朱由检毫不犹豫地回到,“还有徐应元那个滑头你也知道,你也存个心眼。我们总是要带他们走的,而且现在很多事情不能动,田氏就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冷了便罢。其他人就怕向外透露了一点什么,反而还是不动,先稳着再说。”看来田氏是没有戏了。周淑娴当然不会没事去求情。
出了梅园,朱由检回到了书房,在周淑娴面前眼中露出的温和与担忧都化作了平静无波。就番是他想要拼的第一把,以后的路怎么走,就算了解后世如他也不清楚。但是眼下却只有一个目标,要活着,不择手段地活着,他与大明都要好好活着。
第二日下午,朱由检就进宫了,好在皇上对于朱由检这个弟弟很好,他要面圣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