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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做了美梦要记在本子上

天空阴沉沉的。

松阳从一口老井里爬出来,站在井边,感觉稍微有点懵。

周一的伊丽莎白去哪里了?每次他回来都会超开心扑过来的桂呢?虽然超开心但是死也要保持死鱼眼暗中观察的银时呢?

头顶有一点点湿润的感觉,似乎是下小雨了。松阳抬手遮了一下,后知后觉地现自己原本应该是伊丽莎白的小短手,居然可以毫无障碍地伸到头顶。

——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以自己本来的模样出现了。

因为太过惊讶,他站在那呆呆淋了两分钟雨。

为了聚会方便,每次周二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桂都会把他带到万事屋来。这口井似乎还在歌舞伎町的范围内,他遮着自己的头顶,一路辨认着方向,找到了万事屋所在的地方,在对面的糖果店檐下踟蹰。

让他迟疑的,并不全是自己恢复了原貌。

上一次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隐隐约约想起了一段至关重要的记忆。

——如果投映在脑海中的画面是真的话,银时那孩子背负的,是怎样残酷的东西啊?

“先生,要试吃我们店里的新品吗?”

大概是见他在自家店面门口伫立太久,糖果店的小姐姐往他手里递了一包碎糖块。

他道了谢,往身上摸了摸,果然身无分文。本来想给银时买点甜食的,早知道就问刚刚在龙脉里碰到的那个男人借一点钱好了。

松阳提着一小包糖,轻轻敲了敲万事屋的门。没人应答,他就悄悄拉开门,然后正好撞上了看上去心情非常不好、蹙着眉从卧室里走出来的万事屋老板。

往常会在万事屋吵吵闹闹的新八和神乐,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两人就在因为雨天而显得有些阴暗的万事屋内,沉默地对视了五分钟。

最后还是松阳先微笑道:

“那个……给你带了好吃的哦?”

银男人完全呆滞的红瞳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一闪。

……不好,这家伙又要跑。

再怎么说,也是彼此熟悉到喜好的内裤颜色都能说出来的师徒。松阳反应非常快,撑着沙后背越了过去,伸手就去捞破窗而逃的银学生。

“银时——!”

松阳只抓到了银时衣袖的一角。他又好气又好笑地丢了衣服碎片,也从二楼窗口一跃而下,拔腿去追雨中狂奔的死傲娇。

万事屋老板在歌舞伎町这一带也算颇有名气,那天过后,不少人都在津津有味地议论某不知名长美人狂追了他八条街的轶事——“苍天绕过谁!老板在外面拈花惹草,终于有人打上门了!”

“老师都不要了吗?”

大概他喊的这句话终于起了作用,拔足狂奔的银男人稍一迟疑,就被松阳飞掷过去的糖块击中了屁股。

“噗沙拉崩吧!”

出了一系列无法理喻的拟声词,银时被天照院前领的一块糖击得就地两个后空翻,然后一路滚进了路边的垃圾堆里。

糟糕,没控制好力度。松阳忙过去看,银时倒在一堆空易拉罐中哼哼唧唧,见他过来,一米七几的大男人条件反射地缩了脖子,露出即将被砸进地里的微怂表情。

松阳在一堆垃圾袋和空罐子中艰难地找落脚处,有些小心地触碰他微湿的卷毛:“打疼你了吗?”

“……”

银时表情被银色刘海遮着,低着头不说话。

松阳也沉默了下来。

他第一次作为伊丽莎白回到这个世界时,虽然没有太多记忆,但的确是满心欢喜的。

没有过去亦没有将来,没有归处的他被这个世界完全接纳了。桂也好,始终不肯面对他的银时也好,他能在他们的眼神中看见对最重要之人的珍视。

这是松阳始终最渴望的东西。

然而随着记忆缓慢恢复,他觉了横亘在他和学生们之间的、沉重而难以言喻的东西。

将近十年他未曾参与的时光。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跟他记忆中的模样已经大相迥异。

而他前不久才想起的回忆——当年银时落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刀,那种接近歇斯底里的斩落动作,让他甚至不太敢直面银时的眼睛。

他想起太宰说过的那句话,“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到当初了”。

仔细想想,尽是酸楚。

——是我给你的担子太重了,是不是?

拿不准该用什么表情跟银时说这句话,到了最后,松阳也只是抚了一下银时的脸颊,温和又怅然地笑起来:“我都看到啦。银时现在也有了可以珍惜的家人,和值得托付的伙伴了。以前天天想着让银时快快长大,现在真的成长为出色的大人了,老师很开心喔。”

他放下手,打算去找估计正急得团团转的桂。刚要起身,银男人就像一只大型犬似的扑了上来,松阳脚下一个趔趄,直接被他拖倒在怀里。

“……可恶。”

咬牙沉默了半晌,男人声音很低地骂了一句。

他怔了一下,才伸手环住了对方结实的背肌。如果说拥抱的话,松阳抱起过幼年时的银时,也曾把少年银时揽入怀中。

但成年男性的怀抱,则是陌生的。

“啊,可恶。几百次几千次都是这样,阿银一忍不住抱住你,你就会消失了……可恶。好容易做了一年份的美梦,别这么折磨我行不行?如果就这样醒过来的话,阿银真的会难过到死掉的啊……”

银时声音很轻地自言自语着什么,松阳低着头仔细侧耳去听,也只能听了个大概。他心中微恸,勉强压抑了情绪,捧着银时毛茸茸的脑袋,轻声笑道:

“银时?在嘀咕什么呢?屁股还疼不疼了?”

银时抬起眼睛注视了他好一会儿,仍旧改不掉那副有些小心翼翼的神情。半晌后,他才突然如梦初醒似的,捏住了松阳的脸颊。

松阳:……^_^#

一阵尘土飞扬过后,万事屋老板只剩了颗吱哇乱叫的卷毛脑袋在地面上。

“……等等这个人设不对啊?!松阳在梦里的样子不是应该超温婉的吗!!这个一拳超人是谁啊食梦貘桑!!——对不起,对不起,再打阿银真的要进入地心探险了……”

“感觉怎样?这种真实的痛感。”松阳蹲在被锤得七荤八素的银时身边,笑眯眯的,“梦里还会有老师的铁拳吗?”

银时被他拔萝卜似的拔`出来时,咕咕叨叨停不下来的嘴巴里,还在念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全息投影和妄想症加重之类的,刚扒着墙站起来,就又扶着屁股摔了下去。

“……不妙啊,阿银的屁股绝对不妙啊,左臀怎么摸起来挺翘了这么多?JUMP系的男主角不需要一边大一边小的屁股啊,不需要从肿起来的屁股中间射激光啊……”

松阳许久没动真格打架了,也没想到丢一块糖能把银时打得屁股肿老高,又想笑又心疼,弯腰把他半抱起来,就往万事屋的方向搀。

银时乖乖地由他扶着,姿态依然小心又克制,生怕一不小心把松阳压没了似的。

“……那个。”

“嗯?”

“之前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什么阿银绿了的话……那些都是胡说八道来的,当时阿银以为自己又在白日梦……嘛,总之,总之忘记就好。”

说着说着,银时又不太相信似的,一眼又一眼往松阳脸上偷瞄。

“那个,不好意思,松阳是不是有哥哥或者弟弟?比如一口气生了48胞胎,建立了一个组合叫ShouYou48——”

“没有那种东西^_^#”

银时还是在迟疑。他左手挂在松阳肩上,腾出来的右手往蓝色流云的和服上局促地抹了两下,又往松阳脸上伸。

……这家伙又要来捏他脸了。所以为什么判断自己在不在梦里,要捏别人的脸来确定?

松阳扶着银男人腾不开手,眼看银时手伸到脸边,他看看街道上没什么人,侧过头就咬了他的手指。

“呜啊……!”

银时总算安分下来了,脸上还是挂着那张“我也很怂啊”的表情。他俩在返回万事屋的途中,遇到了东奔西跑找伊丽莎白的桂。黑长直的学生立在微雨里,怔怔地看着松阳的脸,直到松阳朝他伸了手,笑着叫了声“小太郎”,他才飞快地跑了过来。

“老师——!你终于恢复了吗!今天没有看见伊丽莎白,我还以为你又——”

桂径直扑进了松阳怀里,就跟每次看见周二的伊丽莎白一样。松阳接住他的时候,银时默不作声地给他们挪开了点位置,歪歪斜斜地站在一边,挠着那头湿淋淋的卷。

松阳安抚地拍着学生的后背,眉眼一直都是弯弯的。尽管是雨天,他的眼里却像蕴满了柔软的春光似的。

——是的。

他想要的幸福,从来都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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