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散化百神横干戈(七)
一个有野心的卓尔战士,会拼命奉承那些青睐他的女祭司,成为她们战场上的剑,浮游碟旁的保镖,卧室里的宠物。
但一个睿智而强大的卓尔男子,会尽量离这些女祭司越远越好,他们会成为术士学院的导师,武斗塔的首席教官,这些卓尔社会中特殊的职位,至少可以保证他们的生命比普通卓尔更安全。
一直以来,索拉菲恩都有一张完美的履历表,武斗塔有史以来最出色的毕业生,男战士行会有史以来最快晋升的副会长,而且他还是一个完美隐藏身份的魔法师。
就算是危机四伏的卓尔城邦中,这样漂亮的履历也可以为他免去不少的麻烦。
假如在那个温暖的夜晚,他没有遇见那个刚从蜘蛛教院毕业的可爱女孩的话,大概他和她都不会为这段爱情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
曾经的爱人,变成了最具威胁的死敌,这大概才是蜘蛛神后最爱观赏的戏码。
轻轻拈起维康尼娅的一缕白发,索拉菲恩回敬了一个冷笑:“那么你呢,曾经无比骄傲的祭司大人?我是第几个受到你挑逗的战士?尼塞迪尔那个狐狸脸的奴隶贩子,还有他那些不怎么聪明的部下们,是不是都见过了你这种暧昧又软弱的模样?放下女祭司的傲慢,为了活命而向男性献媚,是不是一种很新奇的感受?”
猛地扯住维康尼娅的长发,让这个女奴不由自主地将脸贴近铁栏,男战士行会的副会长半是嘲弄半是警告地说道:“魔索布莱城的小公主,让我来教导你一些残酷的常识。尼塞迪尔和他的部下们不会被你的身体所诱惑,奴隶贩子从不会缺乏床上的玩物。而据我所知,菲丽从来没有将女孩带进她卧室的爱好。所以你可以收起这套无用的把戏了。”
盯着维康尼娅那双几乎要冒出火来的红色双眸,索拉菲恩松开手,以他一贯平静到不带感情的口吻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更专心地做自己最擅长的事。”
说完这句话,他松开手,任由那个眼中燃烧着火焰的女孩跌坐在笼子里。
就在维康尼娅跌坐在囚笼中的时候,她似乎已经绝望了。
罗丝,那位残酷的蜘蛛神后,在她内心抗拒献祭一个婴儿的时候,就决定抛弃她,绝不会再度赐给她一丁点的神恩。
她现在只剩下最深沉的绝望,最疯狂的仇恨,哪怕索拉菲恩的劝告也无法让她的内心真正平静下来。
就像一个待死的囚徒,焦躁地在囚笼中幻想奇迹的来临。
但她也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女祭司,魔索布莱城的蜘蛛教院历史悠久,默祷和冥想是女祭司教育课程中的重中之重。
她无声地趴在笼子里,默默地祷告,或者说诅咒更合适。
诅咒着那位残忍的神,诅咒着卓尔精灵这个疯狂的种族,甚至诅咒她自己出身的这个种族。
在那张看似粗陋窄小,实则广大无边的棋盘上,数道目光都落在了不起眼的一隅之上。
首先投下目光的是幽暗少女,这位长发垂至脚踝的女神,注视着棋盘上的两颗棋子,俊美的卓尔战士,娇俏的卓尔女奴。
而在她身旁,作为观棋者的下元太一君轻轻挥了挥手:“对面那个看棋的,这局棋里,你我都是外人,你插的什么手?”
棋盘上,一片纯然无光的暗夜降临,只有一只带着黑纱手套的手,正悬而不动。
那只手的主人意思也很明显
是的,卓尔精灵的命运在这张棋盘上显现,是卓尔诸神漫长战争的具现化。
但是有事没事凑上来掺几手的观棋者并不在少数。
下元太一君是这样的观棋者,那位全身笼罩在黑暗中的暗夜女神也是。
暗夜女神莎尔,也是复仇者的守护神,她会聆听到一个卓尔女孩的哭泣和复仇怒火,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下元太一君望向棋盘对面,虽然看不见下棋者的真身,但是重重蛛网的虚影,连同一张鬼鬼祟祟的面具,还是不经意地留下了踪迹。
这盘棋,落子的神灵其实也不算少了啊。
一念及此,再看了看身边那位永远不喜欢穿衣服的银发美人,下元太一君笑着向棋盘一弹指:“既然如此,我来替主人家走几步。”
……
………
完成了每日祷告的菲丽,今天也是一样的神清气爽,除了“索拉菲恩仍然存活”这个难题,这次远征其实她十分满意。
“神后给了我新的启示,在败亡之城盖查洛夫的下面,隐藏着一座灵吸怪巢穴,我们要捕捉的猎物就藏身在那里!”
听见“灵吸怪”这个词,让尼塞迪尔稍稍有点动摇。
为什么每一座卓尔城邦附近,都会有大量的怪物巢穴和其他智慧种族的城市?
很简单,地底的资源有限,清洁的地下水、适合苔藓和菌类生长的地热带,这样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总是有限的。作为幽暗地域老资格的居民之一,卓尔城邦大都建立在这样的环境中,但是地底的其他智慧种族,比如地底矮人、地底侏儒,还有灵吸怪,往往也会在附近建立他们的城邦。
哪怕是最严格执行蜘蛛神后旨意的魔索布莱城,它附近也有一座地底侏儒生活的布灵登石城。虽然地底侏儒和卓尔精灵相看两厌,但是出于兵力不足、内斗盛行之类很卓尔的理由,至少魔索布莱城至今还没有彻底消灭自己邻居的打算。
而灵吸怪城邦的危险性,远远比地底侏儒城邦高得多,每个卓尔城邦中都流传着灵吸怪城邦的恐怖传说。这些长着四条触手的章鱼脑袋,非常喜爱卓尔精灵那高智商的大脑和灵巧的双手,在它们的巢穴中,丧失自我意志的卓尔奴隶用灵巧的双手充任它们的按摩技师,将自己的头颅送到它们带着吸盘的触手下,成为这些章鱼脑袋的餐点,甚至还有些灵吸怪会撬开卓尔精灵的头盖骨,在他们的大脑上种植人面葵,然后收集人面葵花粉和花蜜制作高级保健品。
傲慢的主母们或许能允许少数几个灵吸怪进入自己的家族,担任拷问专家和灵能顾问,但是没有一个卓尔精灵会轻易踏入灵吸怪的巢穴。
尼塞迪尔自然也不例外。
菲丽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来回打量,让狐狸脸的奴隶贩子不得不开了口:“盖查洛夫下面的灵吸怪城市,是的,隐遁者之城,我知道这个地方。那是一个很小的灵吸怪城市,它的首席执政官苏拉克曾经和我们做过交易。但除此之外,这个城市对来访者很不友好……”
看了一眼菲丽,他快速补充道:“对像您这样高贵的女祭司尤其不友好。”
卓尔精灵的社会法则是将所有智慧种族都当成敌人,时刻准备击败他们,俘虏他们,奴役他们。
而灵吸怪的社会规则却十分简单明了,所有智慧种族对它们而言都只是食物。
和灵吸怪做过几次奴隶交易的尼塞迪尔,每次见到这些章鱼脑袋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像菲丽这种新出炉的傲慢女祭司,自以为神后恩宠在身就可以横行无忌,怕是很快就会被章鱼头们端上餐桌。
尼塞迪尔不会对菲丽吐露这个危险的想法,但是他还是微微踌躇了一下,飞快地开始计算
隐遁者之城规模很小,大约只有三十头灵吸怪,而每个灵吸怪至少能控制十多名奴隶为他们服务和战斗。
这个令人生厌的章鱼头种族需要大量的奴隶,贡献他们的体力充当无偿劳动者,奉献他们的脑髓作为餐点。所以每个灵吸怪城邦的规模也是有限的,否则这些章鱼脑袋过度繁殖的结果,就是它们再也找不到寄生的躯体和作为食物的脑髓。
幽暗地域贫瘠的地理环境限制了所有生物的繁殖能力,就连灵吸怪也不例外。
普通的灵吸怪已经是非常难缠的对手,它们的招牌灵能魔法“心灵震爆”,能够在一瞬间清空对手的精神力,失去心灵控制的身躯只能任它们宰割。但是对尼塞迪尔而言,这些低级灵能魔法只要事先装备上高质量的心灵防御护符,就不会构成威胁。
问题出在隐遁者之城的执政官苏拉克身上,那个紫红色的章鱼脑袋长着六条触须,这是灵吸怪在灵能魔法的钻研中进阶高位的特征,甚至很有可能触摸到了传奇灵吸怪的门槛。要与这种老怪物为敌,尼塞迪尔确信那不是什么好主意。
转了转眼珠,狐狸脸的奴隶贩子开始思考怎样说服他的雇主,然而在他开口之前,索拉菲恩就直截了当地反对道:“我不认为靠着尼塞迪尔和他软弱的部下,能够成功进攻灵吸怪的巢穴。就算他们全部都装备了心灵防御护符,灵吸怪的奴隶大军也足够将这些软弱的家伙撕碎。”
这种程度的嘲笑,对尼塞迪尔这样的奴隶贩子可谓是不疼不痒,但是索拉菲恩主动跳出来却非常合他的胃口。只要不是瞎子就看得出来,菲丽对这个高大英俊的男战士行会副会长充满了特殊的情感,那是一种仇恨和其他什么东西糅合在一起的团块,让这个出身高贵的女祭司习惯性地理智断线。
正如尼塞迪尔所料,菲丽的自制力马上就全部消失殆尽,她鲜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曾经的爱人:“如果男战士协会都是你这样的懦夫,我真怀疑乌斯特拿萨的士兵们能否在索拉丹尼斯的战线前挪得动脚!或许我该向我的母亲建议,在下一次执政家族会议召开的时候,讨论一下要不要取缔某个无能男性们抱团取暖的废物行会?”
这一次,菲丽的威胁显然奏效了,索拉菲恩沉默地盯着她,然后做出了退让:“我们无法直接进攻隐遁者之城,但是可以和灵吸怪做出交涉。一个逃亡的卓尔精灵,不值得让隐遁者之城的统治者冒着和乌斯特拿萨开战的风险,你的奴隶贩子宠物,可以去和它们的首席执政官苏拉克交涉,将那个背叛神后的逃犯买回来。”
尼塞迪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灵吸怪可不是什么值得信赖的商人,这种纯粹的卖方交易只会让龙之宝藏商会大出血!
但是对菲丽而言,这个提议虽然很合情合理,而且还不用她的家族破费,实在很符合卓尔的美学。但是她盯着侃侃而谈的卓尔男子,盯着那张让她一度沉迷的英俊面孔,一种苦涩的憎恶感随之浮上心头,让她想要继续呵斥这个卓尔精灵的“无能”和“软弱”。
可惜索拉菲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马上补充道:“而我则负责潜入隐遁者之城,找寻那个叛徒的下落。”
刚准备发作的一通训斥,就这么憋在了嗓子里,菲丽恶狠狠地将索拉菲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从牙缝里发出声音:“这种隐秘的作战,只允许你一个人行动!尼塞迪尔,为了保证谈判成功,你和你的部下不得帮助他,也不能暴露你们之间的关系!索拉菲恩,我会期待你将叛徒带回来!”
虽然话是如此说,但是菲丽的表情就像是在期待索拉菲恩的尸体被运回来一样。
不仅仅是菲丽,几乎营地里所有的卓尔都用看尸体的眼神打量着索拉菲恩。
扶着精金长剑的剑柄,索拉菲恩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当他经过那个关着维康尼娅的囚笼的时候,已经沦为奴隶的女祭司盯着他,却有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低低响起:“你选择了一条死路,虽然是比较名誉的死路,男性。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和我合作吧!”
这种精神感应是蛛后祭司们常见的把戏,但维康尼娅是绝不会再受到蜘蛛神后眷顾的叛神者,也就是说,真的有另一位神灵眷顾了这个卓尔女孩?
但是索拉菲恩只是平静地用心声回应道:“抱歉了,女士,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女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