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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十六、亦真亦假一场梦

硝烟与鲜血混合散出诡异而刺鼻的味道, 伴随一股泼在琴酒身上的滚烫液体, 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一睁眼,视网膜上便有猩红色彩飞快弥漫扩散,眼前的世界也因此笼上惨烈的血光。

下意识抬手抹了把脸, 琴酒低头一看, 就见手上沾满了粘腻温热的血液。那血好像在空气中放置了很久,早已在氧化反应下化为死气沉沉的红黑色块,碾一下还会闻到令人反胃的恶臭。

眸光闪了闪, 他并不急着探究血液的来源, 而是先环顾周遭,寻找其他人的身影。按理说,赤井秀一他们是与他一起穿越回来的,应该就在他附近才对, 可他找了一圈,却半个人影都没现, 反而看到了不少死状凄惨的尸体。

遍地断肢残躯沐浴着阴冷残阳, 浮在汇聚成江河, 似乎漫无边际的鲜血上,让琴酒有一瞬间以为97号定位失误,把自己送到了地狱或是战场上。然而不远处熟悉的东京塔却又无情打破他的猜想, 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回到了刚刚变为人间地狱的现代日本。

这个念头就像一支突如其来利箭, 穿透了琴酒脑海中的混沌, 将他惊得猛然跳起, 一边又惊又疑地打量四周, 一边不慎踢翻了脚边的木箱。

怎么回事?在他回平安时代做任务的这段时间现代都生了什么?第三次世界大战?还是外星人入侵?

从来清醒而镇定的琴酒次尝到了茫然和不知所措的滋味,眼前的尸山血海带给他的并非恐惧,而是事态超出控制的惊惧犹疑。被这种复杂纠结的情绪支配,他不自觉往前跑了两步,不小心绊到自己踢翻的木箱,险些跌坐回血水中。

焦距涣散的眼神无意间触及那只具有鲜明宇减基风格的箱子,他的眸光随之一凝,迅速将其拎过来打开。就见原本放在里面的飘渺剑不知所踪,惊鸿剑也不在身边,只留下97号吹上天,他却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用到的“天神羽衣”。

浸满血污的手轻轻抚上那轻薄柔软的衣衫,琴酒用力闭了闭眼,又深深吸了几口气,借助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呛鼻血腥味冷却微微热的大脑。

就在他冷静下来的刹那,一个突兀的想法掠过脑海——他会不会是在做梦?

如此想着,琴酒冷漠地重新睁开眼,便惊愕地看见眼前的景象如同褪色的壁画般飞快变成灰白,继而凝固、斑驳、龟裂,再化为岩粉石末,灰飞烟灭。

视野在黯淡的血色中扭曲成世间最深沉的深渊,无数道暴虐阴戾的视线从中射出,紧紧缠绕束缚住他的手脚,好像要把他拽进去同化成他们中的一员,森寒阴冷的气息通过毛孔、鼻腔源源不断涌入他的体内,几乎冻结他的五脏六腑、血液流动。

琴酒僵直身体,面容痛苦地涨红揪紧。筋骨似乎在流遍全身的极寒中寸寸断裂、粉碎,脏器则被搅成一团烂糜,混入迟缓粘稠的鲜血里,与其一同冻成坚冰,刺穿血管、肌肤,由内而外将他撑成筛子。

在极端的煎熬中,他的手指艰难地蜷缩抓住唯一没有消失的“天神羽衣”,无奈且孤注一掷地寄希望于这件自己以往根本看都不想看一眼的武器。

所幸,即便遭到琴酒的百般嫌弃,“天神羽衣”也没有辜负97号滔滔不绝的吹捧。被他揪住的那一刻,一股冰凉而温和的气息便钻进他的指尖,从神经末梢一路势如破竹地席卷他全身,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盘踞在他体内的狠毒力量。

就像昏迷之前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或是迷茫时的当头棒喝醍醐灌顶,琴酒借助那股微弱却无坚不摧的凉意找回了知觉和意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缓解紧缩的肺部。

他把救了自己一命的“天神羽衣”紧紧抱在怀里,抵挡差点将他折磨至死的深渊之力,疲惫得无力再去思考其他。

然而,当琴酒无所依凭的目光不经意落到“天神羽衣”衣领处的花纹上时,强烈的晕眩感猝不及防袭来,仿佛来势汹汹的洪水倾泻撞击着本就千疮百孔的堤坝,将他好不容易才聚集起的意识冲得七零八落,进而淹没吞噬。

“啊!——”

记忆的最后是一片死寂荒芜的黑暗,琴酒心脏骤缩,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并从床上惊坐而起,刚好和听到动静探头过去查看情况的赤井秀一撞个正着。

两人额头重重磕在一起,出格外响亮清脆的声音,顿时把琴酒的惊骇和赤井秀一的担忧撞得无影无踪,捂着立马肿得老高的前额晕头转向。

“你干什么……”受过刀伤吃过子.弹.的某FBI王牌从没喊过一声痛,今天却差点为这记“头槌”破例。强忍着痛呼,他蹲在床边咬牙问道,恨恨的气音带出了难得的虚弱。

琴酒也疼得厉害,因噩梦而生出的满心惊惧被冲淡大半。他瞥了咬牙切齿的宿敌一眼,拖着声音问:“我……这是在哪儿?”

“当然是在我家。”凶巴巴的童音从床的另一侧传来,说话的正是柯南。

穿越之旅结束后,柯南看琴酒又回到了深恶痛绝模式,斜睨他的眼神里不加掩饰地写满嫌弃,就差给他拷上手铐扔.警.局里先来一顿严刑拷打再说。

用掌心按揉着脑门上的肿包,琴酒没有在意他恶劣的语气和态度,脸色苍白难看,还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心悸:“这里……我是说现代的日本没生什么事吧?”

听到这话,安室透把热水往他手里一塞,没好气地说:“只要黑衣组织不搞事,日本能出什么事?”

“……那就好。”看来那真的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而已。

琴酒的表情好看了些,低头喝水。

服部抱肩,看琴酒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挑刺:“怎么,犯.罪.分子也会关心社会治安?”

琴酒没理他,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水,拒绝安室透再给他倒一杯的提议,环视周身,没找见一起穿越回来的大天狗、桃矢几人,心头再度不安地缩紧:“大天狗呢?还有桃矢和月,他们去哪儿了?”

“桃矢和你一样,从时空隧道中跌出来后便晕了过去,所以月先带他回家休息了。”白马没有跟随其他两位侦探的脚步挤兑他,反而好心解答他的疑惑,并且从口袋里取出三张蓝底金纹的符箓放到他身边,“跟你一起回来的妖怪寄居在这三张符箓里,他们说自己暂时不太能适应现代的环境,所以先在里面呆几天,等熟悉现代的……规则了再出来见你。”

“知道了,多谢。”收起符箓,琴酒破天荒向他道了声谢,又摇头道:“都说让你们别来了。”

闻言,白马顶着服部的怒目而视,云淡风轻地笑道:“让他们过来也很好啊,为这个单调的世界增添了许多别样的精彩。更何况,你看起来也没有特别不高兴的样子。”

琴酒淡然地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倒是服部不乐意了,揪住他衣领把他往自己身边一拽,气冲冲地问:“你什么意思啊?想跟他站一队是吗?”

白马嘴角一抽,很想火,却顾忌着自己的修养压下火气,拉开他的手,好声好气地解释:“我希望你记住,现在你们和他是合作关系,我也是你们的外援之一,请不要代入太多私人情感,尤其是你的愤怒和不平。这些情绪,等扳倒了组织你再泄也不迟。”

服部冷笑:“冠冕堂皇。”

琴酒不耐烦看他俩小孩子斗嘴似的吵架,按着额头挥挥手:“我头疼想补个觉,你们要吵出去吵。”

这时,赤井秀一恰好缓过劲儿来,听见这话不由得轻笑一声:“我也头疼,能跟你一块儿补觉吗?”

琴酒翻着死鱼眼看他,举起搭在手边的惊鸿剑,他立马识趣地在唇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配合着安室透把柯南几人推出卧室。

白马与服部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在房门合拢时被完全挡在外面,琴酒的耳根终于清静下来。

长出一口气,他躺回枕头上,手却仍然抓着惊鸿剑,被柯南他们打断的不安也慢慢卷土重来。

木箱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琴酒不知为何,不太愿意去打开查看里面的东西,好像那是潘多拉的魔盒,装着无数灾厄,一旦打开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归根结底,还是和那个古怪的梦有关。

琴酒的睡眠一向又轻又浅,别说做梦,就是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能将他吵醒,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根本不知道做梦是什么感觉。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对那个噩梦如此耿耿于怀吧。

一个从来不做梦的人,突然有一天做了个无比逼真的噩梦,换作是谁都会感到不安,更何况是琴酒这样多疑敏锐的人。

说是头疼要补觉,不过琴酒躺下后,却因心神不宁,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独自烦躁半天,他掏出手机给97号打电话,准备旁敲侧击地跟她交代一下自己做的梦。可令他惊讶的是,97号,或者说宇减基的电话破地天荒地没打通。

听着话筒里传出的“您拨打的线路因正在维修而暂停使用,请十天后再播”的提示音,琴酒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什么时候不维修,偏偏这个时候维修,而且在维修之前97号还没事人似的给他了条短信,说这里面美猫腻傻子都不信。琴酒原本就怀疑自己的梦有蹊跷,这样一来,他不仅是怀疑,而是直接确定了。

扔下手机,琴酒把木箱抱到怀里,长指摩挲着盖子上细腻的花纹良久,用缓慢得好像举着千斤重的东西般的速度打开箱子,与梦中相似的飘逸洁白的“天神羽衣”映入眼帘。唯一不同之处在于羽衣上还压着一把银白色的短剑,正是与惊鸿剑配套的飘渺剑。

说起来,不管是“天神羽衣”亦或飘渺剑,琴酒都从未用过,他用得最多最顺手的一直是水枪形态的惊鸿剑和银链,所以无从判断它们的威力。

不过,那个噩梦中既然是“天神羽衣”救了自己,就说明在现实中它也可能是化解某个危机的关键所在。无论如何,平时还是把它带在身边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用上。

将惊鸿剑一同放入木箱,合上盖子,琴酒启动了银链的“被动防御”模式,正想躺下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去帮桃矢解除他体内的隐患以及应对接下来的变故,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他抬头看去,只见安室透拧开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杯热腾腾的牛奶,见他没睡还松了口气,说道:“没睡就好。牛奶有助睡眠,你把这个喝了再睡。”

牛奶?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对这种自带幼稚光环的饮料嗤之以鼻,琴酒刚要拒绝,却又想起了那个噩梦,内心莫名一阵冷,拒绝的话转了个弯,变成淡淡的“嗯”。

安室透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一肚子劝说的话生生了憋回去,好笑地把杯子递过去:“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太甜的饮料。”

在组织里卧底的那段时间,安室透多多少少了解一点琴酒的喜好,他是从来不碰甜食的,饮料除了酒也就咖啡能入他法眼。安室透是看他有些心神不宁,才试探性地冲了杯牛奶给他送来,却没有真想过他会喝。

“我偶尔也会换换口味。”琴酒半真半假地解释,接过牛奶一口饮尽。

安室透眯起眼,总觉得回到现代后琴酒的状态不大对劲。只是见他眉宇间罕见地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疲倦,再多疑惑也问不出口,只能压回心底,打算等他休息好了再说。

从他手里拿走空杯子,安室透顺手抹掉他唇角的奶渍,微笑着道了句“晚安”,他带上门离开,房中重新恢复安静。

窗外夜色安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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