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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三盆狗血

狗血这东西不比其他,乃驱邪所用,今儿个却洒了余辛夷一头一脸,这不是暗示余辛夷便是晦气邪物么?

看着被迫跪下的白芷,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些狗血,她心底出一声冷笑:原来如此,温氏迫不及待,召回她手中最大的一枚棋子,回来对付她了是么。一回府便给她一个下马威!好!很好!

余辛夷的目光很冷,一直冷到骨子里,余子俊刹那间竟怔愣了一下,只是他才不会承认,他怕了余辛夷。这个一无是处的“大姐”,从来只配给他跟他姐姐踩在脚底下戏弄!竟然敢对他露出这种目光,她找死!余子俊从下人那里接过第二只盛满/狗血的桶,冷冷笑道:“大姐姐可要避远些,否则再泼了你,可不能怪我了。”嘴上说着提醒,可木桶倾的方向,竟然还是余辛夷!摆明了,今日余子俊就是来教训她的!

白芷护主心切,忙挡在余辛夷面前,却被那嬷嬷强行拎开。余子俊笑着,少年的脸庞带着点阴柔的美,然而那双与余惜月极像的眸里,却满是恶毒。他扬起木桶,再次朝着余辛夷泼去。可就在泼出去的刹那,突然手腕上一麻,原本要倾倒在余辛夷身上的第二桶狗血一歪,竟然悉数全倒在他自己身上!

当即所有人都震惊的张大了眼睛,而余子俊自己更是脸刹那白了。一大盆他备着的,准备给余辛夷下马威的狗血,竟洒了自己一身,

倒是余辛夷反应快,立刻上前扶住余子俊,不动声色的将刚才刺过去的那根银针收回,满脸关切道:“弟弟怎么不小心些,泼了我倒没大碍的,可你是咱们府里的大少爷,你的颜面就是咱们府里的颜面,以后务必多加小心才是。”余子俊脸色又白又青,极为难堪,咬着牙却对余辛夷不出火!他恼羞成怒的推开余辛夷,然而他右腿不知怎的,又是一麻,竟整个人往后跌倒,正正的跌进,准备好的第三桶狗血之中。

一大桶的狗血,瞬间溅起一片血花,余子俊跌坐在木桶之中,一腔怒火刚要出,余辛夷再次上前,焦急的将他扶起来:“俊儿你怎么了?不会是晦气太重,凝在身上不散吧?这可怎生是好,白芷,赶紧却禀了老夫人,去请位得到高僧来为俊儿做法驱散才是。”余子俊眸中燃着怒火,咬牙切齿的挤出三个字:“不、必、了!”然后在下人的搀扶下,立刻进了府里。身后,余辛夷望着他气焰嚣张的背影,嘲讽一笑:毕竟还年纪小,手段再毒也毒不过她!只是,今日这笔账她记下来!谁敢找她麻烦,她势必一一回报!大夫人,你又想出什么绝妙好计,赶紧送上来吧,我,可等不及了!

回到海棠苑,还没来得及换掉身上脏掉的衣服,就见六姨娘满脸担忧的进来,见了余辛夷的模样,吓得脸色刷的雪白:“辛夷,你没事吧?让姨娘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啊?”余辛夷忙安抚道:“没事,我没事的,清洗一下便好了。”六姨娘虽懦弱,但不是傻的,一下便猜出余辛夷是被人欺负了,眼睛一红,道:“辛夷啊,我听说大少爷……回来了?”余辛夷点点头:“是。”

六姨娘游移了半天,忍住眼眶里的红,颤声道:“辛夷,有些事儿,咱们还是忍着点儿吧,毕竟……咱们势单力薄的,斗不过他们呐……”余辛夷知道姨娘并不是担心自身,而是怕余辛夷吃亏,她抚着六姨娘鬓角长出的银丝,心口陡然一痛,道:“姨娘,不能让。”

六姨娘螓,掩住眼里的泪花,自责道:“是姨娘无能,非但不能帮你,还总拖累了你……”只有真正关心的你的人,才会整日自责自己无能。余辛夷心底流过一丝暖流,随即一酸,在她心里,六姨娘与她的母亲是一样的地位,只是,她终究还是让她担心了。只是有些事不是她让就可以平安无事的。有些人心如豺狼,狠如蛇蝎,若她退让,结果只有一个——便是被赶尽杀绝!

上一世,她已经尝过一次苦果,老天侥幸给她一次机会重新开始,这一次,她绝不允许自己像上一辈子那样,活得窝囊,死得冤枉!更不允许自己,看着最在乎的人,在自己面前枉死!她没有盾,只有剑,若想自保,只能以剑为盾!不断进攻!哪怕双手沾满血腥,她也要护住她所珍惜的一切!

“你没拖累我,从来没有。姨娘你放心,以后,换我保护你。”余子俊回府,阖府里不论暗里怎么想,明里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老夫人对这个一年只见着两次的长孙极为关注的。哪怕余惜月已在她那里失了宠,但余子俊是嫡长孙,地位自是不同的。府里特意设了宴席,阖家团聚,为余子俊回府庆贺一番。

温氏派来的丫鬟通知到余辛夷这里时,她浅浅笑了下,点头让丫鬟在一旁候着,自己则慢条斯理的对镜梳妆。白芷一边帮余辛夷梳好鬓,在一旁小声道:“小姐,您要去么?”白芷跟着余辛夷学得越来越通透,有些事自是一眼便看穿的,大少爷那人自小便眼高于顶,近几年拜了莫元仓为师,更是恃才傲物,小姐今日反将一军,大少爷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场宴席怕是不会简单。

余辛夷对着镜子看了一眼,镜中的女子再没有前世难看的疤痕,一张白皙的脸蛋不需施任何脂粉,也美得让人惊艳,笑道:“去,怎么不去。”不去,就是主动给温氏送把柄,这顿宴席她不仅要去,而且要漂亮的去。待梳妆完毕,换上老夫人命人新做的衣裳后,余辛夷面带微笑的随丫鬟到主院里,一大家子都齐了,只余明珠还关着禁闭,没有出现。

二夫人面色有些难看,这几日定是为余明珠烦透了心,见着余辛夷,朝她微微点了下头。余辛夷笑着给坐在座上的老夫人问好。老夫人笑吟吟的拍拍她的手,却接过了余子俊敬的茶:“乖孙儿,知道孝敬奶奶,且不用跪了,地下凉着呢。”

余子俊乖巧的告了谢,坐在靠近老夫人最近的位置。他眼睛一瞥,落在余辛夷身上,笑道:“大姐,刚才我都忘问了:大姐今天在外头见着什么好玩儿的了?”老夫人顺口问道:“怎么,你已见过你大姐了?”余子俊点点头道:“我今日正巧见着,大姐是从外头回来的,且那时已是申时二刻,大姐定是见着有趣的,说给弟弟听听吧。”

温氏惊讶道:“大姑娘自个儿出门的?我倒还不知晓呢,怪我,做母亲的却连大姑娘去哪里都没顾好。只是往日大姑娘外出,还是先知会我一声才好,我也好多安排几个下人跟着,若不巧遇上什么歹人……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温氏朝余怀远轻瞥了一眼,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道。余辛夷瞥着她温婉高雅的笑容,她这是在指责自己,姑娘家不知羞耻,抛头露面呢!tqR1

温氏面上继续宽和笑着,只是目光极为深沉:“不过说来也不怪大姑娘,这般年纪正是新鲜的时候呢,想多出去玩儿倒也是应该的。惜月倒是沉闷了点,不爱出门,只在家专心学些女红四艺的。只是大姑娘下次还是该注意些,对女儿家来说……名节……算了,这话原轮不到我说的……”

果不其然,余怀远脸色立刻板起来,呵斥道:“姑娘家,在外面抛头露面像个什么样子!”“老爷莫动怒,大姑娘定不会那么没分寸的。”温氏忙上前给余怀远顺气,俨然一个袒护女儿的好母亲。一旁祥贵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犹犹豫豫的说道:“老爷、夫人,奴才今日出去采买,似见着大小姐跟……”

余怀远最厌这副吞吐的模样,皱眉道:“跟什么,快说!”祥贵忙胆怯的跪下,道:“请老爷恕奴才多嘴,奴才今儿个看到大小姐,跟一个……男子纠缠在一块儿,似……似是极为亲密……的样子……”温氏立马倒抽一口气儿,满脸的不可置信。

祥贵忙连连磕头道:“奴才眼神不好,许是奴才看花了眼,求老爷恕罪!”“够了!”余怀远却把筷子用力拍在桌上,冲着余辛夷怒喝道,“小畜生,还不快给我跪下!”余辛夷看着温氏眼中的讥讽,心头浅浅一笑,弯下膝盖,后背却挺得极直。余怀远怒道:“我问你,你今日是不是擅自出去了?”“是。”“有没有见着男子?”

“有。”余怀远一听,当即气得心口都闷。温氏当下眼圈就红了,满面忧心道:“大姑娘,你还未成亲,跟个男人拉拉扯扯,搁在别家,这可是要浸猪笼的事儿啊!”二房柳氏眉头微微一皱。不提还好,一提余怀远就更是愠怒,拍桌而起,指着余辛夷怒骂道:“《女训》、《女义》都看到哪里去了?尚书府没有不知廉耻的女儿!”

余惜月摇曳着裙摆,担忧的走上前,劝说道:“大姐,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事呢……父亲,大姐定不是故意的,求父亲饶了大姐一回吧。大姐姐,你快给父亲认错吧。”认错?余辛夷听着只觉好笑,认了错不是等同于承认她在外头抛头露面,与男子有染么?那样,父亲怎还会饶过自己?就连老夫人都保不住自己。杀人不见血,说得就是她这个天仙一样的好妹妹!

余怀远却被激着了,见余辛夷三番五次劝说下还执迷不悟,脑门一团火就冲了上来,吼道:“惜月你让开!今日我定要好好教教她,什么叫礼义廉耻!来人,取我的鞭子来!”竟要拿鞭子来!

一时间,整个屋内一片堂皇,这老爷是吃准了心要教训大小姐了!老夫人慌忙的要拦:“怀远你可不能啊,大丫头自小就身子弱,吃几鞭子那可是要了她的小命啊!”却是怎么也拦不住,整个大厅乱成一团。就在此时,管家忽然慌慌张张的进来,禀告道:“老,老爷……外头有人找……”

余怀远正在火头上,呵斥道:“什么人?”“金玉楼的掌柜送东西来。”“金玉楼?大姑娘今儿个不会是去了那儿吧?我可听说,那处是极乱的,龙蛇混杂,还有些酒色之徒什么的……”温氏眼珠子一转,脸色都白了,垂泪道,“大姑娘,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啊?那里岂是好女儿该去的地方啊!怪我,都怪我平时没教好你……”

余怀远怒得脸色青,挥袖大骂道:“赶走!赶走!把这些乌七八糟的全给我赶走!”若不是鞭子还未取来,现下怕是早一鞭子抽在余辛夷身上!

自古士农工商,等级分明,哪怕是天下第一富,作为士大夫也不会看得起。管家浑身都在哆嗦,擦了把冷汗,犹豫道:“可是来人说,定要见着大小姐才肯走……”

余怀远把茶盏往地上一摔,怒道:“好!一个金玉楼也敢在尚书府门前寻衅,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做什么来的!孙妈妈,把这个小畜生也带过来!”一行人立马跟上,老夫人怕出岔子,立马让竹心扶她跟过去。余惜月站在余辛夷身后,低声微微叹了口,笑道:“大姐,这可真是你的不小心了。”

余辛夷看着她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理都未曾理会,径自跟了上去。所有人都慌慌张张,仿佛天快塌下来的表情,倒是她,一派悠然自得,仿若置身事外。余惜月最看不得她这副清高模样,厌得牙痒痒:余辛夷你等着!现下不是你说了算的!

老夫人又如何?这个家总轮不到老夫人做主的,你就等死吧!只见外庭中央一排十口红色檀木箱,金玉楼的女掌柜戚红泪亲自站在箱前等候,见余怀远出现,懒懒的朝着余怀远福了福礼,算作已见过礼道:“吾等奉楼主之命,将余大小姐的东西送回。”戚红泪穿着极为大胆,红色纱裙,几乎要醉了这世间所有男人的眼。余怀远却在见到她时,立即怒道:“什么腌臜东西,我尚书府不要,给我抬走!”

即便已经过了三十,戚红泪笑起来声音依旧如媚如丝,声音没有丝毫的胆怯:“尚书大人,我家楼主可交代了,这些乃余大小姐所有,需由余大小姐决定去留。红泪我不过是个跑腿的罢了,”说着她媚眼轻轻一瞟,红袖翻飞间已经下令,“来人,打开箱子!”她话音刚落,第一口箱子已经打开。

当一片刺目的金色出现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那是——金子?戚红泪嘲讽一笑,随即剩余九口箱子逐次打开,连城整整一排,十口箱中满满都是黄金,那光芒竟要刺瞎人的眼!

戚红泪软腰微弯,一改对旁人的戏谑,朝着余辛夷尊敬行礼道:“余大小姐,此处是一万两黄金,分文不少,我等回去向楼主复命了。余大小姐后会有期。”说罢,理会都不理会其余人半句,浩浩荡荡的带着人离开了。

一万两!黄金!天哪!相当于整整八万两白银,如此一大笔钱财,便是余怀远当下也震住了!更不消说旁人!这么多金子,是余辛夷的?竟是余辛夷的!温氏差点失声尖叫,险险的克制住,脸色瞬间扭曲古怪。

余惜月立刻拉拉母亲的袖子,温氏恢复常态,惊到:“金玉楼怎会送来这么多金子,难不成……”这次,余辛夷却再不给她泼脏水的机会,直接截去话头道:“父亲,女儿并不是有意抛头露面,只是女儿偶然听见母亲说近些年年景不大好,府里产业一直入不敷出,这两年更是越的捉襟见肘了。女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恨自己没有生成男儿身,替父亲、母亲多分担些。于是一时愚笨想去赚些钱,以解母亲深锁眉头。但女儿这些金子都是正当所得,绝没有违背父亲教诲,请父亲母亲务必相信女儿!”

温氏未曾想,她竟如此巧辩,更听出她话里另一层深意,心头一凛,差点连话都接不上去,不尴不尬道:“原是这样,还是大丫头有孝心……”心头却是急转,余辛夷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巴巴的把家产的事挑出来说,这不是给她下套?不,这事儿绝对得圆过去!

余辛夷却不肯起身,继续跪着道:“请父亲责罚女儿,否则女儿便不起。”余怀远看着仍倔强跪在面前的女儿,现她正定定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审视的味道,余怀远一瞬间竟有种心虚的感觉,他刚才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教训女儿,实在有些……难称良父。

老夫人瞧了这一出,目光更加不悦的朝温氏瞥过去:“怀远,你就别怪大丫头了,你瞧瞧府里这么多小子们丫头们,哪个像大丫头这般懂事!虽法子不当些,但心却是鼎鼎好的!好了,辛夷你起来,到奶奶这边来,谁再要找大丫头麻烦,便是跟我老婆子过不去!”温氏脸色一白,险些维持不住,老夫人这话,就是说给她听的!

一旁三房的张氏,细细琢磨着余辛夷的话,突然琢磨出其他意思来,立刻闹嚷起来:“年景不大好?入不敷出?大嫂,这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我可听说这几年年景好得很,几间铺子间间有盈余。这钱,到底哪儿去了!”余辛夷看着温氏陡然大变的脸色,心头浅浅一笑:她的三婶母,果然没让她失望!大夫人,你可得好好接我这一招!

温氏一张脸陡的变成猪肝色,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立刻去撕烂张氏的嘴,一肚子火气乱窜!该死的张氏,总与她作对!更该死的,是这个贱蹄子余辛夷!原本设计好的局,却又被余辛夷反将一军,实在可恨至极!

温氏几乎要当下出火来,却只得生生忍下,僵笑道:“弟妹这话儿说得,我倒不大爱听了。若是弟妹要查账,我自是一千个配合的,只是今日是俊儿回府的日子,弟妹莫不是现下就要查?”不能查!她不能让张氏查账!自余家交到她手里,十几年来早被她搬空大半,拿出去置庄子放外债,现下就是一笔烂账,若当着老爷、老夫人的面被查了账。那等着她的下场便只有一个——立刻被休!

余辛夷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该死的小贱人,她早晚弄死她!温氏拿余子俊做挡箭牌,余子俊是府里得天独厚的嫡长子,张氏不好触了老夫人的不快,只得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俊哥儿回府,我自是替老夫人高兴的。账便三日之后再查吧,大嫂,若一时算不清跟弟妹说一声,弟妹定会帮你。二嫂,你说是不是?”柳氏在一旁,低调的饮了一杯茶,但笑不语。

原本转为整治余辛夷设的宴席,结果却吃得极不是滋味,温氏现下心头杂乱,烦的尽是查账的事,那么大的缺口,她到哪里去筹钱补上?为今之计只有……温氏目光一转,落在余辛夷身上。

若有那一万两黄金……余辛夷哪里猜不出温氏的想法,心头冷笑一声,忽然起身朝老夫人躬身道:“奶奶,下个月便是您的六十笀寿,这一万两黄金,是孙女儿的一点心意。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想打她主意,那她就先将一军,断了大夫人的退路!

老夫人即是惊又是感动,当即拉过余辛夷的手,让她坐到身边儿来,就连余子俊的位置都往后挪了一格。余辛夷望着温氏母子三人精彩纷呈的脸色,眼底闪过一抹讥讽:这一万两黄金,是送给老夫人做贺礼的,谁,也不能动!温氏打好的算盘落了空,气得心头火直冒,然而在席上,却不得不继续维持她当家主母的端庄姿态,只是手中一双象牙箸却险些被她生生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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