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初恋第十三次

“……你还要多久？”

找了个亮一点的路灯底下，真桜把小镜子放在爆豪摊开的手心里，然后仔仔细细地补了补妆。

爆豪觉得自己今天估计被她一撞，撞坏了脑子。

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老老实实地站在这里，帮她拿着镜子看她补妆。

……他疯了吧。

……他绝对是疯了吧。

然而面前对着镜子专心涂唇釉的少女根本没察觉他自我怀疑的内心，她满意地反复端详了自己的妆容，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将小镜子收了起来，就在爆豪的不耐烦堆积到顶点时，冲他眨眨眼，期待地问：

“好看吗？”

“…………”

然后爆豪的怒气就跟放了气的气球一样，一下子瘪了下去。

“……难看死了。”他烦躁地别开脸，“再这么磨磨蹭蹭的，我就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真桜愣了一下，随后加快脚步跟上了爆豪。

即便是爆豪这么迟钝的人，也在一瞬间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他刚想开口说反正她叫相泽老师陪她去也是一样的啊，但想到她正是因为相泽老师不能陪她才独自一人，又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怎么感觉自己跟备胎一样？

爆豪摇了摇头，把这种古怪的想法甩了出去。

赔给她一个水气球，然后就走，两不相欠，很简单的事情嘛。

这样想着，急切地想要远离真桜的他不知不觉就加快了脚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少女已经没入人群之中，完全看不到人影了。

“那家伙……”

就算是普通班也是雄英的毕业生啊！再怎么无个性也太弱了吧！！

察觉到自己把真桜弄丢了的爆豪心里越急躁，他逆着人流往回走，不管怎样，连一个女孩子都没照顾好也是他的问题，这里人这么多，那家伙又长得那么招摇，要是碰到什么不坏好心的家伙——

啧，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在摊位的尽头，少有人注意的阴影处，有一角菖蒲纹样的浴衣露了出来。

“哎——只是要个电话号码而已啦，别这么小气嘛。”将少女堵在角落的青年语气轻浮，“一个人打扮得这么漂亮来这里，肯定也是希望别人搭讪的吧……”

青年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旁边一个巨大的力量撞开，被两三个青年围在角落的少女被人抓住手腕，猛地拽出了黑暗的阴影之中。

映在少女眼中的世界，忽然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别人打扮得再可爱，跟你有狗屁关系啊——！”

将真桜拉到身后的爆豪面对着三个比他高比他年纪大的青年，然而在气势上，却完全压过了几个无论是在体型还是人数上都远胜于他的青年。

怔愣着的真桜低头看了看抓住自己手腕的这只手。

跟轰或是相泽的都不一样。

炽热的，并不温柔的。

但却一样传递着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见那几个人就这么就被他吓得说不出话了，爆豪稍稍收敛了怒意，紧皱着眉沉声道：

“下次再骚扰她，炸飞你们哦，渣滓。”

“是、是——！”

真桜掩着唇轻轻笑出了声。

爆豪瞥了她一眼，拉着她头也不回地从偏僻角落走向了主干道上。

“你打得过他们吗？”爆豪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真桜脸上的笑一下子僵硬了。

他……看到什么了吗？

但是不可能啊，她根本就没有使用个性，只是在脑袋里稍微想了想而已。

“打不过的吧。”

爆豪的脚步突然顿住，真桜没来得及止步，一头撞上了他结实的背部肌肉，把自己的脑袋撞得生疼，他反而一点事没有，缓缓地转过身盯着她。

“既然打不过——为什么不大声求救啊！！！！”突然爆的音量不只把真桜吓得一动不动，就连路人也侧目而视，“这次只是搭个讪，万一下次把你迷晕拖走了怎么办！！你这种白痴一点最基本的防范意识都没有吗！！！”

真桜愣愣地眨了眨眼。

太麻烦了！！

太弱小了！！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家伙啊！！！！

爆豪被她气得气喘吁吁，她反而平静之中还带着点茫然，两人对视几秒后，忽然，真桜转身小跑着走开。

这下换爆豪愣住了。

……这算什么反应？

他……他说什么了？？什么也没说啊？？？态度都这么宽容了！这家伙是不是得寸进尺啊！！！

这样想着的爆豪丝毫没现自己的态度和“宽容”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正当他站在原地一脸懵逼的时候，忽然又现少女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举着一根鲜红的苹果糖，像人群里忽然亮起的一颗星星一样，完全挪不开眼。

“这个给你，谢谢爆豪君帮了我。”

因为跑得急的原因，真桜的呼吸稍微有些快，她将手里的苹果糖不容分说地塞在爆豪的手里，他正要嫌弃的还给她时，一抬眼就对上了她笑得开心的一双眼。

“啰嗦。”爆豪转过身走在了前面，这一次他没有走得很快，“……快点去捞气球，捞完我要走了。”

“哦……”

真桜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地表达出自己的感谢，不过她觉得苹果糖是真的挺好吃的，如果爆豪能喜欢那就太好了。

正当两人往捞气球的摊位上走的途中，寂静的夜空中，绽开了第一朵烟花。

砰——地一声，于是整个夜幕为此而明亮了起来。

“太甜了。”

“啊？”

昂着头专心看着烟花的真桜头也不回地啊了一声。

爆豪从她的脸上收回目光，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糖。

“……我说这个破糖而已。”

*

结束了学校那边的工作后，相泽顺便回公寓开车过来接她回去。

“烟花好看吗？”他眼神柔和地揉了揉她的头。

坐上副驾驶的真桜没有回答，而是从身后变出了一枝玫瑰：“当当——”

深红的花瓣，尽态极妍的盛放着，早一天没有这样的妍丽，晚一天便会显露出凋零的颓势。

这是这朵玫瑰最美的——也是最后的姿态了。

相泽侧身替她系好安全带，见她开心地把玫瑰举到他眼前，眼中浮现一丝无奈：

“通常来说，应该是男人送花吧……况且，这朵花看起来，明天就会谢的。”

车辆动，驶入了宽阔的道路上，真桜低头望着手中的玫瑰，嗅着鼻尖萦绕的花香，轻轻地说：“不会谢的。”

专心开车的相泽并未注意到她的弦外之音，只是淡淡地说：“上次好像听到午夜在情人节的时候有收到那种什么……应该是叫永生花吧……你如果喜欢的话，下一次送你那种花，应该就不会谢了。”

真桜抿出一个幸福而雀跃的笑容。

“谢谢你。”

相泽瞥了她一眼：“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

“……没什么。”真桜攥着手里的玫瑰，用一种郑重又真挚的语气说，“我非常非常喜欢消太哦，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有更加的喜欢你。”

相泽消太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现在，此刻，是我最最最喜欢你的时候了。”

车速渐渐减慢，靠着路口缓缓停下。

真桜意外地抬起头，眼前的光线却被人遮住，熟悉的气息笼罩了她——

吻温柔地落在了她的额头。

“不要说这种好像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话。”他一手揉了揉她的头，一手重新扣好安全带，“明天到来以后，更加努力一点吧。”

男人的侧脸一如她初见时那样，粗粝又坚毅，虽然总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需要他的时候，他便会是那个最可靠的人。

真桜依赖着他，喜欢着他，这份爱意不会比他对她的少。

但这份爱意到今日，已经抵达了极限。

未来不论如何，她对他都绝不会有超越今日的爱意了。

所以，明天不会再到来。

真桜静静地看着手中鲜红如血的玫瑰。

在她脑海中闪过的片段，是漫天绚烂的烟火。

——结束的时机已经到了。

玫瑰的最外层花瓣即将落下的一瞬间，异变无声无息地显现。

花瓣层层合拢，变回了花骨朵，然后缩小，变成种子，最后消失。

周围的城市、街道、行人，天上的星辰、月亮和太阳……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在这无人察觉的间隙，整个天地为之逆转。

成型的事物渐渐毁灭。

逝去的事物再次复生。

违背自然法则的一幕，如此理所当然地生着。

真桜再度睁开眼时——

时间回到了她十五岁的那一年。

*

临近毕业的冬季。

空荡的教室。

橙红的夕阳映照在玻璃窗上，社团活动已经差不多都要结束了，校园里笼罩着冬季的凄清，只有外面的风声喧嚣不息。

毕业指导的老师与她面对面地坐着讨论她报考雄英普通科的事宜，老师对她的成绩很有信心，即便是以严苛闻名的雄英，她想要考进去也并非一件困难的事情。

然而，一直点头应和的真桜忽然开口道：

“老师，我打算留级一年。”

“……啊？”

“我想报考下一届雄英的英雄科。”

“无个性”的少女，这样理所当然又信心十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