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6章 大道何方?
顾同不知道自己一本小人画看的怎么就和丘处机谈上了“道”这个玄之又玄,妙之有妙的东西上来了。本来在他看来可以众说分纷纭的“道”这个时候却因为两个人的固执而争得唾沫乱飞。
“贤侄,虽说你赠我太极拳法,但是你的思想,决然不对。”犟脾气上来的丘处机指着顾同的鼻尖就是说道:“天道高玄,自然是诸天供奉,人道再是与我们贴近,不过是凡夫俗子之事,哪里能够谈到信仰的层次上来呢?”
“真人此言差矣,道不分高低,人不分贵贱,庄子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见在天地面前,万物一样,众生平等,道就是道,可以是真人你心中所执之道,也可以是粗俗之人心中所持之道,不过都是我们每个人的坚持罢了,哪里来的区分?天道也好,人道也好,只要是有人信,那就是他的信仰,那就是信仰,真人觉得可算说得在理?”
顾同负手而立,对着丘处机,无所无惧的就将自己心中所想讲了出来,并不因为他是世人眼中的真人就有丝毫的畏惧。
在丘处机看来,顾同涉世太少,对所谓的天道和人道理解的也不是很深,在一想顾同也算是和他有缘,于是他就决定,应该好好的帮顾同塑造塑造世界观。
丘处机便拉着顾同,一边往高处走,一边随意的说道:“贤侄,你且来看,这河山大好,倘若天道,纵横其中,山怎么会成为山?江河又怎么会亘古东流?太阳与月亮东升西落,满天星辰夜则现,昼则隐,天清地浊,万事万物生老病死,这些倘若不是天道掌握,岂不是会天下大乱?你来说,这样的天道难道不值得我们去敬仰吗?”
见丘处机拿自然界的万事万物来做比喻,企图说服自己,顾同心底里只能一叹:太唯心咯!
唯心没有错,但若是将唯心上升到信仰,而且是一种教诲世人,顺从所谓的天道,不争不求,那么这就是一种错误。
顾同很想告诉丘处机,你所说的天道是一种自然规律,不管是生老病死,还是日升月落,江水东流,都是自然之道,而不是玄之又玄的天道。
心中微一沉思,顾同组织了一下语言,想了一个比较谨慎的法子说道:“真人说的是,但是我更加欣赏一位前人所说之话,曾记得,荀老夫子说过,制天命而用之,我想,不管天道如何威风,可是如果失去了万物之灵的人类的尊敬或者说是信仰,那么天道再是厉害,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同说完这话,眼睛盯住丘处机,又说道:“敢问一声真人,您心中所持之道到底是什么?”
一言诛心,顾同的话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震得丘处机心头起伏不定。
自己心中所持之道是什么?
丘处机觉得自己修道三十年来,好像就从未系统而又全面的去想过这个问题。
是自己刚才对顾同所说的天道?丘处机暗暗摇头,天道太过高远,岂是他一个还未看破人世间的人所能秉持的。
但是他又不愿意在顾同一个晚辈面前露出怯,于是便依自己所修之道对顾同答到:“先师在世时,教诲我师兄弟几人,要尊崇本心,修全真之道,抛除儒家,佛家,道家的粗鄙,集合众家所长,做全真之人,修全真之道。”
太斑杂了。
丘处机的话不由得让顾同想起了元朝建立之后,两场有名的辩论。
两场辩论均是围绕佛道之争展开,道家本来是元太祖钦定的第一教,可是到了元世祖之时,道家主流全真派已经大不如前。
少林寺主持福裕和尚同全真派掌教在元大都展开辩论,相约,若是辩论道家输,则送道家弟剃当和尚,佛家输了,便让和尚留,到道观修道。
两场辩论,可谓云集当时佛道两家所有朔望,并请了儒生做评委。
结果,两场辩论,道家输得一塌涂地,遣了小道士落为僧不说,还输了道观一百多座,至此,道教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了汉唐时候的分采。
前一世,顾同就想过,为什么世界三大宗教不曾有道家的一份,为什么中国人就没有属于自己的精神信仰,而是去信什么外来的佛或者基督,现在听了丘处机的话,他才真正明白过来症结所在。
道教自从产生,就先天缺乏的厉害。
寄托于道家黄老学说以及阴阳术士之谈,不思弥补自己宗教思想上的欠缺,却总一味的将自身兴衰寄托于帝王,脱离劳苦中的贫民百姓,怎么看怎么都是冷冰冰的。不像基督和佛,有血有肉,实实在在,所以,即使是在无宗教信仰的人看来,道家始终都是不完美的,不积极的。
当然,对于王重阳能够从佛,儒,道三教合一的角度来展道教,顾同很是欣赏,也很是敬佩。
但是,这些不够,远远不够支撑起道教作为一个世界性宗教的基础。
一路的沉思,当顾同站在重阳宫最高处凭高而望,看到远处终南山山中若隐若现的一些宗教建筑的时候,他的心顿时一片明朗,瞬时间,他便抓到了那处关键所在。
指着那片建筑群,顾同向丘处机问道:“敢问真人,可否告知前面是哪里的宫阙处处?”
丘处机不明所以,顺着顾同所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宫殿一片。
丘处机以为是顾同被自己几句话便说的无处理论,想借此转移话题。
他也不愿意和顾同在道与信仰这个问题上过度的辩论,于是就顺着顾同的指引说道:“乃是景教(基督教聂斯脱里派)大秦寺。”
顾同当然知道那是基督教在中国传教时所建筑的大秦寺。
指着大秦寺,顾同语重心长的对丘处机说道:“在我看来,道家在对道的坚持上还不如这群景教徒虔诚。”
“妄言!”一听顾同居然大放厥词,说道士不如景教徒,丘处机当场就翻脸道:“小小景教,怎能与我巍巍道教相提并论?”
顾同却是不怕,摆出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架势,回道:“我只见景教徒不远千里,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华夏大地传教,却不曾见中原之外,有道家寺观一所。”
“抛过难入真人法眼的景教且不去谈,就是佛教,自从两汉进入我九州,不过千年时间,就能有与道教在中原相提并论甚至是压过道教的姿势,真人难道就没有想过这其中道理吗?”
眼见的丘处机双眼之中,流露出丝丝的惶恐和动摇,顾同继续攻心的说道:“终南山中,佛教各宗祖庭就有五处,可是道家却只有重阳宫、楼观台,真人,这就是你口中所言的巍巍道教吗?”
“世人信道,乃是想要寻求一处精神寄托,如果全真道真的想要成为神州唯一,想要凌驾于众家之上,想要让道教香火遍及世间每一处,那么,真人您就应该真的想一想,什么是道,怎样的道才能让炎黄子孙永世信仰。”
“听君一席话,胜修十年道啊!”这一刻,丘处机再来看顾同,丝毫不敢将顾同当做一个一般的后生晚辈来看待。
丘处机可以用一千个,一万个的理由和借口来反击顾同的立场,但是他自己知道,顾同所说的话,句句是为了道家的长久思量,而且,这样的问题,是道教每一个人没有想过的。
从两汉时期,道家从来想的都是成为帝王眼中的显学,却从来没有真正的从自身去出,去展,去壮大,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再加上先天的不足,又怎能成为真正的信仰呢?又怎能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呢?一言一蔽之,皆是因为修道者心未正,没有真正的明白自己所修的道到底是什么!
心思复杂的看了眼顾同,丘处机失神的问道:“贤侄可有什么好的思路?”
“不敢说好,只是自己一家之见,小子斗胆说出来,真人莫要见怪。”谦和的一番辞让,顾同接着说道:“道,在乎民心所在,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我们的道在于解救水深火热之中的老百姓,给老百姓活的希望和寄托,只有这样,百姓才会自真心的拥护你,爱戴你,信仰你,否则,这种信仰就成了临时抱佛脚,烧香拜佛,卜问吉凶之类的东西。”
临了,顾同还不忘用伟人的话来说教丘处机:“人民群众力量大!真人您好好思量思量,是不是下宏愿,为我汉民族,为我炎黄子孙,建一个真正的道出来?要知道当年释迦摩尼为了立地成佛,可是舍弃了王子之位,苦修苦思数十载,才有了佛教而今的兴盛,那景教创始人亦是如此呢。”
说完这话,顾同又看了眼已经升到半天的太阳,向丘处机说了声:“时间紧急,大军今日还要回城,就不在叨扰真人了,若是日后有缘,不管是道长来长安城,还是小子来重阳宫,在细细交谈。”
语毕,便辞身而去,只剩下丘处机一个人看着终南山想象不已。
大道何方?怎不值得长春真人独自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