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第443章 夺权(六)
夜色漆黑黑一片,夹着冬日里冰冷的寒风,吹动着夜空下的一切。行人,不见一个,倒是有几株历经风寒依旧倔强的不愿意褪去自己本色的柳树,在冰冷刺骨的寒风吹拂下,依旧挺拔的站立在巷口或者街道两旁。
热热闹闹的临安城,也挡不住这寒冷,当太阳才落到西山之下,守城的士兵就吵闹着关起了厚重的城门,然后寻着避风的地方,扯着闲话,说笑着白天城门处走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尽管城内生了惊天的大变故,但显然权贵老爷们的争斗,是影响不到这些粗糙的汉子。不管是什么人当政,只要临安城还在,那么他们就不会丢掉这份吃饭的差事。
守城的校尉,自然要比城垛下避风的士兵多些觉悟。或许是赖于家中有个亲戚在六部衙门里面当差,校尉的消息也自是要灵通一些,要多一些,知道的多了,自然不免要想得多,例如寒冷的夜风吹拂之下,校尉还忍不住地要为死去的韩相爷哀叹一声,倒不是说他与韩侂胄相识,只是觉得这位被新任的史相爷称作奸佞的前任相爷,有些骨气。韩相爷死了,北伐结束了,失地收复不回来了,就连被晋王打下来的东京城也要送给女真人了。
“唉````”
每每想到这里,守城校尉就要叹息一声,似乎这唉叹声,是他觉悟的象征,是他比那些只知道谈论大姑娘、小媳妇的兵蛋子更高一层的佐证。
只是,对于这个时代,他也只能长长的一生叹息,除此之外,校尉却又什么都做不了,从这里来看,校尉和兵蛋子也没有多少区别嘛。
一切,一切,都在顺着它本来的渠道行进着。
新执政的史相爷、钱相爷、李相爷、杨国舅等合力扳倒韩侂胄的一干王侯将相,也特意挑选了这样的一个日子,笙歌、萧语、曼妙的舞姿以及葡萄美酒夜光杯,这是胜利者的姿态,是胜利者才能拥有的享受。
韩侂胄倒台了,韩侂胄被杀了,宋金两国议和,当一切都顺着他们的设想展的时候,他们自然有权力放下手头忙碌着的一切,举办这样的一个集会。
大内皇宫,赵扩独自一人,倚着大庆殿的柱梁,凭栏远望,双眼之中,是临安城清冷的夜景。似乎,这也是他登临皇位以来,第一次这样‘审视’自己的江山,不过他的内心,到没有什么激动或者惆怅,他只是睡不着,就站了出来。
当然,赵扩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急切,盼望着崔明归来的消息。
对于崔明能否说动顾同领兵勤王救驾,赵扩不在意了,他就像是一个恶作剧了一把的孩子一样,怒气过了,也就过了````
寒风、黑夜之中,知晓了顾同今夜就会挥兵进城的路铎、叶适以及东城镇守将军徐照,可不像上面的那些人一样,懵懂、无知,举头望星空,他们知道,今夜过后,大宋的江山,将会迎来一个新的主人,这个旧的、满是屈辱的时代,也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昂扬向上的新时代。
一道城墙,将城里的世界、城里的人们,和城外的世界、城外的人们割裂了开来。
城中,人生百态,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想法;城外,浓密的树林之中,顺着小道急行军的神武军、神机营两支队伍,却只是简单的想要尽快到达临安城。
到达临安城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这些不归他们去想,他们是兵,是战场上历经了无数次战斗存活下来的老兵,死人堆里爬起来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想的那么多,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于人生而言,唯一有意义的就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意义。
除此之外,让他们不用去想那么多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是顾同手下的兵,作为顾同手下的兵,想要活下去,也很简单,那就是服从命令,毫无条件的服从命令。没有接到新的命令之前,想的太多,都是没有意义的。
一匹通体血红的高头大马之上,顾同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其实,他也没有想什么,该想的,早就想完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那些早就已经想好的。
不管是今日之后,世人会怎么样看待他,都已经阻止不了他前进的步伐了。
权臣也罢,奸臣也好,为了这个民族,为了这个国家,他还有什么不能做呢?
风,依旧吹着,天空中的一轮圆月,似乎也是为了躲避风寒一样,藏进了云层之中,夜空,愈加的黑暗了。
为了不让人察觉,晋军摸黑前行,深一脚,浅一脚,总不免有人跌倒在坎坷的林间小道之中,但不管摔得怎么样惨,都没有喊痛,跌倒了,爬起来就是。
几十里的路,那样远,这样近,不管是远还是近,却总有一个尽头。路的尽头,就是大宋王朝南渡之后的行在(行都、陪都)——临安城。
说是皇城,说是京师,但现实中的临安城,却只是一个州府城池的模样,丝毫没有帝王居所的气度。
赵构南逃之后,战乱不止,没有心思大兴土木,赵构之后,孝宗、光宗以及宁宗赵扩,都想着收复失地,回到大宋开国的汴京城,是以临安城也就没有修建。
站在临安城外,顾同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这座标记着民族荣辱、见证过王朝兴衰的城池。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看着临安城,他忍不住的就在心中想道:“或许大宋王朝在汴京城破之后,就已经灭亡了吧?”
城内的更声,清楚的告诉每一个人时间,收回思绪,顾同把目光投向他身后的将士,他尽量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悸动,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今夜,入城之后,神武军三个战斗班作为一个小组进行战斗,目标,就是城中的那些企图断送北伐成果的卖国贼们,每个小组,都会有一个熟悉地形的锦衣卫密探作为向导,下面,就各自领取任务吧。”
顾同言罢,萧成和沈复二人,分别指挥着神武军和锦衣卫探子相互搭对子,别看二三十个人一组,可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信心,即便是遇到百倍之敌,他们都有一战之力。
等到神武军和锦衣卫将自己的目标和任务领取到了之后,眼见着离约定的时间很近了,顾同动员道:“是生,是死,我都会和你们战斗在一起,出吧!”
‘呛啷’一声,随着战刀出鞘,神武军的将士们,就像脱离牢笼的猛虎一样,往寂静一片的临安城,就冲杀了过去。
东城之内,负责接应镇守将军徐照,听到城外喊杀声传起,也不迟疑,当即就带着自己的亲兵和争取到的义军就合力将城门打开,然后分散道路两旁,就看着神武军的将士,在一个个已经把临安城摸透了的锦衣卫密探的指引下,冲进城,就往六部廊桥之外的那些权贵之家杀了过去。
东城守城的将士,茫然的看着城下异样打扮的神武军以及比神武军穿戴更加洋气的神机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拦还是就这么看着,直到识字的校尉看到城门下那杆斗大的‘晋’字旗和同样大的‘顾’字旗的时候,才勒令手下的兵蛋子们赶快打消心中的愚蠢。
校尉叫骂道:“都不想活了是吗?也不看看是谁的兵马,你就想着拦杀,呸呸呸,你想死,可不能带着老子一起死!”
这时,心眼灵活的兵蛋子,陪着笑,指着城下的兵马,就向校尉打探究竟。
校尉心中连呼着‘世道又要变了’,然后失神的就对兵蛋子们说道:“这是晋王顾同的兵马,晋王这是要`````?”
校尉没有敢往下猜,兵蛋子们胆大一些的也不敢往下想了,只睁大着眼睛,就看着那杆旗子,在寒风的吹拂下,簌簌作响,往大内皇宫行了过去。
校尉、兵蛋子们,依旧守着城池,一如韩侂胄被杀,史弥远执政一样,他们是守城的,那就守好城便足够了,至于其他,就等着看结果吧。
似乎是为了应征校尉心中的想法一样,六部廊桥,终于还是响起了浓烈的喊杀声。
城中的百姓,城里面的老黄狗,都让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惊了醒来,然后,人就颤抖着身子乃至整个灵魂,蜷缩在床角,满心苦涩的聆听着喊杀声中的哀嚎,哭喊,这个时候黄狗就要比人勇敢一些了,至少老黄狗还敢对着这方变故,狂吠几声。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氛围之中,顾同被神机营的将士簇拥着,走过御街,走上六部廊桥,就在当日韩侂胄遭遇不测的地方,望着麾下将士,围堵皇宫,看着神武军和锦衣卫,似猎狗一样,将那些沉浸在欢歌笑语之中的权贵老爷们,从被窝里面拖出,又一个接着一个,押解到了六部廊桥之前。
昔日王侯将相,此时狼狈的叫骂着,可是等到他们来到往时上早朝的六部廊桥的时候,却再也不敢叫骂了。
廊桥之上,两面大旗,让他们魂魄惊散。
报应,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