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深渊 第78节

不过正因如此，她对各派系有所了解，能够挑选最合适的法术，自下而上，一一推理分析。她并不知道，这是每位**师的必经之路，除非他们预先获得了他人成果。她只知道，这项工作和穿越前的工作性质很像，虽然枯燥的多，但成果也更惊人。

研究初期，法师极易失去信心，因为他会发现，自己花了偌大力气，无数时间，最后还保持着原来水平。之前不能瞬发的法术，之后仍然不能。他们进一步了解奥法本质，却无法帮到自己，最后经常撒手放弃，认为原始实力已经足够了。

只有极少数人持之以恒，最后得到突破性进展，成为寥寥无几的大师。即便无人向苏眉解释，她也很明白，探索的终极目的远非“瞬发所有法术”，而是自由利用组合，真正将魔网当作臂膀来用。

她想到这里，就露出诚恳表情说：“相信我吧，再怎么说，我实力也超出你几百倍。我不死，你就不会有事。”

巫妖怒骂几句，却因底气不足，最终默默忍下了。凯此时已经知道，巫妖正是因为前往无底深渊，在深渊里不停折腾，才被人打成这样的。他听苏眉这么说，险些喷了出来，并助攻道：“你们人类有一句经验之谈，说运气跌到谷底时，不要想不开自杀，而要勇敢地活下去，因为从此之后，运气只可能上升，再不可能下降。”

在场的人中，苏眉算是唯一一个完整人类。她摇了摇头，笑吟吟地评价着，“说这话的人，数学一定非常不好。运气即便不下降，也不见得可以上升啊。没准它就在谷底徘徊，走出一条笔直的直线，永远不肯爬上去呢。”

巫妖当即反抗了一句，“你麻痹。”

奥斯正提着盛满药剂的瓦罐，颠颠地跑进来。他倒也真聪明，听到巫妖这三个字，立刻推断出刚才发生了什么，脱口劝道：“海恩哈姆大人，你不要再和全世界吵架了，你吵不过全世界。奥斯发现，每次吃亏的人都是你，难道你自己没看出来吗？”

巫妖当即把火力转移到他身上，若非无法移动，不便动手，早就向他发射魔法飞弹了。苏眉打量着狗头，目光中充满赞扬，心想他果然是最贴心的同伴。

就在此时，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这感觉强烈到了极点，也危险到了极点，与晶塔那里颇为不同。它们来自同一源头，程度却天差地远。她生出这感觉的一瞬间，已无意识站了起来，扭头望向泰林那国都的方向。

她额头之上，黄眼的瞳孔已扩散到最大，于漆黑中隐隐透出血光。这瞳孔平时只是条弧线，这时竟几乎充满整只眼睛，仿佛脱离苏眉控制，全神贯注凝视着什么。

还好她的伪装足够完美，此时并未露出任何异状，否则被凯看到，说不定会打消他对她的所有好感。

她就这么直直站着，身体紧绷着，脸上也露出奇妙的表情。其他人没这么强烈的感应，还以为有敌人来袭，纷纷跳了起来，拿武器的拿武器，端巫妖的端巫妖。克雷德向来相信自己，由于什么都没感觉到，仍然站在她身边，只狐疑地望向她。

水晶器皿被奥斯捧了起来，离开原来位置。它来不及计较他的不敬，问道：“你又发什么疯？”

苏眉缓缓转过头，语气很严肃，却很有几分如释重负。她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郑重地说：“克温纱苏醒了，重新启动了她的身体，因此她可以感应到我，我也感应到了她。”

凯问：“就是那只号称古神遗骸的爪子吗？”

“是，我有探测到它的方法，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苏眉大言不惭地说，“我想我们最好去做应战准备。我真怕她一时冲动，带着怪物军团冲杀过来。”

☆、第119章

说是要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毕竟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待了很久。在苏眉看来，最好的发展自然是老鬼婆还在沉睡，反抗军便已节节胜利，得以围攻树雾海。现在他们没能做到这一点，倒也没有什么。

只要克温纱没冲动行事，带着食人魔和鸟妖前来揍她，她就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何况，即使克温纱真那么做了，恐怕也是好事而非坏事。

“要到诺南他们那里去吗？”凯很谨慎地问，银色眸子持续发着光。

“有必要吗？”苏眉问。

他们不担心刚睡醒的老鬼婆，却在要不要主动行事方面，产生了小小的分歧。之后，苏眉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先等候反抗军那边的消息。

据她所知，拜尔登已经离开了塔玛拉克，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海琳卓身在何处，更是不得而知。但塔玛拉克仍是吸血鬼活动的重地。她若在夜里出去，常能看到路上有长着獠牙的人，面带狞笑，摇摇晃晃走过去。

不过诺南的动作也足够快，且没有忘记他们。就在第二天，苏眉便见到了来自他们那边的密探，说方便的话，希望他们能够动身，前往泰林那国都的东方高地。双方军队正在那里对峙，想必不用多长时间，就能击败负隅顽抗的敌人，缓缓接近树雾海。

海琳卓现身后，用雷霆般的手段，闪电般的速度，摆平了阴影利爪中的异动。除莱尔文之外，仍有三四名雷鹰不肯服从她的命令，却在极短时间里，全部死于非命。

她本就是克温纱的养女和代言人，向来拥有极大权力。由于她明确表示，她也想反对克温纱的统治，大大动摇了犹豫不决者的心志。毕竟，他们惧怕受到报复，才迟迟不能决定，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脑子里进了水，认为被残暴怪物统治还挺不错的。

因此，苏眉把巫妖重新泡进药水期间，泰林那国内的倒戈行为变本加厉。这些人都知道，要反抗，就该反抗到底，否则等克温纱恢复过来，自己的下场将惨到难以描述。

反抗军的局势一直很好，到了现在，差不多只剩下异族怪物军团，以及被这些怪物控制的人类士兵。即便还有不曾放弃的军队，也因他们无需与反抗军正面交战，尚在静观其变。

苏眉痛快地答应了邀请，携带自己这支奇葩小队，前往口信传来的地方。

她早已习惯活火熔狱中的大规模战役，而且多半来自于恶魔族群内部，反而第一次目击人类社会的交战。老实说，任何种族战斗起来，场面都不会太好看的。她以冷酷的态度，旁观者的立场进行观察，很快就发觉深渊与凡世在这方面的不同。

活火熔狱那边，数量最多的是劣魔，打起来毫无章法可言，只会挥舞手中铁叉，咆哮着乱冲乱打。但大恶魔之间爆发战斗，又可以地动山摇，瞬间秒杀一大片劣魔。他们战斗能力存在极大差别，也会产生某只生物仿佛走错战场的奇景。

人类军队则没这种现象，平均实力相对稳定的多，更没什么人有飞行坐骑。苏眉还以为可以看到法师凌空翱翔，充当人肉炮台，却发觉自己想的太多了，因为能做到这一点的法师本身就不太多。

整体来说，反抗军与泰林那守军的战斗，更接近她对冷兵器战争的想象。其中难免夹杂着法术、神术和各种魔法物品，但大部分人仍只有普通盔甲武器，依靠勇气和战斗技巧作战。

苏眉见到诺南时，也被介绍给了其他重要人物。其中有三人身穿赭色长袍，打量巫妖时，细致的就像丈母娘在看女婿。长袍胸口部位，绣有小小的风信子。风信子的花瓣由繁星代替，代表他们来自星辰塔。

这三人，与精灵氏族来帮忙的长弓手，以及几名圣殿武士指挥官一起，成为苏眉的重点观察对象。

巫妖已不再隐瞒自己身份，每天大摇大摆地行动，好像从未失去力量。此时，它冷冷凝视着他们，突然道：“还以为星辰塔永远置身事外，绝不参与这种事呢。不过想想也是，眼见要出最终结果。我是你们的话，也会尽早过来捡个便宜。”

为首的中年法师涵养很好，居然只微微一笑，回答道：“海恩哈姆大人，您猜错了所有的事。我们以私人身份前来援助，一直支持反抗军，只不过得到了星辰塔的支援，如此而已。至于原因……相信您从我们的口音就能看得出来，我们都是泰林那人。”

巫妖冷冷说：“随你们怎么说吧，反正胜利之后，你们拿到的好处也不会少。”

“那么您呢，老实说我从小就听过您的故事，看护女仆经常用您来吓唬我赶紧睡觉，”法师说，“听说您的法塔被克温纱女士摧毁，并劫掠一空，难道您就不想拿取任何好处吗？”

苏眉平静地说：“你为什么要去挑衅路人，难道我们几个还不够你用的吗。”

另外一名法师则感叹道：“我真不能相信，居然有和巫妖并肩作战的一天。为什么你们表情都这么平静，难道只有我在大惊小怪？”

说“并肩作战”，未免抬举了巫妖。它宁可呆站在一边，也不想贸然动手，被人看出它只能施展普通强酸箭和低级召唤术的事实。尤其那位法师一针见血，点出它想抢回两倍家产的心思，更令它莫名忧伤起来。

诺南已不像面见海琳卓时那样，充满了挂念，甚至很少露出笑容。他展现出相当优秀的能力，威望也很高，只需寥寥数语，就能化解房间中的尴尬气氛。

他有参谋团，也有一批相当拥护他的普通军官。从这一点上看，很难看出他并非反抗军的创立者，而是中途接管。总之苏眉认为，在个人魅力方面，他显然是个合格的领袖。

“真像他的祖先啊。”凯谈到诺南时，很小声地嘟囔道。

他嘟囔出这句话时，已经与诺南等人结束了会谈，敲定袭击树雾海的详细步骤。由于事情随时都能产生变化，细节方面可能不同。但苏眉拿到了树雾海的地图，以及怪物分布情况，更有树宫的详细平面图。她这里有只前领主，有只前魔将，实际上也不需要他人建议。

苏眉拎着那两份地图，将它们平摊在桌子上，随口说：“你真喜欢关注过了气的前英雄，是因为你的年纪比人类大很多，所以对他们更有熟悉感吗？”

“算是吧。”精灵盘坐在地上，把下巴支在地图旁边，表情有些恹恹的。

“话说回来，你上次提到一个叫幽星的精灵，”苏眉又说，“那么那支英雄队伍里，就这么一位精灵成员吗，还有没有其他人？”

凯向上翻起眼睛，有气无力地瞟了她一眼，回答道：“有啊，除了幽星大人，还有一位我族的女性法师。不过这位女法师出身于平民阶层，又在战后消失了，因此名气相对弱一些。”

其实苏眉真正想问的是，他如此关注诺南，是否并非完全出于公义，也有祖上的交情。凯若是幽星或者那位女法师的亲戚，全力支援故交后代，也很说得过去。

可惜她无意打探他的身世，问完之后，便把话题岔开，回到树雾海上来。

克温纱身为活了多年的鬼婆，能够将天气类法术固化在树海中，将其变成终年充满大雾的地方。这对苏眉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问题。她真正在意的，是克温纱本人，还有那几位怪物首领的真正实力。

即使有克雷德在身边，她也不可掉以轻心。她听过种种消息，无不表示，克温纱拥有爪子的时间比她长的多，融合程度很可能更好。而且用巫妖的话来说，爪子更适合战斗，还是眼睛更适合，还用问吗？

她需要等待反抗军攻入树雾海的一刻，突袭那座树宫。那时，怪物主力将被军队引开，大大降低了他们的行动难度。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无法对付克温纱，那也不用提保护黄眼了。

克雷德学着凯那样，盘膝坐在地面上，冷淡注视着这张地图。他心里自然有看法，但只有遇上严重分歧时，才会说出来。苏眉怕他又以不变应万变，能不说就不说，主动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克雷德丝毫不给她面子，摇头道：“我没什么想法，因为我不知道敌人的具体力量，以及他们的行动方式。只有亲眼见到后，我才能做出决断。”

他想了想，又说：“深渊中的鸟妖十分弱小，不值一提，不过能从口中喷出雷弹般的熔岩，给不会飞的恶魔带来很大损伤。至于血魇……我从没亲眼见过这种生物。”

精灵发出一声叹息，说：“啊，你真幸运。”

巫妖则抱怨道：“在这种时候，海琳卓那女人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如果她在附近，还能向她打听几个问题。我看她肯定又后悔了，觉得不该帮着外人殴打养母，所以偷偷躲了起来。她做人就是这个样子……”

就在此时，他们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悦耳声音。那声音带笑道：“我做人怎么样啊，海恩哈姆？”

☆、第120章

声音先至，人随后就到。苏眉讶异地挑眉，只见房门附近的阴影不断变化，向外膨胀扩大，最终形成一个窈窕人形。那人形就像画家笔下的人物，甫一现身，立即拥有了立体感，然后不断附着颜色，一笔笔精妙绝伦，最终变成活色生香的美貌半精灵女子。

她已经拥有了身体，但动作比幽魂还要轻巧灵活。她踩在地上，向他们走过来时，脚步寂寂无声，如同在风中飘动。这种轻灵通常只能在精灵身上见到，也证明她的精灵血统相当强力。

苏眉看着她，觉得她与过去没有太大区别，衣服样式也差不多。但她在腰间佩了柄短剑，短剑剑柄鎏金，末端缀着一枚闪闪发亮的紫色宝石，与她眼睛颜色一模一样。

“怎么，不认识我了吗？还是背后说人家坏话，被人听到，实在太尴尬了？”海琳卓对巫妖说。

“你居然能在阴影中潜行。”凯说。

海琳卓微笑道：“许多刺客都可以，不是刺客的人也可以，溜门撬锁的小贼都有可能。只要他们得到法术加持，抑或爆发了暗影血脉。”

凯对她，显然比对平常人更忌惮，不甚客气地顶了一句，“但几乎没人做的比你更好。”

海琳卓却回答的很客气，“说的就和你见过所有人似的。不过呢，我就把你的话当做赞美收下了。”

自从巫妖穿上黑袍，别人就再也见不到它整个头骨，包括苏眉在内。她想，那只头骨有可能拉的很长，表情也很阴沉，因为它立刻就回答：“你怎么忽然在这里出现，身边也没个随从。难道你又失势了，不得不前来投奔我们？”

海琳卓睥睨它一眼，仍带着笑意，“我带谁来啊？他们跟不上我的速度，带了只是累赘。”

这个时候，克雷德离门最近，离她也最近，已经站起身来，不明所以地打量着她。海琳卓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由衷赞美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不知要付多少代价，才能和你共度**？”

克雷德扭头望向苏眉。

苏眉在扶额。

巫妖立即恶意叫嚣，“你干吗把手按到太阳穴上？傻大个要你给他定个价。”

凯把烛台压在地图上，防止被风吹乱。他小心翼翼地做完这件事，才唯恐天下不乱般，跟着巫妖望向苏眉。苏眉刚说了个“我”字，就又听海琳卓一声轻笑，说：“哎呀，是必须要和苏眉小姐一起吗，那也可以。我向来喜欢她的长相，何况她又是如此强大的法师。”

苏眉总算得到说话机会，冷冷道：“我就算了，克雷德也算了。我们这边有只巫妖，你感兴趣的话，随便拿走。”

巫妖向她怒目而视，发自内心地赞同道：“拿你麻痹！”

凯已经喷了出来，不停咳嗽着，犹如提醒别人他的存在。海琳卓瞥着他，又微笑道：“你外貌不符合我的喜好，所以不要咳嗽了。倒是海恩哈姆，你若变回人类形态，挂上你那副人类贵族特有的阴郁表情，那也行啊。”

巫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趁她还没来得及评价奥斯时，冷冷说：“你到底来做什么？如果没有正经事，就赶紧滚吧，我对你也没兴趣。”

“我？我想和苏眉小姐单独谈谈。单独，私下，不要巫妖在旁窃听。”

海琳卓悠然吐出这句话，神色已从微笑变为严肃。她双眼灵活到了极点，几乎没有东西能够逃过她的观察，此时却直勾勾地盯在苏眉脸上，等待她作出回复。

苏眉无奈地说：“如你所见，这地方就是我房间，只不过他们没事时，都喜欢挤在这里。好吧，你们先出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等我们谈完再回来。”

凯经常遭到深渊语的排斥，对这种情况已经熟记而流，麻利地站了起来，当先向门外走去。克雷德看看海琳卓，也没做出过激反应，默默跟在他身后。巫妖则喋喋不休道：“你最好别这么做，她杀人比喝水还麻利，尤其擅长杀害法师，可以做到一刀一个。别人还没结束吟唱，就会被她破开随身法术防御，在腰间或胸口来上一刀。”

海琳卓笑道：“我再说一遍，我就把这话当赞美收下了。”

苏眉又有把手放回去的冲动，有气无力说：“放心吧，我把狗头留给你们。如果我死了，它也会死，那时候你们就可以冲进来为我报仇。”

奥斯顿时热泪盈眶。

她把这群不成器的同伴赶出房间，看他们各回各屋，或者随便去了哪里，这才回过头来，问道：“海琳卓女士，你既然独自过来，而非公开露面，代表你有私事找我。如果事情紧急，还请你赶紧开口。”

海琳卓已经坐在了她对面，安闲地倚着座椅靠背。那种姿态极具优雅美感，与她放纵适意的气质结合在一起，形成慑人的魅力。克温纱宁可冒点险，也要攫夺这具身体，自然有着舍不得的理由。

她语气神态也都十分优雅，“我一直怀疑，你很难统领你手下的那几个人，只不过是他们推出来，作为代表与凡人打交道的幌子而已。如今看来，居然是我想错了。在我提到正事前，我想问一件秘密。”

苏眉本来想收拾桌上的地图，一听这话，又把手收了回来，奇道：“什么秘密？”

“你拥有古神遗骸，对不对？”

苏眉大睁着眼睛，而她额头上的黄眼也睁大了，只不过别人看不到。她的反应并不激烈，但呆如木鸡，仿佛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有人过来，对她说“你是领养的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