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自作主张
江离果断的动作,让李寻欢一愣,失笑说:“既然如此,姑娘请慢行。”
说完这话,他仰头灌下一口酒,竟然真的再不提挽留之事。
看上去洒脱极了。
他实际上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并无以退为进或是激将之意。
若是旁人,见此难免会生出几分逆反心理,反倒是会留下来与他论个究竟。但江离当然非常人,她恍若未闻,脚步未停,就这么走远了。不管别人如何想法,她内心念头通达就足够了,反正千金难买她高兴。
江离只一个背影,竟然也让整个一楼大堂鸦雀无声。当最后一缕白伴着无鞘的双剑消失在视野里,众人才回过神来。江离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只要她站在这里,别人眼中、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小二看了看江离离去的方向,又瞧了一眼楼上的自家少郎君,也不知道该不该去追。
“不必了,那位姑娘不会回来了。”李寻欢目光沉静的望着江离离去的方向,哂然一笑。江湖儿女多重性情,曾经他也见过不少女侠,倒是第一次遇到暴脾气到江离这个地步,一言不合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就走人的。
这样的性格,跟自幼受到闺秀教育,性子柔顺的林诗音互为两个极端,倒让李寻欢觉得有几分意思。他虽然生于书香世家,却偏偏半只脚踏入了江湖,再加上此时正是对朝堂感到厌倦的时候,难免更青睐江湖风韵。
福临楼是李寻欢母家的生意,他的父家世代簪缨,自然是不会做商贾之事的。因此,受到清正门风影响,李寻欢对钱财看得很淡,又受到江湖风气影响,素有仗义疏财之心,也不在意自家酒楼以后会少个大客户,所以这话说的十分干脆。
小二只得点了点头,心想着若是再看到江离,得把订金钱退给她,这才去继续忙碌了。
李寻欢从怀中摸出一个木块,手上不知什么时候,也多出了一把飞刀。
灵巧的手指握着飞刀在木块之上飞舞,没过多久,便成了一尊木像。
俨然便是江离。
李寻欢自幼受奇人教导,学得一手惊艳无比的飞刀,而飞刀的基础,便是从雕刻开始的,因此他对这一道,虽然不敢称宗师,倒也当得一句熟悉了。平日里,他倒是多雕表妹林诗音,如今换成江离这位一面之缘的女子,而且还是对他态度不太好的女子,倒是第一次。
只是,这木雕眼神呆滞,哪里有半分江离一般不可逼视的锋芒?
木人怎么能跟活人相比呢?
小二忙过一阵,趁着空闲上来为李寻欢添酒。
“这尊木像如何?”李寻欢问,一边往口中倒酒。
小二讷讷说:“跟那个姑娘挺像的,只是感觉好像差了点什么。”
李寻欢点头道:“不错,有形而无神,不如多矣。”
他轻轻盖住了木像的眼睛,又问:“现在呢?”
小二看了半天,没看出区别来,只得低头不语。
“罢了。”李寻欢叹了一口气,又拿出了一个木块。
这一次雕的是林诗音,低眉浅笑,风姿卓越。
此时李寻欢还年轻,他的刀也还没有染上红尘风霜,因此刻出的线条,都显得鲜嫩而活泼。
这神乎其技的技术让小二看的愣了,说:“这个……是表姑娘吧?”林诗音与李寻欢作为表亲,相貌与他母亲略有相似,小二曾经有缘见过自家夫人,因此倒是凭借这三四分的相似给认了出来。
李寻欢点头,说:“我与表妹自幼相处,自然熟悉些。”
雕刻熟悉的人,自然更能把握神韵。
小二瞧了瞧,还是觉得若真对比表姑娘,还是那位不知姓名的白女侠更加美丽,他不敢说这话,见李寻欢神游,悄悄退了出去。
李寻欢陷入深思,对此并无反应。
他此番上京赶考,与父亲与兄长一样,被当今圣上点了探花郎。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儿,消息传来,他母家老太君也感到与有荣焉,竟然游街撒钱庆祝。江离起床时听到的吆喝,便是为的此事。
只可惜,他的父亲和兄长对此十分不满意。他们李家世代簪缨,算起来包括李寻欢,三代已经出了七个进士,李寻欢父兄二人均是探花,李寻欢被兄长和父亲寄予厚望,本以为能出个状元,谁知道最后还是个探花郎。
李寻欢本来不甚在意,但他父亲知道这个消息,心中抑郁,已然病倒卧床,兄长身体眼看也不太好,他顿时压力倍增。而这些事情,对林诗音一个闺阁少女,未免太过沉重了,他也没法跟她细说,因此,只能出来喝闷酒。
如今到底心情好了些,李寻欢终于放下了他的酒杯,夹起了第一口菜。
*-*-*
江离离了福临楼,没走多久,便看到了一座高耸的建筑,俨然又是一家酒楼。
龙凤凤舞的三个大字立在牌匾上,唤作凌云阁。
福临楼只有二层,因此生意火爆的时候,人都坐不下,而这凌云阁,却足足有着四层,仅仅比南王府稍稍低了一点。不过凌云阁虽然是酒楼,江离却从未看到过它开门的时候。这也是一件奇事。
而现在,这凌云阁大门却破天荒的打开了。
只是门外一堆手持武器的彪形大汉守着门,一脸凶神恶煞,看着就不是招呼客人的样子。当然也没谁跑去找不自在,非要进去试试。因此,从敞开的大门向内望去,大厅座椅板凳陈设一如新制,浑然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之前江离对这事儿好奇,也曾打听过,据说这座凌云阁,乃是南王世子拜师叶孤城之后,为了招待叶城主,特意辟地修建的,而站在四楼顶端望去,正好能够毫无阻挡的瞧见滔滔南海,皑皑白云,故名凌云阁。
江离当时只当是一桩笑谈,此时细想,倒品出了几分深意。
就当这时,江离背后的寒寂一阵悸动。
它们只有感应到绝代剑客的时候,才会这么不“老实”,大多数时候,也还是个乖孩子。
江离仰头望去。
一片云朵恰巧在此时越过凌云阁顶部,似乎是在向它挑衅。哪怕你叫凌云阁,终究也只能在云下呼吸。由于建筑结构的关系,江离目力所及,也只能看到一袭白色的衣角。想来对方,也是看不到她的。
江离心中一动,走远了。
这是江离第三次见到叶孤城,或许也可以算作第二次,没什么差别。
就看在王府门口的远眺,与在王府内部直面,算一次还是两次了。
叶孤城:“……”竟……又是她?
江离那一番话,到底对叶孤城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从他约见西门吹雪,便可见一斑。
“师尊,怎么了?”
此时,凌云阁四楼顶层,叶孤城与南王世子正在用膳。
南王世子在江离那里碰了壁,一时半会不想去找不自在,而江离显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想着晚上的时候就能够见到江离,他便也不急这一会,就邀叶孤城一起来凌云阁用膳,想对晚上的事情进行一下试探。
毕竟邀请江离观战,这是他为讨好美人,自作主张,还未跟叶孤城商议。虽然南王世子觉得叶孤城不会为这么点小事驳他面子,但招呼也还是得打的。叶孤城突然起身,往楼下看去的举动,自然便引起了他的主意。
南王世子随之起身,站到叶孤城身侧,向下望去。
此时江离已经转了弯,走得远了,他自然什么也没有看到。
叶孤城没有解释,他坐了回来,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南王世子喝酒,而叶孤城作为剑客,酒会让他的手握不住剑,因此他只喝茶。
食不言、寝不语,叶孤城贯彻这句话,直到用膳完毕,他再也未一言。
南王世子心中一阵烦闷,又因需借助叶孤城的力量,不能像对荆无命一样过河拆桥,也不敢火,见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能提起了江离需要观战一事,如果再不提,叶孤城即将为晚上的见面闭关准备,那就来不及了。
“师尊,昨日那位江姑娘,慕名您的剑法已久,听闻您要与西门庄主论剑,希望能在远处旁观一二。”南王世子不敢说自己为了讨好美人自作主张卖队友,而且在他看来,叶孤城还算不上队友,只好随便扯了个借口。
说罢,南王世子现不妥,又补充道:“师尊放心,有弟子看护,我们只会在湖心远观,绝不会打扰你的决战的。”不仅如此,他还出动了禁卫队,提前封锁南海之滨一带,务必让一只鸟都不能飞进去。
如果南王世子知道昨晚江离和叶孤城说的那些话,他绝对不会这么说。但是南王世子当时换衣去了,当时周遭也没有下人,只江离与叶孤城知道。所以南王世子胡说八道的时候,却并无丝毫心虚之感。谎话说得多了,这本事也就练出来了。
叶孤城顿了顿,片刻后才道:“你自行安排便可。”以江离的武功,她若是想来,南王世子手下那堆酒囊饭袋也拦不住,倒不如答应算了。
这算是默认了。
南王世子虽知叶孤城不太会拒绝,心中也是一喜,点头答应说:“弟子在游船上已经为师尊备好了静室,请师尊随弟子来。”
叶孤城点头。
决战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哪怕叶孤城目的并非单纯论剑,但其他能够做到最好的,他都会尽力去做。因此,为了调整自己的状态,他会先到南海之滨的游船上闭关半日,确保论剑时他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