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玉璐凰音

这声音太冷，如冰如泉，将差点都要冒火的陆小凤浇了个透心凉。似乎之前的慌急、烦恼、担忧，这些复杂情绪，都随着这四个字化为了烟云。他不是第一次听到江离说话，此时却如同第一次听到一般，愣愣出神。

陆小凤心乱如麻，他仔细回想之前与江离有关的事情，却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之前说过些什么？她是什么样子？自己是谁？自己应该做什么？全都是一片空白。

不，并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花满楼。”陆小凤顿了顿，总算想起了好友的名字，总算回过神来。

“还好没事儿了。”他叹息说。

接下来，陆小凤又想起来，江离的琴，弹得也很好。虽然一艺通而百艺通，但陆小凤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弹箜篌，弹得并不比琴差。薛冰只会刺绣，除此之外，就是凶了，跟母老虎一样。她并不会弹琴，更不会弹箜篌。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却觉得江姑娘比薛冰好呢？这是为什么？

花满楼看向陆小凤的方向，他原本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下来。

四周的百姓不会受到两边音律交战的影响，这件事情当然可以让花满楼觉得开心。而且一次听到了三种不同乐器演奏，却都极为美妙的音乐，这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他总是很容易满足的，哪怕因为这种小事儿。正是因为失去了眼睛，他才能够将心放在这些小事儿上。

“陆小凤，怎么了？”花满楼脸上带着一如既往地笑意，看向有些不对的好友。他是个瞎子，看不到江离的脸，陆小凤也没有特意告诉他，这位江姑娘是白，因此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除了觉得江离的声音有些特别之外，便没有别的感受了，因此自然不如陆小凤想得多。

陆小凤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本来想问花满楼，有没有觉得江离的声音在刚才似乎格外的好听，但是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这只是一句废话，只能抓了抓头皮，转移话题说：“为什么我总是会碰上那么多麻烦……”便是听一次琴，也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如果江离没有出手，让原随云和那位用箫的神秘人拼到最后，无论是原随云受伤，百姓受到波及还是对面受伤，百姓受到波及，甚至两败俱伤，百姓受到极大影响，都不是陆小凤想要看到的，但是偏偏他对音律一道，真的无能为力。

陆小凤对音律唯一了解一点的，便是他会唱歌，但是嗓子不好，还只会一句，任何人听了一次之后，都不会想让他听第二次。靠着这个破锣嗓子，想要参合到之前的琴箫对阵之中，那只能是自取其辱。

江离能够插手，还是她选的时机太好，当然箜篌弹得好，也是一个因素。

原随云与黄药师的比斗，已经到了极为胶着的阶段，任何一点外力，都有可能成为促成他们胜负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江离的力量，又岂止是稻草可以比拟的，就仿佛是一座山，一条河，绝不逊色于在场的两人。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的箜篌之音很静。

乐由心生，无论是原随云还是黄药师，他们的乐音之中，都包含了他们的心境，虽然黄药师是真的，而原随云的却是假的，因此有高低起伏，有宛转悠扬，声随心动，音随身动，但是江离的箜篌之音却极为纯澈，根本听不出她的心绪。

一张描绘了烟柳繁华地的画卷展开，分明的那么清冷的人，箜篌声却显得出奇的带着暖意。

这一下子，竟然连带着让奏乐的两人，心境也舒缓了下来。

没有了争斗之心，这场角逐，自然也无法进行下去了。

原随云先退了一步，小指一勾，崩断了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黄药师听到江离的声音，无论如何也得给救命恩人一个面子，而且他之前自负实力，觉得自己能放能收，到关键时候必然能够收手，不会伤到附近的行人。而且黄蓉就在旁边，若真的出问题，当其冲，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

但后来比出了几分真火，倒真的有点骑虎难下之势，黄药师想停也停不了了，还得抽手护住黄蓉。虽然不愿承认自己技术不过关这点，但江离出手，倒真的算又帮了他半个忙。

黄药师心道：“倒是没想到这位白女子，箜篌之术如此不凡，以后若有机会也当讨教一二。看看我的碧海潮生曲，究竟如何。”

而且，之前黄药师之所以出海寻死，便是因为观潮起潮落，心有所感，受到启，打算以此创出一门曲子，偏偏之前没灵感，心烦意乱。一时之间想岔了，生出死志。此时碧海潮生曲已成，他也算是完成了目标了，没有白出来遭这么一份罪。

因此，江离出手之后，黄药师也不多话，收了玉箫，转身便去逗自家蓉丫头了。

黄蓉服了药，不肯睡觉，反倒是精神好多了，咿咿呀呀的说着除了自己谁也听不懂的话。

黄药师的手从她的眉眼间划过，心中一片柔软。

原随云的手震断琴弦之时，被余波割裂，破了个血口，他浑然不在意，只叹息说：“是我失态了，差点连累附近无辜。”神色哀伤至极，看上去纯然自真心，便是之前对他有三分怀疑，见此情形，也顿然消解了。

陆小凤听他这么说，哪里会怪他，连忙抢着背锅，说：“若非你为我弹奏，也不会出这种事情。”很怕麻烦的陆小凤主动背锅，顺便把花满楼摘了出去，这倒是破天荒地头一遭，由此可见他当真是吃软不吃硬，越是对他好，他越是手足无措。

花满楼摇了摇头，他很理解陆小凤，正因为他和陆小凤是朋友，所以此时才一句话都不说。

但是原随云却开口了，他道：“此番若是不认识两位，我便是少了两个朋友，这才是天大的损失。你若是还这么想，便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陆小凤一愣。

原随云这话，简直说到他心中去了，连忙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说的斩钉截铁。

原随云道：“不错，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为朋友弹奏，当然是应该的。即便我们没有成为朋友，我弹琴自娱，或许也会引来此事。如此一来，哪里能说是你的错？陆小凤若是不找麻烦，那么也不是陆小凤了。”

说到最后，原随云的那句玩笑话，引得在场众人皆是一笑。

花满楼是开心的笑，原随云自己是柔和的笑，而陆小凤作为当事人则是苦笑。

原随云道：“不知陆小凤，肯不肯帮我这个朋友一个忙？”

他之前拒绝了陆小凤的主动帮忙，反倒是现在却主动请求帮忙，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陆小凤此时已经不带脑子了，拍胸脯果断答应。

原随云微笑道：“劳烦陆小凤，为我引荐一下江姑娘吧。我很想见识一下，能够弹出如此箜篌之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陆小凤一愣，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是不想答应，但事实上，他现自己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干脆果断的字，他说：“好。”

被原随云惦记上的江离，此时刚从屋子里出来。

江离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任谁肚子饿了，本来打算去吃饭，却现有一个烂摊子要收拾，心情还能好得起来。江离不知道原随云来了，但是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她还是听出来了的。而能够与黄药师拼一下的，也绝非凡俗之辈。

白云城虽然听起来仙气飘飘，但是毕竟是个岛上小城，就只有那么大点，两个人比斗音律，声传四方，她想听不到都不可能。而老管家虽然不怎么懂武，但是眼力、却是不差的，当时便急得团团转。

最后，当然只有江离出来处理了。

她找了个空屋子，本来打算要一把琴的，没想到搬东西的下人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竟然抬来了一架箜篌。老管家看到不对，本来说去给江离更换，但对江离来说琴也罢，笛也罢，甚至箜篌也罢，都没什么差别，干脆便将就用了。

在江离看到是将就，在旁人看来，自然便是多才多艺的表现，虽然一法通万法，但是用剑的你给他把刀，绝对不会拿着刀就用不了武功了，但总是有些影响的。江离既然敢接这一茬，造诣绝对不低。

事实上，比在场任何一个人想的还高。

进屋之后，从挂件栏中取出玉璐凰音，然后就结束了，只需要两步，简单轻松。因为弹箜篌的不是她，江离并不会因为贸然参与两人的争斗，而遭受反噬气血翻腾。所以，原随云和黄药师，只要他们还会消耗内力，输的肯定不会是江离。

江离看到了门口的荆无命，她进入装弹箜篌的时候，自然是不能带人的。

因此，此时荆无命站在院子一边，一动不动，似乎打算直到石化。

江离喊他：“无命。”

荆无命看过来。

“箜篌声好听吗？”

荆无命：“……”微微点了点头。

江离说：“我也觉得很好听。”

荆无命：“……”

“走吧。”

荆无命未一言，跟在江离后面。

江离与荆无命到了饭厅的时候，陆小凤也窜进来了。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两个瞎子朋友。

“这位是我新交的朋友，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陆小凤向江离介绍道。

原随云微微一笑，道：“江姑娘。”

短短三个字，仿佛道不尽的似水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