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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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十分幼小的手，粉嫩而柔软, 肉感十足，与印象中的苍白瘦削截然不同。

他的身上也不再是与夜同色的冥神衣，而是一片雪般纯洁, 云般柔软的白色长袍。

他微侧过头, 清楚地看到在他背后, 已经生有六对浅金色的圣光羽翼，与不远处光华璀璨的天使一模一样。

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他是“诸神黄昏”后的唯一神明，他是黑暗与梦境之神，他生来便属于永恒的黑夜！但现在, 他却有了这样一幅光辉的属于天使的躯体——

这不是他的世界！

他猛地抬头望向上帝，那是希伯来世界中的至高神耶和华，这里与古希腊神界本该是两条绝不可能产生交集的平行线！

他不属于这里——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 他体内被重重光明之力包裹的混沌黑暗, 突然剧烈翻腾起来, 似是要冲破那束缚住它的光明牢笼。

他的灵魂开始扭曲震荡，凝实的身体渐渐被逸散的光明包围, 变得模糊不清，被上帝注入到灵魂中的光明之力开始一寸寸从黑暗的灵魂上剥离, 那种灵魂都仿佛要被撕裂的疼痛, 让他的意识都快要消散。

“静心。”忽然, 一股纯粹而温暖的力量重新包裹住他的身体, 把蠢蠢欲动想要逃离的光明之力，尽数压制回他体内。

那声音虽也暗藏威严，却并不像上帝那样有着绝对的淡漠，其中隐含的关心，竟令他被疼痛折磨得快要消散的意识，变得清明了几分。

“活下来。”他听到那个声音如此对他说，带着浓浓的担忧。

几乎融成一团的身体，被纳入宽阔的怀抱，陌生的暖意，让他忽然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父神和母神在彻底陷入沉睡前，不惜耗尽神力为他规避法则窥探时的场景。

“活下去。”那是父神与母神与深渊彻底融为一体前，对他最后的期盼。

他们没有给他一个名字，也没有给他神明应有的尊严和自由，但他们却用最后的力量，把活下去的希望，留给了他。

他不能就这样消散。

他想要……活下去！

他终于对那不知藏身在何处的法则高声呐喊：

“贝利尔——”

“这是——我的名——！”

灵魂的崩塌戛然而止。

法则在那个瞬间，把这个名字深深烙入他的灵魂。

从此以后，他将再不是没有名字的黑暗神祇，而是被希伯来世界法则承认的上帝的造物——第一天使，贝利尔。

模糊的身形再度变得凝实，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脸上滑落，为那再也不复存在的黑暗神祇，也为他在另一个世界，终于获得自由的新生。

路西菲尔疑惑地看着怀中比他身形小上许多的同类，他其实并不知道贝利尔刚刚为什么险些消散，也不知道他此刻为什么会哭。

但身为世间唯一与自己相同的存在，路西菲尔并不想在贝利尔的脸上，看到那样痛苦的神色。

他低下头，用额头抵住贝利尔幼小的脑袋，认真对他道：“不要哭，我会陪着你。”

透过模糊的双眼，贝利尔看到一双比天空还要澄澈的湛蓝眼眸，那里正闪动着毫不作伪的关心，也倒映着眼眶通红，狼狈至极的自己。

身为神祇最后的尊严，终于让他停止哭泣。

双手捧住路西菲尔的脸蹭了蹭，他轻轻道了声“谢谢”。

因为灵魂接连遭遇重创，路西菲尔的怀抱又太过温暖，贝利尔很快又在路西菲尔的怀中睡了过去。

在此期间，哪怕在贝利尔即将消散的那一刻，上帝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应卡俄斯的请求，留下这不被他所喜的黑暗灵魂已经仁至义尽，但这外来的灵魂能否得到法则的认可，又是否会被法则驱逐，上帝却不会插手分毫。

甚至，当贝利尔在路西菲尔的帮助下，真正被法则认可的那一刻，上帝竟隐约感到一丝遗憾。

但他并不打算因此责备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是他最完美的造物，拥有与外在同样璀璨光辉的灵魂，会对身为同类的贝利尔心生同情，本也是源自路西菲尔温暖善良的本质。

所以，上帝非但不会因此责备他，反而为自己造出路西菲尔这样光辉的生灵而感到骄傲。

……

贝利尔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待他再次被路西菲尔唤醒时，与他们相似的存在，已经多至七个。

“你们是我最完美的造物，将与我一同，生活在天国之中。”上帝如此说着，于天空之上创造出九重天堂。

“你们都将是天国的使者，我将造出低于你们的存在，令你们管理他们。”

他的话音一落，亿万光辉的天使即刻诞生于天堂之中。

“加百列——”他对七名天使中的一位说：“你将守卫月星天，为下三级天使与大天使长，掌管日月星辰，气象变换。”

“贝利尔——下三级的权天使由你掌管。”

“阿斯蒙蒂斯——你为中三级能天使长，与加百列，贝利尔一同驻守月星天、水星天。”

“阿撒兹勒——你为中三级力天使长，于金星天设置禁闭所，监督心性不坚的天使。”

“别西卜——你为中三级主天使长，管理天使的工作。”

“萨麦尔——你为上三级座天使长，于火星天设置天使监狱，看押触犯戒律的天使。”

说到这，上帝终于看向他最璀璨的天使，“路西菲尔——”

“神。”路西菲尔恭敬地垂下头。

上帝满意地看着他最出色的造物，“路西菲尔，你的力量仅次于我，当为天使之王，天国副君，为上三级智天使兼炽天使长，统领天国一切政务。”

上帝说完，一步步走向云端之上的天国。

七大天使长紧随他的脚步，飞上九重天堂，穿越诸天，终于到达上帝位于水晶天上的居所。

“从今往后，我将高居于此。每三万六千年，你们要来此向我汇报天国的事务。”

上帝说完，缓缓踏入光明圣殿之中，令圣殿的大门紧闭，把七大天使长与这新生的世界，彻底隔绝在圣殿大门之外。

说到这，见贝利尔接过地图后就一直低头在那上面细细看着，小脸上满是赞叹，阿斯蒙蒂斯刚硬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当然，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亲自去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贝利尔是真的对那张地图感到惊讶，因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三天之前天堂可是还没有纸这种东西呢，别西卜巡视天堂的时候，还是靠衣服的碎片来进行记录，没想到才过去这么短的时间，天使们就已经明出记录用的纸张了。

捏了捏手中云般洁白却又十分柔韧的纸张，贝利尔暂时放下对这纸张来历的探究，详细观看了一会儿这张地图上所绘制的内容，而后一脸赞叹地抬起小脑袋，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真是太感谢你了，阿斯蒙蒂斯！有了这张地图，我接下来的工作会容易完成许多。”

被那杀伤力十足的萌系笑容晃得精神恍惚了一瞬，阿斯蒙蒂斯轻咳一声，脸上渐渐爬上一丝莫名的红润，急急地对加百列和贝利尔道：“水星天那边还有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就派大天使去找我。”

说完，阿斯蒙斯底又定定看了贝利尔一会儿，这才头也不回地噌噌飞走了。

又是一个对萌物毫无抵抗力的天使啊……看着阿斯蒙蒂斯颇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贝利尔用小手杵着下巴，老气横秋地感叹。

从刚才起就全程围观阿斯蒙蒂斯糗样的加百列见状，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见加百列一副笑不可支的模样，贝利尔好奇地问她：“加百列，什么事这么开心？”

加百列笑着指了指贝利尔手中的地图，“我是在笑阿斯蒙蒂斯那家伙，明明这三天几乎一直蹲在水星天南境帮你绘制地图，麾下的能天使也都派去南境帮忙统计权天使数量和勘测地形、资源，刚刚面对你的时候却几乎什么都不说，简直傻得可以。”

贝利尔听到后，惊讶地看着手中极为精细的地图，“我还以为这是阿斯蒙蒂斯派能天使去绘制的。”

加百列闻言，笑而不语。

拿起那张绘有水星天南境所有信息的地图细细看了一会儿，贝利尔抬头对加百列露出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如果加百列不说，他还真的差点就错过阿斯蒙蒂斯这份珍贵的心意了。

虽然神命贝利尔和加百列、阿斯蒙蒂斯共同守护一二重天，但或许是因为阿斯蒙蒂斯天生性格就相对内敛，在这两位同僚中，贝利尔还是与性情爽朗的加百列更加亲近熟络一些。

不过，该说大家果然都不愧是光明而又善良的天使吗？连阿斯蒙蒂斯那样看起来正直又冷淡的家伙，竟然也有这么细心且乐于助人的一面。

一想到有这样一群勤劳且不求回报的小可爱做同僚，贝利尔忽然觉得这快闪瞎他眼睛的天堂，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加百列这里很忙，身为掌管整个月星天的天使兼大天使长，仅统计这两级天使数量这件事，就够她忙上一阵子了。

在此之外，加百列还要负责监督天使们管理日月星辰，气象变换，如此一来，自然需要她把天上的星辰有多少颗也统计出来，如此一来，未来她才把星辰气象任责到月星天的每一位天使头上。

坐在云床中，贝利尔看着帐篷里时不时匆匆进来几位天使对加百列汇报情况，加百列整个天使都忙得团团转，默默琢磨着如果自己回到水星天，大概也会面临和加百列一样的情况。

啊啊……完全不想回去干活呢=_=……

于是贝利尔决定继续在加百列这里磨蹭一会儿。

不过看加百列在那里忙飞到起，自己光坐着呆似乎有些不好，贝利尔索性跟加百列要了几张纸，打算先把宫殿的设计图搞好。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黑暗深渊中那座完全由黑水晶和黑曜石打造而成的黑暗神殿，贝利尔直接把脑内的影像抽取出来，漂白了个颜色，而后一巴掌糊到手中的白纸上。

一座庄严巍峨的纯白宫殿，立刻跃然于纸上。

其实如果可以，贝利尔还是最喜欢这宫殿原本的黑色，但他要是真在天堂中弄出来一座黑暗神殿，估计上帝分分钟会把那当成违章建筑给强拆掉，没准还会因此责罚他。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贝利尔只好把宫殿漂成了白色。

不过天堂本来就是白茫茫一片了，再造个白色的宫殿贝利尔担心会影响自己的睡眠质量，斟酌再三后，终于把那宫殿的颜色改成了比自己色更深些的银灰色，又在一些视觉的死角上填了些银色与白色。

如此一来，大概就不会被上帝和其他炽天使察觉出不对劲了。

“贝利尔，你竟然这么快就把宫殿的图纸画好了。”忙碌告一段落的加百列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贝利尔的云床旁，看着图纸上那座典雅恢弘的宫殿，忍不住出言赞叹。

贝利尔歪头对她眨了眨眼睛，直把加百列萌得忍不住捧脸，十分想要捏捏贝利尔那张软嘟嘟的小脸。

不过一想到贝利尔会因此不高兴，加百列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只能看着贝利尔的宫殿图纸强行转移注意力。

“贝利尔，这些是什么花？”注意到那宫殿窗下冉放着大片深浅不一的红色花朵，加百列连忙问道。

贝利尔闻言低头看了看，这才现自己在复制黑暗神殿的时候，竟然连带着把宫殿的花圃与花园也复制了过来。

琥珀色的猫眼骨溜溜转着，贝利尔的笑容忽然有些古怪，“是石榴和石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