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第一百二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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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在创造出天国之后，把一切事物都交由七大天使长处理, 但其实这几位天使长也才刚刚诞生不久。

虽然他们从上帝那里得到了不少传承, 但对于这九重天堂以及在他们之后诞生的诸多天使，他们却还一无所知。

其中, 尤以将要负责管理天使工作的别西卜和身为天国副君的路西菲尔责任最重。

要想管理天国，先必须详细地了解它。

路西菲尔便对其他六位天使长说道：“诸君, 请随我一同巡视天国。”

其他六位天使长无有不从。

天堂是神的国度, 上帝把它建在遥远的天空之上，整个天国都笼罩在上帝所赐予的永恒白昼中。

旋涡状的云层自九重天上一重重旋转而下, 像一朵巨大而洁白的倒锥形棉花糖，没有穷尽。

曾在随上帝前往天堂时鸟瞰过诸天情景的天使长们, 在商议过后, 决定先去巡视天堂的最底层——第一重天，月星天。

辉煌的圣光六翼穿梭在诸天之中, 七大炽天使的光芒仿若太阳，点亮了途经的每一重天。

在这七位天使长中，贝利尔是身形最小的一个, 光明与混沌黑暗的力量仍在他身体内反复交融, 他的力量因此变得不稳定，神魂中被法则撕裂的创伤也远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彻底恢复, 张开翅膀飞向月星天的时候, 速度难免比其他六位天使长慢了许多。

一直关注他情况的路西菲尔见状, 很快调转羽翼，从最前端飞回他身边。

金沙般的长自路西菲尔身后蜿蜒而下，他温和地对贝利尔伸出双手，蓝宝石般漂亮的眸中有着隐隐的担忧，“贝利尔，到我怀里来。”

见其他几位天使长都停下身来，好奇地望着他们，贝利尔在维持尊严和不给新晋同事们拖后腿之间犹豫了几秒，终是不情不愿地慢吞吞飞到路西菲尔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飞往月星天。

“路西菲尔，贝利尔这是怎么了？”路上，一直飞在路西菲尔身旁的加百列，在观望半晌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贝利尔和路西菲尔是上帝最先创造的天使，包括加百列在内的其他五位炽天使，都不清楚这两位诞生时的情况，但单从贝利尔与他们完全不同的幼小身形，以及周身明显不稳定的光明之力，就能看出他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身为世间仅有的七位炽天使，加百列很难不在意贝利尔的身体状况，其他几位天使长自然也是如此。

听到加百列的问题，贝利尔好奇地探出脑袋，正撞上加百列和其他几位天使长饱含担忧的关切目光，这让他心中忽然有些异样。

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前，他已在黑暗深渊中独自生活不知多少年。

那里除了滔滔不绝的河水，连绵起伏的山脉以及不知疲倦盛放凋零的幽冥草木外，再无他物。

他那时虽然能在梦中游览繁华的人界，后来也能时时接收到来自人界的诸多信息，看似比从前热闹了许多，但这一切热闹，并不能改变他仍是孤身一神的境地。

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身影，也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他是隐藏在世界之外的神明遗孤，为了不被法则现强迫陷入沉睡，他就只能那样孤独地活着。

所以，对于加百列几位炽天使毫无掩饰的直白担忧，他难免会觉得陌生。

见贝利尔只是趴在他肩头，安静地睁着琥珀色的双眸望着加百列，并不开口，路西菲尔揉了揉他的银灰色小脑袋，斟酌了一番才回道：“贝利尔诞生时出了些状况，身体还未恢复。”

再多的，却并不打算继续说了。

其他几位天使长闻言，都若有所思地望着贝利尔，心中却不约而同想起“贝利尔”这个名字的含义。

贝利尔——没有用处的，不完美的。

他是上帝所创造的第一位天使，或许正因为此，上帝才会在创造他时，出现了些许失误，但也或许正因为此，才有了后续他们六位无限趋于完美的炽天使。

一时间，包括路西菲尔在内的其他六位天使长，竟都对贝利尔生出一丝隐隐的愧疚，看向他的目光不禁更加温柔。

贝利尔：？？？

月星天位于天堂最底层，是天堂的第一重天，天堂的大门设在此处。

风和云在此汇聚，日月星辰于此流转，雨雪霜露等气象也同时出现在这一天。

这里是天堂与混沌界的交界处，也是上帝命加百列率天使、大天使管理星宿变迁，气象变换的地方。

七位天使长刚刚到达月星天，贝利尔便率先从路西菲尔怀中跳了出来。

马上就要见到未来的部下们了，他可不会让他们看到自己窝在路西菲尔怀里那么丢人的样子。

炽天使的光芒神圣而光辉，其中所蕴含的强大力量和源自灵魂的威压，令月星天刚诞生不久的天使们纷纷跪拜下来，虔诚地对他们行礼。

挥手用光明之力把这一天所有的天使从地上托起来，令他们站好，路西菲尔这才对加百列道：“加百列，这里是你掌管的月星天。”

加百列闻言，点了点头，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天使群，忽然有点头疼。

诞生于月星天的天使，皆为下三级的天使和大天使，他们生来就只有一对羽翼，实力是九级天使中最低微的，数量却最为庞大。

加百列是七大炽天使中唯一一位选择女性躯体的天使长，铂金色的长和翠绿的双眸，令她看上去分外温柔。

她来到月星天的天使面前，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对最前面的几位天使道：“我是掌管月星天的炽天使加百列，能请你们帮忙，统计出月星天天使和大天使的数量吗？”

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天使长，对方还如此温柔，被询问的天使们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纷纷激动地大声道：“加百列大人，谨遵您的吩咐！”

月星天的天使实在太多了，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软绵绵，几乎快把整个月星天都变成了羽毛的海洋，看得贝利尔眼睛都快花了。

因为身型比其他几位天使长小很多，贝利尔并不想站在地上仰头看他们，便一直挥舞着浅金色的小翅膀，飞在与其他炽天使肩膀齐平的地方。

这让曾经完全没用过翅膀这个零件的贝利尔十分不适应，时间长了还有点累，脸色渐渐又有些不好了。

这一幕很快被站在他身旁的路西菲尔注意到，金碧眼的炽天使长便又想要伸手把他抱过来。

看出路西菲尔的意图，贝利尔虽然十分感动，然而还是拒绝了他。

担心再这样下去路西菲尔会过来强行抓他休息，贝利尔连忙抓了块云彩过来，把它揉成一朵软软的云床，一屁股坐了上去。

翅膀终于得到解放，贝利尔隐隐松了一口气，得意地对路西菲尔扬了扬下巴。

路西菲尔见状，微笑着把云床拖过来加固了一番，这才放心让贝利尔继续在上面休息。

月星天的天使和大天使很快在加百列的要求下分成两部分，开始统计各自的数量。

贝利尔坐在云床上，眼尖地看到似乎有双翼的天使在很后方的位置闪过，立刻抓紧云床，对月星天的所有天使道：“月星天的权天使听令——我是权天使长贝利尔，所有权天使即刻出列，统计数量。”

他的声音细嫩柔软，却又奇异地饱含炽天使应有的威压。

混杂在天使与大天使中间的权天使闻言，纷纷应声出列，组成第三个方阵，开始统计权天使的数量。

贝利尔见状，满意地颔，这才转过头对路西菲尔道：“我觉得水星天应该还有权天使。”

毕竟这里的权天使数量，比天使和大天使少太多了。

这一看，他才现除了路西菲尔外，其他几位天使长竟都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连之前正交代大天使办事的加百列，都颠颠跑回来挪到了他身边。

总觉得这群炽天使怪怪的……

被几位同僚看得浑身毛，贝利尔抓了抓身下的云床，疑惑地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他自是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究竟有多令各位天使长侧目。

所有天使自诞生起便都是肤白貌美身高腿长的成熟体，整个天堂唯有第一个诞生的贝利尔，因为种种原因表现出三头身的幼儿体态。

原本贝利尔没有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很让天使长们怜惜，几位天使长也都以为他是因为身体虚弱，并不怎么喜欢说话，所以至今仍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

因此刚刚乍一听到贝利尔的声音，听到那样软绵绵的仿佛快要滴出水来的天籁之音，几位天使长心里顿时又是惊讶又是痒痒的，都希望他能再多说几句话。

如果贝利尔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冷漠脸地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毕竟连他这个曾经的黑暗神都无法抵挡萌物的魅力，更何况是生来就对世间一切美好事物自内心喜爱的天使？

不过外表对他来说一直都如浮云，所以虽然他知道自己与其他天使身形不太一样，却也并没有特意看过自己的模样。

一听到他说话，其他几位天使长的目光顿时更加灼热了，加百列甚至都忍不住，想要伸手揉揉他那乖巧垂落在脸颊边的银灰色头。

眼看着就要碰到那毛茸茸的脑袋，一只手臂却忽然横在贝利尔身前，路西菲尔微微不悦的声音，让几位天使长都听得分明：“加百列，贝利尔与我们一样，同样是天使长。”

加百列闻言，讪讪地收回手，却还是忍不住望向被路西菲尔挡在身后的贝利尔，眼巴巴地道歉：“抱歉，贝利尔。”

贝利尔歪头从路西菲尔身后探出小脑袋，虽然不知道加百列刚才为什么要摸他，却还是大度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加百列见状，顿时精神一振，十分积极地对路西菲尔和其他天使长们说道：“月星天已经看完了，我们快点去水星天吧。”

赶紧把整个天国巡视完，她才能有时间和贝利尔独处！

反正未来贝利尔、阿斯蒙蒂斯会和她一起守卫月星天水星天，她就不信路西菲尔能一直盯着她，让她亲近不了小可爱贝利尔╭(╯^╰)╮！

“贝利尔……”他下意识跟随上帝念道。

一股玄妙而强烈的被窥视感，突然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浑身的毛都险些炸起来，即使从未与那个存在有过接触，他却也知道，那正窥视他的，是监督一个世界运行轨迹的法则。

此时此刻，他清楚地感知到，这个世界的法则正在观望，观望他是否会承认这个被上帝赐予的名字。

举目望向上帝和那璀璨的六翼天使，灵魂中不安的动荡让他知道，这里并非他以往所编织的梦境。

他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十分幼小的手，粉嫩而柔软，肉感十足，与印象中的苍白瘦削截然不同。

他的身上也不再是与夜同色的冥神衣，而是一片雪般纯洁，云般柔软的白色长袍。

他微侧过头，清楚地看到在他背后，已经生有六对浅金色的圣光羽翼，与不远处光华璀璨的天使一模一样。

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他是“诸神黄昏”后的唯一神明，他是黑暗与梦境之神，他生来便属于永恒的黑夜！但现在，他却有了这样一幅光辉的属于天使的躯体——

这不是他的世界！

他猛地抬头望向上帝，那是希伯来世界中的至高神耶和华，这里与古希腊神界本该是两条绝不可能产生交集的平行线！

他不属于这里——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他体内被重重光明之力包裹的混沌黑暗，突然剧烈翻腾起来，似是要冲破那束缚住它的光明牢笼。

他的灵魂开始扭曲震荡，凝实的身体渐渐被逸散的光明包围，变得模糊不清，被上帝注入到灵魂中的光明之力开始一寸寸从黑暗的灵魂上剥离，那种灵魂都仿佛要被撕裂的疼痛，让他的意识都快要消散。

“静心。”忽然，一股纯粹而温暖的力量重新包裹住他的身体，把蠢蠢欲动想要逃离的光明之力，尽数压制回他体内。

那声音虽也暗藏威严，却并不像上帝那样有着绝对的淡漠，其中隐含的关心，竟令他被疼痛折磨得快要消散的意识，变得清明了几分。

“活下来。”他听到那个声音如此对他说，带着浓浓的担忧。

几乎融成一团的身体，被纳入宽阔的怀抱，陌生的暖意，让他忽然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父神和母神在彻底陷入沉睡前，不惜耗尽神力为他规避法则窥探时的场景。

“活下去。”那是父神与母神与深渊彻底融为一体前，对他最后的期盼。

他们没有给他一个名字，也没有给他神明应有的尊严和自由，但他们却用最后的力量，把活下去的希望，留给了他。

他不能就这样消散。

他想要……活下去！

他终于对那不知藏身在何处的法则高声呐喊：

“贝利尔——”

“这是——我的名——！”

灵魂的崩塌戛然而止。

法则在那个瞬间，把这个名字深深烙入他的灵魂。

从此以后，他将再不是没有名字的黑暗神祇，而是被希伯来世界法则承认的上帝的造物——第一天使，贝利尔。

模糊的身形再度变得凝实，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脸上滑落，为那再也不复存在的黑暗神祇，也为他在另一个世界，终于获得自由的新生。

路西菲尔疑惑地看着怀中比他身形小上许多的同类，他其实并不知道贝利尔刚刚为什么险些消散，也不知道他此刻为什么会哭。

但身为世间唯一与自己相同的存在，路西菲尔并不想在贝利尔的脸上，看到那样痛苦的神色。

他低下头，用额头抵住贝利尔幼小的脑袋，认真对他道：“不要哭，我会陪着你。”

透过模糊的双眼，贝利尔看到一双比天空还要澄澈的湛蓝眼眸，那里正闪动着毫不作伪的关心，也倒映着眼眶通红，狼狈至极的自己。

身为神祇最后的尊严，终于让他停止哭泣。

双手捧住路西菲尔的脸蹭了蹭，他轻轻道了声“谢谢”。

因为灵魂接连遭遇重创，路西菲尔的怀抱又太过温暖，贝利尔很快又在路西菲尔的怀中睡了过去。

在此期间，哪怕在贝利尔即将消散的那一刻，上帝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应卡俄斯的请求，留下这不被他所喜的黑暗灵魂已经仁至义尽，但这外来的灵魂能否得到法则的认可，又是否会被法则驱逐，上帝却不会插手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