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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骗人时眼睛

直到飞机起飞的那一刻, 钟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窗外的景色逐渐变换,从由路灯串起的蛛网般的马路到成团成絮的云霄之上,直至全然黑暗, 只能看到机翼上机械闪烁的航行灯。

10点20查到最后一班飞南京的航班尚有空位,钟意立即下单。

接着, 他从学校往机场赶,一个小时后到达机场,用最快的速度换票过安检——终于抢在舱门关闭前一秒, 踏进机舱。

一路上因为紧张,钟意一刻不停地盯着时间,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而现在平静下来了, 他才想起自己还没定南京的酒店, 沈西风住在哪里也不清楚。

他突然发现, 自己下了飞机, 就是一抹黑。

十几年的人生里, 似乎还没有做过像这样不过脑子的决定。

果真是近朱者猪啊。

他苦笑着抬手捂住眼睛, 很有些无奈。

等飞机上到平流层, 空姐开始发饮料小吃时, 钟意才有工夫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自己这么冲动地跑去南京, 到底想做什么?

沈西风要工作, 要排练,那自己呢?

像根竿子一样杵在旁边, 还是跟大多数粉丝一样, 守在酒店门口, 等他进出时,远远地看上一眼?

还是守酒店吧,至少没那么丢脸。

记得他出发后,应该给秦雯发了条信息,问她沈钰在南京住哪里,不过因为没收到回复,一时就忘了这事。

等会下机后先看看,如果秦雯不知道,上几个大的个站看看消息,估计也能查到。

毕竟这一个多月来,沈钰每周都要去南京,粉丝们肯定早把他住的地方扒出来了。

钟意从昨夜亢奋到现在,哪怕此刻机上睡倒了一大片,他也毫无睡意。

拧开了阅读灯,他抽出本机上杂志开始翻阅。

这类杂志大多广告占了半本书页,他随意翻了翻,一张沈西风的大头照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眼帘。

那是给某个运动品牌的手表做代言,沈西风笑出一口白牙站在阳光里,头上还戴着运动发带,满满的青春几乎就要冲破页面了。

钟意好几天没见到沈西风,对着那张照片眼珠不错地看了好几分钟,越看越舍不得放手。

也许睡眠不足真会影响思维,接下来,钟意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件平时打死也不可能做的事情。

他左右瞄了瞄,见周围都在闭目打瞌睡,便小心翼翼地将那页广告撕了下来,叠了两折,塞进随身带着的笔记本里压好。

接着,再掏出50块钱,夹进杂志里,权当补偿了。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在担心了一晚上后,看到广告上健康又阳光的沈钰,忽然想要留下做证据。

做完这些,他也知道羞耻,一张俊脸一直红到了下飞机。

出了机舱,钟意打开手机,短信先于微信收了进来。

是三个来电提醒,看那电话号码,是沈西风的打来的,最近一个电话是在半小时前。

红眼航班起飞就在零点之后了,这会儿已经接近2点钟,沈西风出了什么大事要在凌晨给他电话?

钟意停下了脚步,犹豫再三,还是忍住了回拨的手。

太晚了,他肯定睡了,说不定只是误拨,或者……

没等他想出别的理由,手机又响了,来电依然是WW。

这次他没有犹豫,迅速接通了电话。

“到了?”沈西风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清醒,且还带着点回音,像是在某个空旷的场所里。

“嗯?到哪儿了?”钟意被问得一愣。

就听到沈西风深吸了口气,加重了语气道:“南京,你坐的CZ8487,5分钟前落的地。”

不知曾在哪里看到过,说科学家做过实验,为什么人类的婴儿总要找妈妈?

除开生物的本能性,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就是,婴儿在母体内待了九个多月,对母亲血管里的血流声非常熟悉,所以需要找到有相同频率和音量的声音才能安静入睡。

当时钟意对此嗤之以鼻,以人类的视听范围,怎么可能感知血流的微弱声响呢?

这个认知直到前一刻,才被打破。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机场通道内,紧握手机,除了砰砰直响的心跳外,他还听到了耳郭内有细微的沙沙声,那是血流的声音。

原来,真的可以听见。

“……意、钟意?”沈西风等了半天没等到回音,出声催促着。

钟意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问:“你怎么……都知道?”

那边发出一声轻笑,“先出来吧,我在到达大厅等着你。”

挂了电话,钟意愣了几秒,而后拔足就跑。

他只背了个包,也不用去提行李,一路飞驰跑出了控制区。

这是今日最后抵港的一班机,只有寥寥数十人等在外面接机,一眼扫过去,没有沈西风的身影。

钟意跑得满头大汗,四处张望搜寻。

等他喘着气走到出口附近,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急急转身,就看到了一身黑衣戴着口罩的沈西风。

这几天钟意在网上搜遍了沈钰的消息,看到有一个tag的名称是 #口罩钰#。

tag里面全是沈钰戴口罩的路透照片,下面的评论多是“冲着这个眼睛我能当一辈子芋头”,“这眉眼完全就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小哥哥”,“别遮了,就算只留一双眼睛我也能认出你”。

这会儿钟意气息不定地面对着这位“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小哥哥”,突然明白了粉丝的疯狂。

虽然是纯血,但沈西风的鼻梁跟眉骨都长得极为立体,戴上口罩后,掩在T区阴影之下的一双桃花眼水波潋滟,惑人心弦。

钟意顺了顺气,脑子里却是一团乱,一个“你”字刚出口,就被沈西风打断了。

“走吧,先回酒店。”

沈西风上下扫了一眼钟意,又问:“没带行李?定的哪个酒店?”

钟意拉了拉背包带,不大自然地摇摇头。

沈西风眯了眼,疑惑道:“你该不会没定酒店吧?出了什么事急成这样?”

这个问题钟意不想回答,他偏着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南京,连航班号都查到了?”

“你那条微信是准备发给谁的?”

沈西风见钟意一脸茫然,抬抬下巴,指着他手里的手机道:“你自己看看。”

钟意这才想起刚才开机后似乎收到了几条微信信息,忙打开一看,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平时不爱聊微信,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对话框。

因为昨天中午沈西风问了他一道题,WW的对话框就排在了秦雯的后面。

他在往机场赶时,注意力都放在时间上,问秦雯的那句话,被错手发给了WW。

那句话还是这样写的:“沈钰在南京住的酒店是什么?他下周就要跟凌昇合唱了,你们粉丝没有给经纪公司施压要求换搭档吗?”

钟意盯着那条微信,琢磨了一回儿,突然想要把之前不知道用某种bug程序编写的自己给掐死。

虽然时间有点久了,但是这条微信,可不可以撤回啊……

钟意保持着垂头看手机的姿势,脖颈撑得有点酸。

沈西风也是一肚子的问号,不过并不急在此时。

他拉了钟意一把,抬脚往外走:“今晚就跟我住,只有一张大床,你将就着点。”

在回酒店的出租车上,沈西风告诉了钟意自己是怎么猜出他的行程的。

昨夜沈西风录节目录到快12点,回酒店后才看到钟意那条微信,立刻明白钟意已经知道了他跟凌昇的纠葛。

他当即一个电话拨过去,钟意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他又反复看了几遍那条微信,忽然想到某种可能,找人查了下钟意在各大航司的订票记录,这一查,还真给查出来了。

“我以为你会周末过来,没想到,竟这么急。”

沈西风的话里听不出太多情绪,说完最后一句,他扭头看了眼钟意,便陷入了沉默。

两人坐在后排座椅上,相距不到半米。

钟意只需一抬胳膊,就能握住沈西风垂在膝盖边的手。

钟意紧了好几次拳头,终还是放开了,长吐了口气,平静回道:“哦,何老师临时通知的。周末这边有个物理竞赛,我本来是后补,结果参赛的同学生病了,十万火急让我去救场。”

隐在黑暗中的沈西风定定地看了钟意好一会儿,才道:“是吗?幸好我来了,不然你今晚得睡机场了。”

“那个……没事了吧?”

过了好半天,钟意才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沈西风眼帘一垂,轻笑道:“当然,你看我现在像个病人吗?”

不像,但不代表不是。

时间有限,钟意来不及上SCI查询,只百度了解了个大概。

抑郁症病因复杂,七成以上患者多次复发。

目前国内的检测及干预手段都比较落后,只凭宁州本地的医院,估计诊断还有偏差。

需要去一线城市再看看,还是不再强调,使其淡化?

钟意脑子里数十个念头在打转,想到最后,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身份说这些。最后他只能靠着椅背,扭过头看向窗外。

凌晨2点半的南京街道,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遮了路灯灯光,空荡的大街上,疾驰而过的出租车好似穿梭在某个晦暗不明的梦境里。

车后排的两人再无话说,同今晚的夜色一般沉默。

沈西风住的是个行政房,床只有一张,外间还有个沙发。

钟意倒是矫情了一下,刚用手指了指沙发。

沈西风就开口道:“你要不跟我睡,我就睡沙发。不然就再开一个房,也不贵,三千多一晚。”

睡就睡,难不成二米宽的大床还不够睡两个人了?

沈西风把钟意撵去洗澡,自己坐在卧室里整理着思绪。

钟意现在是什么态度,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这孩子行动上尽是维护之姿,可嘴上丝毫不放松,说的话真假掺半,骗人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良心更是不会痛!

像足智多谋的狸猫,让人非常头疼。

是有顾虑吧,毕竟高考在即,万事都得给高考让道。

沈西风目前也是真累,复活赛至关重要,自己马上要跟凌昇面对面。

过了这关,还有高考在等着他,想想未来的这一个月,他打从心底里发怵。

四面楚歌的他,实在没精力跟钟意那样的脑子斗智斗勇。

先把小朋友稳住再说吧。

“有吹风吗?”钟意裹着浴袍走到沈西风身边。

酒店提供的浴袍都是均码,穿在钟意身上稍大了些,襟口露出大片肌肤,深深撩拨着某人凌晨三点脆弱的神经。

钟意见沈西风没答话,自己俯身翻着书桌下方的抽屉,两寸宽的腰带紧紧束着精瘦的腰。

沈西风面上有些发热,他艰难地移开目光。总觉得再多看几眼,他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他进浴室冲了半小时凉水,再出来一看,钟意已经趴在床的左半边睡着了。

不止一次在半夜给钟意盖过被子的沈西风,非常清楚他的睡眠习惯。

这孩子喜欢头朝下趴着睡,有时会被枕头堵着鼻子,冒出轻微的呼噜声。

他走到床头,双手撑在床沿上,细细打量着钟意的睡颜,就见凌乱的刘海散在他额前,还微微带着水汽。

沈西风皱眉,伸手一摸,果然只有七八分干,已经累成这样了吗?

他叹了口气,正想直起身,却不经意地瞥见钟意身下压着什么,露出黑色的一角。

他仔细盯着那东西,已经猜到了一点的他,却是不敢再细想下去。

在确定对方不会醒来之后,沈西风又轻轻将那东西抽了些出来,一看,那是他自己刚换下来的黑色T恤,记得应该是扔在沙发上的,怎么会跑这儿来了?

那T恤倒不脏,是沈西风晚上出门前才换的,走得急,自然没喷香水,至于为什么会被这个小洁癖压在身下……

他站在原处,一边是不敢去想的某种可能,一边又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沈西风胸膛里跳动着,他捂着嘴,却捂不住唇角的笑意。

凌晨三点半的夜里,安静的房间内,沈西风站在五星酒店客房内的落地窗前,无声地笑成个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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