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荒道人的选择

苏明见状，自然笑道：“愿与道兄同行。”

当下两人施展身法，一路追了下去。惊鸿子每一步踏出，都悠然自若，脚下好似有无形的气流凝聚，托着他向前飞速前进。双脚每一交错，就是七八丈的距离。而苏明却只是一步一步，如普通人信步而行，踏踏实实，但速度却丝毫不比惊鸿子慢上半分。

“这人真的是从大山里出来的？我看他气血运转之法，有我道门的几分影子。看起来平淡无奇，实则内蕴玄妙，常人根本就看不出来。尤其是先前我未到时，那动静看起来确实有些像五雷正法，他却又断然否认，真是奇怪到了极点！”惊鸿子心中暗暗称奇，却不知苏明心中也是好奇，觉得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竟然就遇到了这样一个神奇的道人。

一路前行之时，两人也不免交谈几句，对对方的情况也就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在这道人三言两语之间，苏明对这方世界也有了个模糊的认识。

“想不到在现实世界中几乎已经要断绝的道法神通，在这个世界竟然真实存在！朝廷正统、藩镇势力、三教九流，这个世界还真是乱啊！”苏明心中也不由得暗暗感慨。

一口气追出了上百里，两人气息仍然没有丝毫变化。惊鸿子道：“苏兄，南荒道人身受重伤，能凭借自身精血，遁出百里几乎已经是极限，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苏明微微一笑，和惊鸿子几乎在同时停了下来，道：“道兄追击他许久，想来是有办法找到他踪迹的吧？”

惊鸿子道：“苏兄不知，我神霄门中有一样采气之法，我在很早之前，就从他身上获取了一丝气机。只要距离不是太远，就能找到他。”话音未落，手掌一翻，变了几个神妙的手印，心中却在默默感应南荒道人的位置。片刻之后，眼睛一睁一亮，道：“在这里！”当下朝着一个方向追了过去。

苏明见状，也紧紧跟上，心中却是对这方世界生出了好奇。他在现实世界的古籍当中也曾经看到过采气之法，没想到在这里却是真实存在的。

在道门的认知当中，一切生命只要还存活在这世界上，人也好、兽也好，甚至包括植物，其身上都有自己固定的气息。而这些气息，都各自不同，千变万化。就如同常说的一句话：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模一样的叶子，同理来说，世界上没有两个气息完全相同的生命。说起来，就如同现实世界中所说的基因一般，就算是双胞胎，也不会完全一样。

而传说中的剑仙一流，能够以飞剑杀人于千里之外无形之中，究其原因就是被杀的这个人的气已经被剑仙事先采了，才能遥控飞剑，击杀敌人。

如今这惊鸿子露了这一手，让苏明也是吃惊的同时，也不由得提高了自己的警觉之心。

两人又行了不过十余里地，就见到一个村庄，对视一眼，心中皆道不妙。走了进去的时候，就见一村上下，年轻老少，上百个村民被南荒道人驱使着围成一圈。而南荒道人本人，则坐在正中，周围又有七八个小孩，大的约莫七八岁，小的才一两岁。

这些村民百姓显然已经被南荒道人的手段吓到了，有不少妇女小孩在轻声哭泣，却没有人敢大声喊叫喧哗。

南荒道人虽然身受重伤，却也不是这些村民可以抵挡的。他现在浑身血迹斑斑，身体像是久病未愈一样，虚弱到了极点。道袍更是破破烂烂，又沾满血迹，再加上满面血污，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却也凶狠到了极点。此时的他，眼里冒着残忍而又疯狂的神色，哈哈大笑道：“惊鸿子，你追了我大半年，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却也不肯坐以待毙。如今我有这些村民在手，只要你一动，我就让他们毒入骨髓，当场毙命。不知你这出身神霄派的弟子，是否把寻常百姓性命放在眼里？”

惊鸿子面色不变，冷哼一声：“你是在逼我么？”

南荒道人张口又吐出一口鲜血，道：“我亦无法，只求活命而已！”

惊鸿子目中锋芒大盛，道：“你随我回神霄派，我求师门长辈，不取你性命，如何？”

南荒道人放声大笑，声音中好似充满了无限的恨意和不甘：“惊鸿子，我落到今时今日这个下场，原因你也不是不知道！一入神霄派，我这辈子都休想出来，你觉得可能吗？”

惊鸿子深深呼出一口气，道：“你想怎样？”

南荒道人道：“放我离开，我要七天之内，你不许追我！”

惊鸿子摇摇头道：“这里的百姓是人，别的地方的百姓也是人。放你离开，你又会去祸害别的地方，还不是一样？”

南荒道人面目狰狞，大声道：“你的意思是不肯了？那就休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惊鸿子闻言，左右为难。

这时，苏明道：“南荒道人，你当初家破人亡，才下定决心要修炼五毒秘术报仇雪恨。如今你所作所为，又与当初导致你家破人亡的凶手有何区别？你自己的痛苦，难道还要加与在别人身上吗？”

这一路行来，惊鸿子早已将南荒道人前因后果说与苏明听。苏明听后，也是深深叹息。

南荒道人原本出身贫寒，后来被道门纯阳宗一个老道看中，收入门下。他天资不凡，也甚得门中长辈喜爱。

只是后来朝廷和藩镇大战，他家所在的地方被藩镇势力血洗，父母兄妹都死了个一干二净。南荒道人知道之后，心中愤恨，想要找藩镇将领报仇。却不想那藩镇将领精通兵家秘法，自己的道法神通竟然奈何不得他。后来无意之中，得到了一本五毒秘法。便秘密修炼，想以五毒之物，暗中取了藩镇将领性命，为全家人报仇。

只是修炼之时，被门中长辈现，又不知悔改，报仇之心难以磨灭。他师父心痛之余，也不能违背本门法规，只得将他废去了法力，逐出师门。不想这南荒道人天资确实不凡，竟然就快将这五毒之物练成了。但他炼制毒物的时候，作恶多端，害了不少人性命，这才引来了惊鸿子的追杀。

南荒道人闻言，顿时惨笑连连：“我现在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雪恨！只要能报仇雪恨，就算之后上刀山下火海，永堕地狱，我都不悔！”言语之间，那股恨意散开来，弥天漫地，几乎要凝成实质。

苏明闻言，也是叹息，却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这时，一个男孩不注意之下，从父母怀中挣脱，跑到了南荒道人面前。这个小男孩七八岁左右，面上还带着害怕的表情，脸颊上的泪痕还未干，对他道：“叔叔，我在这里，你把我妹妹放了吧！”说话之间，伸手抱住了一个只有两三岁大小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

男孩的父母，面上又是惶恐又是焦急，但无奈孩子都在南荒道人手中，也不敢轻举妄动，心中实在是无力到了极点。

南荒道人听了男孩的话，突然愣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男孩勇敢的抱着妹妹，道：“叔叔，你把我抓了，放了我妹妹吧！”双手轻轻拍打着妹妹，在害怕中也不忘记安慰自己的妹妹。

南荒道人这一瞬间，居然有种泪涌的冲动。恍惚之间，他依稀看到了小时候和兄长、姐姐在一起的情形。虽然有时候也欺负自己，但在碰到了什么事的时候，却总是站在自己前面，保护自己。直到自己拜入纯阳宗，后来就没见过几次。只知道兄长和姐姐都成了家，各自有了子女。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南荒道人环视一周，看着四周那一圈村民，好似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兄长和姐姐，在战乱之中，仍然努力保护着自己孩子，却又无力的情景。心脏好像被用力的捏了一下，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触来。

便在这时，苏明和惊鸿子一齐动了。苏明浑身气血爆，一闪就到了惊鸿子面前，双手连拍，一个个小孩便被一股柔劲击得飞了出去，却没有受到半点伤害。惊鸿子则是采取了擒敌先擒王的策略，一记五雷掌，正正落向南荒道人的头顶。却不想南荒道人根本就没有闪躲的意图，也没有丝毫抵抗的意图。惊鸿子体内气机一动，手掌一偏，避过南荒道人的头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记五雷掌，可是非同小可。南荒道人重赏之下，又被这一记掌力侵入体内，五脏六腑都受了重创，浑身都感觉一阵麻痹，仿佛生命都要离体而去。这时的他，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爹，娘，兄长，二姐，小妹，我觉得好累，我就要去找你们了。”

苏明将小孩都解救之后，看到南荒道人这般情形，和惊鸿子对视一眼，心中也不由得觉得有些恻然。

这时，先前那个小男孩蹬蹬的跑了过来，道：“叔叔，你不是坏人。”男孩的父母连忙冲了过来，将他抱走，不敢多说一句话。

听到了小男孩这句话，南荒道人忽然有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喃喃道：“我不是坏人么……”

苏明自然知道南荒道人后来虽然反应过来，却也没有当真用这些人的生命来为自己赢得一丝生机。他这一生，因为炼制毒物害了不少人的性命，最后却被一个小男孩勾起了心中那一丝温暖，结果落了个重伤在身命不久矣的下场。

南荒道人忽然端坐，五心朝天，道：“我终究不能报仇雪恨，放不下心结，此生与仙道无缘。师父，对不起。爹，娘，我来了！”话音一落，他的身体忽然生起了熊熊大火，出一道道光芒，直照得方圆十里之内一片通明白亮，恍如白日。一时三刻之后，火光渐渐消散，却见衣衫都烧了个精光，唯有肉身还栩栩如生。

惊鸿子做个揖，轻轻吹出一口气，却见南荒道人的肉身，突然就化作一阵尘埃，洒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