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生存(3)
“没事儿,让张岳跟你说一句。”
“没事儿!来中医院吧!”张岳中气十足地对着手机喊了一声,电话挂了。
中医院是张岳的“点儿”。在这里,无论受了枪伤还是刀伤,张岳都有把握搞定医生,让医生不报案。
赵红兵心放下了一半。在赵红兵34岁这个年纪,能让赵红兵再亲自动手和人家火磕的,恐怕只有张岳、沈公子、李四三人的事情。根据二狗对赵红兵的了解,就算是孙大伟,赵红兵也未必会亲自为他动手。
赵红兵能为张岳眼红去打架,那是因为赵红兵和张岳有近20年的交情,是最铁的朋友。
赵红兵能为沈公子拼命,那是因为这二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根本就是一个人。
赵红兵还能为李四去搏一把,那是因为李四曾为了保护他,在医院里舍命和多人枪战。
里是里,外是外,赵红兵分得很清楚。
赵红兵马上驱车赶去中医院,此时的赵红兵,虽然身份只是个“工程三包”(这工程包到赵红兵这儿已经是第三包了)的包工头,却已经有了专职的司机,气派不?当然,这个司机不是沈公子,而是一个一心想混黑社会,就想跟赵红兵混的一个以前赵红兵三姐的同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居然还有一心想混黑社会,连自己工作都不要了的人。据说这个司机为了能“混”进黑社会,每天给赵红兵的三姐打电话,目的就一个:给赵红兵开车。
至于工资多少,这人也根本不在乎,反正人家就是想跟黑社会扯上关系,就想当“黑社会”!有趣不?在下文中,二狗将此人称之为“老火”。
老火把车停在了中医院的门口,赵红兵拉开车门快步冲上了医院的台阶。
在医院的正门口,赵红兵撞见了李武。
在赵红兵当年拜了把子的这兄弟八人中,李武绝对是个另类。说李武另类有如下几点原因:第一,赵红兵、张岳、李四等人在江湖中扬名立万恶战连连时,李武尚在狱中,并没参与,但李武出狱后却真真正正地分享到了赵红兵、张岳等人拼了命换来的名气所带来的果实。李武在外面混时,总是先提张岳,再提赵红兵,然后再唠唠当年兄弟八人一起结拜的事儿。社会上的人谁不给张岳和赵红兵几分薄面?第二,在这兄弟八人结拜前,李武和赵红兵、沈公子、李四等人几乎无任何交情。只是因为他和张岳是小,张岳那天吃饭又带上了他,所以他很“偶然”地和赵红兵等人结拜为兄弟。而且在结拜时,赵红兵、张岳等人没有一个是街头流氓,但李武是。第三,别人是否瞧得起李武二狗不清楚,但二狗清楚赵红兵和沈公子二人始终打心底瞧不起李武,尤其是沈公子。每当提起李武时,沈公子总说“我和他不是很熟,别在我面前提他,谢谢”。沈公子刻意地和李武这样的“鸡鸣狗盗”之徒划清界限,但碍于张岳的面子,沈公子一直也没和李武翻脸。
和沈公子相比,赵红兵和李武还多了一份交情。那就是当年在号子里时,李武对赵红兵言听计从,心甘情愿地听赵红兵的话,所以赵红兵一直对李武还算客气。
客气归客气。在张岳出事儿的前提下,赵红兵的情绪有点不稳定,脾气有点暴。这次,李武挺不幸,撞在了赵红兵的枪口上。
“张岳在哪个病房呢?”赵红兵问李武。
“张岳没事儿。”
“我问你张岳在哪个病房呢?”赵红兵语气有点急。
“302。大哥你别急,张岳没事儿。”
赵红兵看了看李武,没说话,继续快步向前走。
“大哥你说这是谁干的?”李武本来想从医院里离开,但是看见赵红兵来了,又转身跟着赵红兵向张岳的病房走去。
李武在社会中混得可能是这兄弟八人中仅强于孙大伟的人,但是人家李武派头十足,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四五个小弟。
“不知道。”赵红兵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李武的话,继续快步向前走。
“大哥,你说说,我正找张岳帮我办事儿呢,他现在却挨了一下子……”
李武紧紧地追着赵红兵说。
听到李武这句话,赵红兵蓦地停下了脚步。
赵红兵停下了,李武也停下了。
据说,赵红兵认真地看了李武几眼,没说话。根据二狗对赵红兵的了解,二狗认为赵红兵当时想的是:张岳现在都让人家打了一枪了,你李武居然不去想为张岳报仇,居然还在想自己的那点破事儿!张岳这枪就是因为你挨的!
李武看了看赵红兵,没想明白赵红兵为什么忽然停下来看他。
赵红兵停顿了一下以后继续快步向前走。
李武还是真不知趣,又在后面赶上了赵红兵。
“你说我买大巴那事儿现在已经到这时候了,张岳却挨了一枪。这事儿怎么继续办啊?”李武真没看出来赵红兵已经很不耐烦了。
“别说这些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赵红兵咬着牙说了这一句。
“那你说,我那事儿怎么办?”
“嗷”的一声惨叫,李武被赵红兵回身一脚蹬飞。赵红兵不是踢的,是蹬的,赵红兵这一脚可不是普通人的一脚,一脚就把李武蹬出了三四米。
那天赵红兵真的有点儿失态。这事儿当时在社会上传的时候,社会上很多认识赵红兵的人根本就不信:赵红兵踏实稳重,怎么可能干出一脚蹬飞自己把兄弟的事儿?
的确是没人相信,但这事儿就这么生了。
社会上的人不能理解,赵红兵为什么在张岳已经挨了枪的前提下还自己制造内讧,一脚踹飞了自己的把兄弟?但二狗了解。
正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赵红兵和张岳显然都算不上什么君子,但这二人起码懂得一点:朋友间的感情和朋友的生命挺贵,贵到什么地步呢?贵到多少钱都买不来。李武显然不懂这一点,在他眼中,可能就剩下了钱。当张岳受伤时,李武想到的根本就不是为张岳报仇,而是自己的那点儿生意。殊不知,张岳挨这枪就是因他而起。
在赵红兵心烦意乱的时候,李武却在赵红兵身边聒噪个没完。
赵红兵一脚把李武蹬飞后,头都没回,继续上楼。
据说,李武被蹬以后倒没说什么,但李武手下的那群小兄弟却显得个个不服。
“大哥,我不管他是谁,今天他踹了你,我就要他的命。”
“大哥,今天我非崩了赵红兵!”
“武哥,你就说怎么干吧?”
李武这些小兄弟说的这些话,赵红兵都听见了,但赵红兵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别他妈的瞎说,红兵是我大哥!”李武喊了这么一句。
李武的兄弟们总算是消停了。
李武这句话是喊给赵红兵听的。李武知道,自己挨了一脚没什么,但要是和赵红兵掰了,他以后再做“生意”恐怕就没那么方便了。
“没事儿吧?”赵红兵掐了下张岳的头。
“没事儿!你他妈的轻点儿。”张岳虽然已经是全市最有名的江湖大哥了,但是他始终对赵红兵有一种心理依赖。没赵红兵在场,他经常拿不定主意。
“谁干的?”
“不知道!”张岳挨的这一枪,只是皮里肉外的伤,没伤筋动骨。
“老古吧?”赵红兵也知道张岳和老古结仇的事儿。
“应该是。”
“等着,我找老古去!”赵红兵今天是铁了心要亲自动手帮张岳报仇。
“红兵,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你说什么呢?”
“和你没关系!”
“扯淡!”
“一会儿蒋门神他们就过来了!”
张岳刚说完蒋门神,马三却进来了。
赵红兵一看见马三,心里先是一哆嗦,然后浑身一激灵,接着差点儿没吐出来。
此时的马三,已经根本看不出是个男人了。留了波浪的长,脸上涂满了胭脂,身上全是女性的香水味,穿了条特瘦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白衬衣,那叫一干净!
废话不多说,且说马三进了张岳的病房。“大哥,我知道你嫌弃我,但今天你被人用枪打了,我一定要给你报仇!”
张岳看了看马三,没说什么。
“你歇会儿吧,啊!”赵红兵忍不住了。
十、马三哥
“张岳是我大哥,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大哥。谁动了他一指头,我跟谁玩儿命!”马三扯着嗓子说。
马三对张岳的确够义气。
马三的性取向的确是越来越不像话,以前还仅仅停留在口头和行动上,在张岳第二次劳教出来以后,马三的打扮已经比女人还女人了。张岳有点受不了,刻意地疏远马三。
马三当然知道张岳在刻意地疏远他,马三也知道张岳为什么刻意疏远他,但马三却始终死心塌地地听张岳的每一句话。
那是因为,张岳对马三也绝对够义气。
就一件事儿,马三就能记张岳一辈子。
在张岳1987年第一次被劳教时,马三刚刚18岁,因为屡屡在街头斗殴被判劳教三年,当时他和张岳在同一个号子里。据说那时候马三性取向极为正常,是清清爽爽的一个男孩子。
马三是正常,但号子里有人不正常。在劳教所那个闭塞、高强度劳作、时时防备被人暗算的高压环境中,什么样的变态人不会出现?马三的中队长就是个同性恋者。当时在当地劳教所的所有犯人中,马三年龄是最小的,也是最清秀的。
当时张岳、马三他们劳教的内容是烧砖,恐怕天下最艰苦的工作就是在三十四五度的高温下烧砖。在烧砖、运砖的这个过程中,无数人劳累加中暑昏厥,浑身湿漉漉地连人带小推车倒在了运砖的途中。
据说,马三第一天在运砖的途中就中了暑,倒地不起,就趴在那满是石头棱子的“路”边。能趴在那种满是尖棱的石头上一动不动的,二狗认为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死人,一种是劳教所的犯人。
马三咬着牙干完了第一天。当天晚上,马三哭了。马三想自残,想把自己的腿弄断,这样就可以不用干活了。
就在马三想自残的时候,犯人中队长进来了。
“兄弟,出来跟你谈谈!”
马三顺从地跟着中队长走了出去,马三现:原来中队长在不是“工作”的时候,还是挺和蔼可亲的。
中队长把马三带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兄弟,驮砖挺辛苦吧?”
“嗯……”听到这句话,马三眼泪流了下来。毕竟,当时马三只有十八岁,虽然顽劣成性,但他的确还只是个孩子。这次被劳教也是马三第一次离开家,马三终于过上了没妈妈在身边唠叨的日子。但没妈妈唠叨的日子,马三是那么的无助。
“哥以后帮你想想办法,换个轻松点的工种,好吗?”
“真的吗?什么工种?”马三涉世未深,他还不知道,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数砖。”
“啊,那就轻松多了!”马三喜上眉梢。
“嗯,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中队长脱下了裤子,亮出了那三寸不良之物……
从那天起,马三就成了中队长的“女人”。而且,马三还经常遭到中队长的威胁:“知道去告密是什么后果不?知道不?你自己知道你干了什么不?”
“知道。”
“知道就好,再陪我兄弟去玩玩儿吧……”
张岳进了劳教所以后,这个中队长已经接近刑满。当时张岳在狱中表现出来的霸气和领导能力使这个中队长也要让他三分。张岳只要把眼睛一睖,这个中队长连张岳的眼睛都不敢看,更别提欺负张岳了。
几个月以后,该中队长刑满出狱,张岳很自然地当上了中队长。
在张岳当中队长的初期,马三屡献殷勤,张岳十分不解,而且十分讨厌。
“你他妈的有病啊?”每当马三给张岳“献殷勤”的时候,张岳总是大骂。
“嗯,我知道了,大哥!”马三这时候才明白,不是每个中队长都有那样另类的要求,不是每个中队长都那么伤风败俗,不是每个中队长都那么缺德。那时的马三,被强暴被凌辱已经成为习惯,当张岳对他多少有些尊重的时候,他却有点不知所措了。
张岳看马三年纪小,在号子里一直对马三很照顾,马三感激不尽。
马三虽然比张岳早进去几个月,但他比张岳还晚出来几个月。马三出来以后无事可做,找到了刚刚开办起“讨债公司”的张岳,非要跟着张岳混社会。张岳觉得马三这人虽然有点不对劲,但是打架要债不失为一把好手,就收留下了马三。
二人关系一直不错,在马三大概帮了张岳四五个月以后,张岳团伙虽然小有所成,但是还没什么大钱入账。一天,在酒桌上,马三终于对张岳说出了他和以前中队长的那个秘密。
“大哥,我想阉了我自己。我现在真的再也喜欢不上女人了!”马三在入狱的时候还只是个孩子,被中队长蹂躏了两年多以后,马三真的只能对男人感兴趣了。
“别他妈的扯淡,告诉我,那人现在在哪儿呢?”张岳震怒。
“开了一家出租车公司,他上班的地方在银城商厦的七楼。”
“我找他去!”
“大哥……”
“别废话了。”
“大哥……”
“你是我兄弟。”
第二天晚上,当年那个蹂躏马三的中队长左眼被打瞎,左侧耳膜被重击至穿孔,肋条断了七根,左手五根手指全被折断。
马三听到这件事以后给张岳跪下了:“大哥!你就是我大哥!”马三又哭了。
张岳在20世纪90年代初收的四个江湖大哥级别的小弟中,马三和富贵都曾给张岳跪下,都是心悦诚服地一拜——人家土匪头子张岳就有这本事。
这次张岳挨了一枪,马三疯了,真疯了。
“马三你少喊两句行吗?”赵红兵又朝马三吼了一句。
“红兵大哥,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张岳是我大哥,我一定要为他报仇!”马三说完,转头走了。
马三前脚刚出门,李武进来了,自己进来的。
“红兵,没事儿吧?”李武朝赵红兵笑了笑,笑得挺轻松,像是刚才的事儿根本没生过。
“没事儿。你没事儿吧?”赵红兵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李武的胳膊。
赵红兵的表情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