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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愚蠢

江柔知道顾霜霜和皇帝双双离开的消息,是再去齐家的时候。

顾霜霜他们举家搬走不过一天,齐家院子里就凄凉得不像话,站在门口便使人心里空落落的,所谓人走茶凉,也不过如此了吧。

隔壁一个妇人在门口看见了有人来,仔细看清楚了脸,就从胸口取出一个贴身的信封,小跑过来。

“这位娘子是江柔吧?”

江柔正准备走,转头一看这个老妇,问道:“您是?”

那妇人道:“我是隔壁的李婶儿,小顾走的时候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她把信封递过去。

江柔拆开来看,第一行写了四个字——保重,莫寻。

后面还写了两大页纸张,大都是在道歉,却没说为什么走。

沈十三从旁扯走她的信,大摇大摆的看完了,对她道:“她不走命就保不住了,行了,别那副表情了,接下来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盛京已经有人盯上顾霜霜了,上次皇帝在,能护她一时,现在皇帝走了,要弄死她一个人不是很容易,但除了她,整个齐家都是待宰的牛羊。

还是没角、拱人都不会的那种。

江柔把信折好收起来,对李婶儿道了谢,才挽起沈十三的胳膊,“去苏州吧,哪儿的风光好。”

一个月之前,顾霜霜尚定居在江南,沈十三和江柔入城,皇帝也紧随而来,一个月之后,谁都不在了,物是人非,只留下一座空宅子,着实让人唏嘘。

江柔和沈十三踏上前往苏州的大路,而皇帝却重新回到那座四九城里,天圆地方,就此将他困住。

皇后自从接到皇帝回京的消息,就开始准备洗尘宴。

只是没有想到,她先等来的是兴师问罪,皇帝连衣服都等不及换一身,直接一身风尘的闯进了昭阳宫。“臣妾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您下江南不是查看水坝吗?怎么又牵扯上了顾霜霜?她定居在江南了吗?”对于皇帝的质问,皇后直接采取咬死不认的对策。

可她不知道的事,皇帝人虽然在路上,却已经从头到尾将她查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当初她假意将消息透露给后宫某嫔妃,想要借刀杀人未遂的事都知道,只是顾全她皇后的威仪,没有给她抖落出来。

她跪下来只到皇帝的腰际高,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是朕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再耍什么小手段,顾霜霜现在不会回来,往后也不会,你的皇后之位很稳当,太子只要不是无能荒唐,太子之位更稳当,但你若再自作聪明,就是自断前程。”

皇帝如此开诚布公的将话摊开了说,竟然让皇后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大逆不道的话已经冲出口,“倘若顾乔是个男孩儿呢。”

说完就后悔了,可是话又收不回来,干脆一狠心,不退不让不认错。

皇帝一顿,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

假如顾乔是个男孩儿,假如她才德兼备,那太子之位可能真的落不到刘略身上。

但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呢,顾乔她就是一个女孩儿。

他这迟疑的一瞬间,让原本有些后悔口无遮拦的皇后内心如同一把火焰在烧,“陛下的心已经偏了,我这个皇后不过只是一个虚名罢了。”

皇帝道:“你就好好珍惜你的虚名吧,若是再兴风作浪,连个虚名都没有。”

皇帝回京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天天都在马背上颠簸,浑身都要被风腻住了,总觉得身上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说完该说的话,他一拂袖,便走了。

“陛下!”

皇帝即将踏出宫门的步子被皇后喊停了,他微微侧头。

“陛下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皇帝彻底撂了脸子,直视她的双眼,“皇后,你知不知道你说了什么话?这些年,朕是不是把你宠坏了?还是你笃定朕忌惮张家,不敢拿你怎么样?”

皇后仍跪着,不肯半分折腰,嘴角似乎有笑的弧度,又似乎是在讥笑,“为江山而割舍情爱,为百姓而舍爱人,您胸中揣的是天下大爱,为大爱而舍小爱,陛下,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皇帝面沉如水,张口唤人,“皇后病了,去太医院请个太医。”

“陛下,您义正言辞指着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高尚?

您是为了百姓江山吗?你是放不下皇权!

您即想要江山又想要美人儿,奈何人家顾霜霜不似我这等俗人,看不上荣华富贵,不屑权势虚名,人家不要你!而您呢,自怨自艾,觉得自己付出了天大的心意却得不到回应。

陛下,您得不到是应该的,因为你从来都是肖想得不到的,而不珍惜身边的,贪心的人,往往最后越是得不到。

我十几岁就嫁给您做太子妃,您君临四海,也是我陪着您,如今一个出现一个顾霜霜,多年的情谊就被你当垃圾扔掉了,这也算是宠我?

后宫的嫔妃,谁有我为你做得多?自您登基,两度宫变,是谁,想尽办法为您周旋,不惜用命去维护你,冒着被杀的风险帮你传递消息,逼着娘家为您撑腰,是顾霜霜吗?

是我!”

一番话语催不催别人泪下是不清楚,反正她自己是有些不能自已了。

可实际上,这是一张感情牌。

皇帝多疑,可内里确实重情的,只是不敢轻易的相信别人,她这次的行为触怒了他,不挽救的话,隔阂只会越来越深。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表面上是将皇帝骂了一通,可后面顺势带出来的那一番话才是重点。

可出乎意料,对方的态度不软反硬,招了个内侍道:“皇后病糊涂了,将昭阳宫锁三个月,等皇后病好了再说。”

他怒气冲冲,皇后跌坐在地上。

他的火来得太大,皇后失算了,却不知道失算在哪里。

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他是恼羞成怒。

内心不肯承认的事实被血淋淋的挑出来,谁能无动无衷。

他是为了大秦的江山和百姓吗?

未必全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换了一身衣服,屁股都没在龙椅上坐热,李莲英脚步略有些急的过来,一脸菜色,欲言又止的。

皇帝是习惯他这个样子了,问:“干净的,等会儿朕还要见太子。”

李莲英一咬牙,道:“陛下,和熹娘娘和小公主……离开江南了!”

“什么?”皇帝豁地站起来,双眼瞪得老大,震惊中又带了些许不愿相信。

他走的时候留信了,宫中的人和事他都会处理干净,她且安心的在江南住,等诸国归一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会在抽空去看她。

她为什么还是要走?

答案是他不愿意承认也不能接受的——

可能,说不阻拦他探望顾乔,都只是稳住他的敷衍话,可能,从他到江南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决定在他离开后搬离江南。

李莲英看他神色不好,也不敢继续说,皇帝缓了一会儿,追问道:“留下照看的人呢?她去哪儿了?”

李莲英道:“陛下,娘娘擅长隐匿行迹,她好像知道有人跟着,出了江南就将我们的人甩脱了,去了哪里,实在是不知道了。查也查了很久,可是江南人流量巨大,没有线索。”

“嘭!”

皇帝一拳砸向桌面,只觉得心里好像豁开一个口,黑风骤雨全都呼啦啦的往里面灌。

他竟然还抱了一丝侥幸,侥幸她的离开只是欲情故纵。

何其愚蠢!

这之后的李莲英现皇帝陛下更加勤勉了,勤勉到肉眼可见的憔悴。

憔悴到一定程度,看起来就显老了些。

待一转眼三个月过去,离京小半年的沈大将军终于也带着夫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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