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媒婆

一家子人回到家，时候倒还早，尚不及申时，杨冬根卸了牛车，便又拿着把铁耙子，打算去后院的菜地蒿蒿草，今天已经在集市上，将那黄瓜种子，豇豆种子，扁豆种子啥的买了回来，只等着过几日播了种子下去。

才将将走了几步，就看到上房屋子门口有了动静，戚氏正面上带笑的，送着一个穿得花红柳绿的妇人出了门来。

杨冬根素来是个沉闷的性子，也不爱管什么琐事，因此，只略瞧了一眼，转过身跟他老娘打了声招呼，就又往那后院去了。

只周氏恰好从四房的屋里走出来，看见了便顺口问了一句，“娘，今儿个家里头有客人上门来了啊？”

之所以这般问道，也是因为老杨家从来就没有过媒婆上门来的经历，因此，周氏便没往那上头想去。

却听那花红柳绿的妇人，一下子开了口道，“这是老太太的儿媳妇吧，果真是个标志的人儿，瞧这细手纤指的，那手上的活计定是出彩，老太太真是难得的福气人啊——”

嗓门贼亮，却又有些尖细的感觉，听她那嘴皮子翻飞的能说会道样，周氏这才意会，原来竟是媒婆登门了啊。

杨景兄妹两听着动静，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主要是杨青好奇心重，想出来见见这古代传说中的媒婆长的啥样，便硬拉着她哥哥出来了。

一入眼就见着戚氏旁边站着个体态偏瘦的中年妇人，一身的墨绿色绸子衫，头上梳着个简单的圆髻，脑袋后面簪了朵大红的绢花，团团的一张和气脸，面色偏白一些，见人就给个笑的。

杨青粗略的打量了两眼，便有些失望，这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相貌平常的妇人嘛，一点也不似她前世在电视里头，或是小说里面看到的媒婆形象，既没有脸上长了那标志性的媒婆黑痣，也没有生就那副丰满的肥臀水桶腰的体态。

就这打扮，除了那头上的一朵大红花有些惹眼之外，却是也算得上规矩之说，丝毫没有半点想象之中的媒婆相。

就在她稍许失落之际，那头，沈媒婆却也是将这才出场的二人打量了遍，尤其是杨青，更是细究了两眼，只因为她个头正小，年岁更对得上那门亲事，小姑娘长得倒是细眉大眼的一副好相貌，此时正扑闪着一双圆溜溜大眼睛暗地看着自己，眼神里带了十足的探究与好奇，也不刻意的掩饰，面上一派大大方方的神采。

好一个秀气灵动的小丫头啊，沈媒婆暗自赞叹，心里也禁不住可惜，真是作孽哟，这般秀气的闺女，怎就舍得往那火坑里推了去呢？

口上却是丝毫不犹豫的夸着声，“好模样的少年郎，好秀气的小姑娘，也真真是难得，没想到这乡间农户的，还能出来这样出色的人物来。果真是老太太福气重，会教养人，瞧把这一对孙子孙女，教养的多么规矩大方的。”

不得不说，媒婆这行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当的，就瞧这沈媒婆张嘴就来的好听话，这嘴上的功夫，却真不是赖的，周氏就被她这一番言语说的，脸上带起了笑。

“尤其是这小孙女，水灵灵的，也就是那高门大户当少奶奶的命。”媒婆还有个拿手的本事，便是惯会看人脸色行事，这会子见周氏一脸的笑意，显是透着满意的，便越的想卖弄起嘴皮子来。

却只说了一句，就被戚氏拦住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沈媒婆还要赶路回镇上去，我就不留客了啊。慢走不送了——”

老太太言辞间尽显不耐，隐隐之间更夹杂了几丝紧张之气，此刻全然已是一副赶客的架势了。

如此，沈媒婆便也不好再留，笑着告了辞，“那成，老婆子我这就不叨扰了，等下回那头的事儿走顺当了，再来府上拿庚帖讨喜钱。”

三两句言词，说的老太太眉眼直跳，赶紧应付似的点了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又挥了帕子送起客来，“行了，知道了，日后少不了你个大媒人的喜钱。”

待见着那沈媒婆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了老杨家的小院里，戚氏这才着实松了口气，方才那婆子几句话说的，险些将事情都败露出来。

老太太前两日就托人给城里送了信，跟自己的大儿子通了气，特意挑了个四房一家子都不在的时候，让媒婆登上门来，就是不想生出什么事端来，免得事情又跟上回似的，半路出了岔子。

为此，她还特意也将二儿子支了出去，给了杨夏根几个银子，让他跑去跟人赌钱去了。

“娘，今儿个咱家怎么会有媒婆上门来啊？听着话音，好像是咱家要出什么喜事了啊？”周氏目送着沈媒婆的身影，一边开口打听着，却是半点没把事情往自个身上想。

戚氏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显然不想多说的样子，转脸过去，却看到四房那丫头此时也是一脸的疑惑，便又改了主意，扯了几句谎话，道，“还不是为着咱家文哥儿的亲事来的，你也晓得你大哥这独子，年纪轻轻的就有那秀才的功名在身，放眼咱这十里八村的也数不出几个来，自是招了许多姑娘家的眼，谁不想与他结个亲事的啊。

偏你们大哥眼界高，不想随意给文哥儿配了亲事，说是要等到他再往上考考那举人的功名，才肯谈这亲事的事情。今儿个，这沈媒婆来，还不是为了镇上有个小户家的姑娘，不知何时瞧中了文哥儿，却走不通你们大哥的路子。

这才打听着到咱这乡下地方来，想找我这老婆子说和说和，成就了这门亲事的。我也是不耐烦再听她啰嗦，只随意拿了句话搪塞着，她还以为我给了她啥子希望了。”

话里半真半假的，那什么镇上的小户人家的姑娘瞧上了文哥儿，这事倒是真的，老太太前一阵就听她大儿媳说闲话时说起过，正好这时候拿了出来说事，只后头媒婆上门来的原因，却是半点不带真的。

“那娘可得慎重些哩，别随便许了啥子话头，让那媒婆抓了把柄，毕竟这是文哥儿的终身大事，可是出不得半点差错的。”

一番话，倒是将周氏说的，听了信以为真，便也忍不住上了心，一时没忍住主动开口说了两句提醒老太太的言语，一说完，却是有些后悔了，暗地里观察着戚氏的脸色，生怕这老太太怪她僭越，误会自己是在拿话教训她什么的。

老太太这人，向来是有些容不得旁人，尤其是小辈说她的，可这回也不知怎地，偏就没有生气，只转了个身子进了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