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果真，当晚，散了饭席，谢氏母子几个许是因为天晚，也没有回去城里，一家子四口人，直接挤在了二房的屋里。

大半夜的，杨青愣是被那进进出出得动静声响，折腾得醒了过来。

“睡吧，没什么事情，是你二伯娘那一屋的。估摸着晚饭桌上吃油了肠子，这会子正闹肚子呢。”周氏亮了油灯，正在床头上靠坐着，显然是比杨青更早的时间吵醒了，见着自家闺女迷糊着一张脸半醒不醒的，便起身来到小床边上轻声细语的道念了两句，又抬手在自己闺女的身上拍了一会儿，安抚她接着入睡。

轻轻柔柔的动作确实是很能安抚情绪，这几日分家的事情，前前后后的也闹腾了一些时日，杨青虽不用担什么多大的心思，但到底不是那真正的无知幼儿，心也没多少闲的时候，因此，今儿个这分家的事情一落定，她也是彻底的放下了心弦，所以，只在周氏轻拍的动作下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又睡实了过去。

只第二天睡到天亮，一家子人用早饭的时候，杨青乍一见着谢氏母子四人，那一副憔悴的狼狈模样，也是着实吓了一跳。

只一个夜里的工夫，谢氏两眼凹陷的，眼珠子就跟突然抠下去了似的，嘴唇下面一片青乌，脸色也是白的吓人，再配上她那一脸的血道道，如此一副形容，要大半夜的走到外面上，杨青真怀疑别人会不会把她当成鬼了。

再瞧她那一双小儿女，亦是一副惨白着的面色，嘴唇脱了眼色，又唇皮子干的起皮脱落，显然跟谢氏一样，都是一副拉脱了水的虚弱样子。

只谢氏的大儿子刘满金，形容稍微正常一点，除了眼底两个大大的黑青眼圈之外，面色倒还平常，可见他估摸着是没啥事的，此时正见他捧着个饭碗，低垂着脑袋，也不看桌上的旁人，正慢慢的给刘家小闺女喂粥喝。

不觉想起，昨儿个饭桌上刘家大儿好似就是谢氏母子四人里头，吃得最为收敛的一个，杨青仿佛记着，他昨日里亦跟今天一样，至始至终都没怎么抬头的样子，始终一言不的，只留个侧脸或是脑袋顶子，给别人看见。

饭桌上也不似他母亲和弟妹那样，吃相狼狈的，从始至终，只拿了两个大饼子啃着，却是没有主动伸过一筷子。

唯一一次抬头，叫人瞧见他神色的时候，也只是刘满银做出那番举动，咬了一大口肘子又扔回碗里，被杨萱骂出了声的时候，杨青偶然看见，刘家老大眼里射出的似是羞愤的色彩。

嘴角两边的弧度，抿了几下，像是想要争辩，却又最终没有言语的模样，杨青印象里还是有些停留的深刻，今儿个又从她的位子上看着这个少年的侧脸，挺直的鼻梁和轮廓，还有他不一言却偶尔露出的羞愤的神色，以及他与谢氏另外母子三个并不融入协调的举止做派，杨青觉着，至少这个少年，给她留下的印象，还算可以吧。

唉，可惜了，摊上这样一个身世，面临着这样一个不堪入目的家庭，就不知那样的坚毅，能不能支撑着这少年，将整个刘家扶起来的。

或许是因着那一丢丢的莫名而来的同情吧，就在刘氏又上蹿下跳的，算计着将自己娘家嫂子和侄子侄女们赖在杨家‘养身子’的时候，杨青一反平常的倒是没有去故意跟刘氏作对，尤其是刘氏腆着脸皮，来问周氏要鸡蛋的时候，她也没有多加阻拦什么的。

“我们青儿今儿个倒是乖善，难得不见你跟你二伯娘顶嘴。娘还以为，你又要跟她起了冲突呢。”

目送着刘氏的背影离去，周氏转眼看着自家小闺女安安静静的收拾着碗筷的模样，不是不觉得奇怪的，于是，便开口打趣了两句。

杨青有些无语，难不成自己在周氏心里，竟是个刁钻的人儿了不成，她虽然平日里厌恶刘氏的贪得无厌又见着便宜就占的臭德行，尤其是一家人，她就专爱挑着周氏找麻烦的行为，杨青这才时不时的与她抬个杠啥的。

却不知，落在周氏的眼里，自己倒是个不乖善的人了，杨青刚想辩上两句，可抬头却看见自己老娘眼里的戏谑一闪而过，顿时知道，周氏这是故意拿话打趣她了。

忽然看着周氏脸上的轻快之色，杨青心知，这一分了家，心情松快的人，也不止她一个，想来，周氏亦是心底轻松了许多吧，这才头一个分家的早晨，她就已经从自己娘亲的脸上，找到那不自觉透出的高兴了，这要搁到平常，周氏言语间可是难得寻到这轻快的语气的。

“想想，那一家子母子几个人，也是可怜。我又何苦去跟他们为难什么呢。再说了，反正我们都已经分了家了，这住在一处的日子，也没个几天了，再忍也忍不了几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