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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学姐

纪飞镰感慨撞了大运, 面前的两位部门经理竟与他是校友, 彼此畅聊着,忽略了另一个整晚不在状态的人。

搭档这么多次,闻萤从没像今天这样挥失常。

纪飞镰想她必然事出有因,便凭一己之力稳住客户。

身边那团淡雅的香味像一丛爬满窗台的花,漫不经心地酝酿一场风暴, 攻陷人的防备。

他承认自己在走神, 嗅觉被她牵引,暗暗替她担心, 琳琅菜肴也似嚼蜡。

好在闻萤不至于失常到梦游, 不时蹦一句妙语续上话茬, 给客户倒酒添菜,表现勉强入眼。

直到她仓促离席。

“对不起。”

不顾几人错愕的视线,闻萤快步走出卡座。

她脑子清明, 知道这样很冲动, 不应该,理智在叫嚣“算了吧, 都是假的”。

以往没见过他如何周旋, 可以装没事生, 眼下既然窥知了一二, 剩下的三到十她全部都想见识。

或者说,闻萤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机会。

求得一个痛快解脱。

客房在餐厅楼上, 闻萤走去电梯时, 林谨承和学姐已经在那了。

他背对她, 没有察觉。

学姐看起来确实喝了不少,面染桃花红,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手拍他的侧脸,娇笑:“合同急什么,把我伺候好了,承包你的宴会厅!”

“好啊,你说了算。”

林谨承嗓音醇厚如红酒,看去的眼神让人有沉溺的感觉——起码从学姐愣怔的脸上闻萤能看出来,也想象得到。

学姐反而收起笑容,略有拘谨地放下双手,好像回到很多年前被他拒绝的那天。

她脸上扑了层厚粉,眼角鼻梁都动过刀子,乍一看能想起好几个网红的名字。

穿着镶满亮片的上衣和包臀裙,整个人如同一份精致的礼物。

想必这回是为了雪耻,一睹当初高高在上的人怎样卑微地臣服,可此时学姐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轻声说:“有时候觉得自己真傻,世上男人那么多,你算老几。但我还是会偶尔梦到你,是不是很可笑?可能人对没得到的,格外耿耿于怀。”

林谨承没有丝毫动容,哼笑:“学姐不必介怀,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现在就是公平买卖,互利互惠。”

说完,电梯门打开。

顶灯薄暗的光线下,他的笑似嘲讽,眼皮懒洋洋地耷拉。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去,闻萤落在队尾,迎着林谨承眼中明晃晃的震惊,脸色淡定。

两人分别站他左右,林谨承不动声色地从学姐身边迈开一步,靠向闻萤。

学姐瞧出他的避讳,面露讥笑,见闻萤未和他打招呼,心知她并非这里的员工,只是客人。

这下没了顾忌,学姐拉起他的手,“那么林总,好歹给足诚意,别说什么长期入住,承包宴会厅,但凡和你们酒店沾上边的,我都能和你签。”

她说着,半边身子贴去,把他的手扣在自己腰上。

林谨承转头看她,深眸在灯下闪过匕般的寒光,笑却依然温情,“这样不好吧?我和你先生还在谈度假村的合作,学姐不会来一手卸磨杀驴?”

“吃饭那桌都是我的人,他们不会透露。”学姐顺势倚靠他肩头,手掌贴住他胸口,“老话说‘偷不如偷不着’,等我偷着了,你就不值钱了。”

“那我一定鞠躬尽瘁。”

“哈哈,你也有今天,真是过瘾。”

电梯门开,学姐一脸掩不住的得意。

林谨承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闻萤,她瓷白的小脸静如无风的湖面。

走道铺着猩红地毯,房间在尽头,林谨承说要打个电话,让学姐先进去。

闻萤静立在几米外,双手抓着包带,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抖。她尝试拍腿,掐胳膊,可惜无济于事。

林谨承挂了线,侧身凝视她的小动作。

明明相距没有几步,在目光无声的对峙中,两人如隔迢迢。

最后是学姐打破僵局,她挽起辫的脑袋从打开的门缝钻出来,娇嗔:“怎么还不来呀?”

林谨承转身,朝她点头:“来了。”

他关门的时候再往外看,走道上空无一人。

*

四周黑着灯,窗户透进幽微天光,映出房内的轮廓。

学姐嘀咕“灯在哪”,被林谨承叫住“别开灯”。

“哦——”学姐抑扬顿挫地拖出长音,笑声荡漾,“原来你好这一口?”

“不是很刺激吗?反正这灯和门一关,我是洗不清了。”林谨承走近她,递去那只玛百莉的皮包,“学姐,够不够诚意?”

“林总到底挣多少钱?这么敬业?”学姐止不住地笑,在林谨承的咄咄相逼下缴械,从包里摸出文件袋,“早就给你签好了,章也没落下,回头补上你自己的那份。”

林谨承接过,也笑了:“学姐对我确实情深义重。”

“那当然,我还想告诉你,果子是越熟的越好吃,那种事情也一样,经验越丰富的才越享受。”

“是吗?”

语毕,雪白灯光洒下。

学姐下意识地闭眼,拿手遮住脸,有些不满意地说:“好端端的,你开什么……”

“王先生,你可以出来了。”林谨承生硬地打断她。

卧室房门应声拉开。

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缓缓走出,长脸蕴着怒气。

学姐看到丈夫,不可置信地转向林谨承,神情惊恐,指着他“你你你你……”半晌不出一个完整音节。

林谨承知道她想说“你才是卸磨杀驴”。

他唇畔绽出笑容,英俊得足以让无数少女目眩。

然而美到极致的事物,往往都由魔鬼操纵。

他连声音都如此悦耳:“学姐做不到,我可以。”

短短几分钟,纵情享乐的天堂摇身一变,地狱业火滔天。

黑漆大门在身后合拢,林谨承的脸也瞬间垮下,他拨给廖禾,那边刚接通就迫不及待地问:“人呢?她人呢?”

“到了景升酒店。”

“就她自己?”

“不……”廖禾顿了顿,“还有纪飞镰。”

“别走,继续在那盯着,我马上到。”

*

除了闻萤中途离去的小插曲,两位客户今晚聊得十分尽兴。

纪飞镰为她道了歉,还找了合适的理由,多亏碰上他们心情不错,大度地表示没什么。

这间餐厅装潢素淡,处处别具雅意,听得到流水潺潺,却不见水;沿廊道举目花影扶疏,然而花枝难寻。

纪飞镰送走客户,再转回来。

站在团团花影下,他想给闻萤打电话,手机刚拿出来,她迎面走出电梯。

“飞镰,你怎么在这?”闻萤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随后踮脚朝他身后望去,换上忐忑语气,“……不会等我?客户都走光啦?”

纪飞镰收起手机,失笑:“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问我为什么突然离开?”

“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不想说,我问了,不是让你难堪吗?”

闻萤怔了怔,沉吟片刻,“嗯,我们走吧。”

粗看与平时无异,但纪飞镰还是能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那些她反复出现的小动作,好像某个词的使用频率,习惯用食指撩耳边的头,拎包那只手喜欢一节一节地捋带子……全是些琐碎的细节,记住了就能分辨。

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看见的,什么时候记得。

见多了人情世故,他从来顺应生活的赐予,经历过的唯一一段感情也是平静地开始,寡淡地结束。

自以为没有什么能在他的心里刻下痕迹了。

走去停车场的一路,两人都默契地没说话。

纪飞镰想起曾经问闻萤,第一见面,是不是把他当成前男友。

那时他心里有个预备的答案——“你把我当成他,也不要紧。”

事情过去,每次想想都有些后怕。

他怎么会有那种答案。

等回过神,他们坐到车里,平稳地驶离会所。

途中闻萤怀里抱着包,一言不地看向窗外的后视镜。

几分钟后,她突然问:“后面那辆黑车……是不是在跟踪我们?”

纪飞镰瞟了两眼,开进一条岔路,再绕了弯,随后肯定地说:“对,你认识?”

闻萤没说话,很快换上不容置疑的口吻:“飞镰,我不回家了,去你那吧。”

“闻……”

“去景升,我知道你有套间在那,我会对你解释。”

*

——那女人靠在他的肩头。

——手掌贴住他的胸口。

——半边身子贴过去,把他的手扣在她的腰上。

像薄光里的两张纸面具,调笑声忽近忽远,她疑心看了场电影。

后来画面反刍,那些恶心和窒息浪头一样持续扑来,搅得闻萤晕头转向。

还当他多么难以近身。

他如此廉价。

闻萤点了支烟,理当对纪飞镰好好解释为什么大晚上跑他这来。

要把男朋友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当成笑话讲出去也没什么,最令人反胃的是,在不断闪回的记忆片段里,混杂了大量关于她自己的部分——

所有为他做出的决定和更改。

每一次争执后,那男人给予的一点温柔和哀求就让她不舍,让她昏头。

这让闻萤觉得自己的付出,如此廉价。

夹烟的手指止不住地抖,为了不让纪飞镰看到,她霍然起身。

仰头把香烟吐到半空中,迎着天花板上的灯光,用视线描绘烟雾盛开的花形,不想被意外呛到,闻萤咳得面红耳赤,需要半杯白水缓解。

不知如何对纪飞镰启齿,闻萤倒是想通,她和林谨承可能不合适。

念头一旦冒出,就再也无法收回似地狂妄叫嚣起来。

见闻萤背过身去,纪飞镰体恤地没说什么,兀自开了罐可乐,把自己扔进沙里。

一室静寂,直到敲门声突兀响起。

“闻萤?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果然是林谨承,语气克制,还保持着相当的风度。

他永远这么游刃有余,兴许稍后还会理直气壮地解释生意场上,人人都这样。

倒显得她不识大体,少见多怪。

凭什么?

闻萤劈手夺过纪飞镰的可乐罐,朝门砸去。

一阵“嘭嘭”的声响后,墙壁沾上一道褐色的弧线,罐子骨碌碌滚落。

见房内有了回应,林谨承敲门的动静大了些,有些抓狂地大吼:“闻萤!你出来啊!”

“有话我们好好说!”

“闻萤!”

他掌心力道十足,持续的敲门声每一下都找好了角度和位置,厚重的门板震得山响,房里传出嗡嗡的回音。

连同靠在门上的闻萤,都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

她深吸一口气,清脆地笑:“林谨承,你回去吧,不要影响我们休息。”

“休……”林谨承噎住,再敲门时,几乎卯足了力气,歇斯底里地叫嚷,“休息什么?你们要干什么?闻萤!闻萤你开门!”

纪飞镰一动不动地僵在旁边,始终没搞清楚状况。

闻萤走到里屋,忽略手机上林谨承的十几个未接来电,直接打给保安部。

门外的林谨承手掌拍到麻木,失控的咆哮响彻整条走廊,所有的房间都惊醒了,纷纷开门一探究竟。

“闻萤!”

可是听不到任何声音。

林谨承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恐惧,再也顾不上风度和教养,嗓门飙到近乎破音:“闻萤我求你了!是……是我离不开你!”

“……是我需要你!”

保安不久赶到,嘈杂声响成一片,乱哄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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