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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撕裂的恨

她还在出神,博彦突然站起来,一把夺去她手里的照片。转瞬撕个粉碎。

“啊——”她尖叫,这是多珍贵的照片,难得齐整的一家人,是再不会有的重来。他就这样轻易地撕毁了?

博彦脸色铁青,愤怒地拉开窗户,把手里的碎片抛向窗外。

阿霓惊呼,眼看洋洋洒洒的纸片像雪花在空中飞翔。她探出身体用力去捞,想抓住它们,如同想要抓住永不回来的过去。

但都没有,她洁白的手臂在空中废物,直到空空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她回过头,气极败坏地吼道:“为什么要撕了它,你知道它有多珍贵吗?”

“一点都不珍贵!”博彦同样朝她吼回去,非常愤怒。

“你在说什么!上面有父亲、清逸、清炫还有嘉禾!"

“住嘴!永远不许你再提起嘉禾的名字!”他扬起手掌,掌风落在她脸上。

第一反应不是疼,是惊,是讶异,是不知所措。博彦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凶过,更没有动过她一个手指头。

刚才跳舞的时候还好好的?

“以后不许你再提起嘉禾!”他咬牙切齿地再说一次。

无声的泪顺着阿霓的脸颊而下,她忍不住眼泪,哭着问:“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再提嘉禾,是不是往后她也不能再见到嘉禾?

“博彦,他都是你的弟弟。”

“不会再是了。”他恨意汹汹地说道。

“生了什么事?”

“你不要管!我要把他从族谱中除名。从此往后,我们家里再没有上官嘉禾这个人!”

从族谱中除名,视同于被放逐。代表着嘉禾生不能再用上官家的姓氏,死后不能入祠堂,不能受后人香火。

“不,不行!”阿霓哭着揪住他的袖子,不停摇头。“博彦,你不能这样做。嘉禾不管做了什么事,你都不能把他赶出去。他……”

他一个人没有亲人,没有家,能往哪里去?嘉禾一直就在外面四海漂泊,没有归属感。他表面上是恨透了上官家,但没有爱哪里来的恨?阿霓知道,如果博彦断把嘉禾从族谱除名,就是断了他的希望,他该多伤心和难过。

她哭得泣不成声,不断央求,“博彦,不管嘉禾做了什么。我相信如果家翁在这里,一定会原谅他的。他是——”

“是,我能原谅他!”博彦红红的眼睛,同样浸出泪花来,“阿霓,我什么都可以原谅他。原谅他算计我,害我和你分离。我也可以原谅他因为恨设局骗走父亲所有的钱,我甚至还可以原谅他冷漠无情,不回家、不奔丧。但我不能原谅,他因为恨就害死父亲,害死弟弟!”

“嘉禾不会,不会……”

“怎么不会!”博彦痛苦万分地说道:“我派到奉州的探子刚刚给我带来的消息,父亲去刺陵视察的时间、路线是嘉禾一手提供给奉州的!正是因为有了精确的路线和时间,埋伏和偷袭才能成功。王靖荛才会反水!这一切都是嘉禾和外人串通好来骗、来杀自己人!”

“不可能!嘉禾绝不会这么做!”

“难道我还冤枉他吗?这不是一个人说的!阿霓,我比你更希望这是假的!”

博彦一拳头用力捶打在书桌上的玻璃板上,玻璃板顿时呈放射状裂开,“白眼狼的混账!猪狗不如的东西!死的是生他养他的父亲啊!清逸和清炫是他同胞的兄弟!”

阿霓哆哆嗦嗦,浑身抖,站都快站不住。气息不稳地问:“你……准备怎么做?”

“找到他,杀了他!”这绝不是开玩笑。

“嘉禾是你弟弟——"

“他不是。他是我杀父、杀弟仇人!”

“博彦——"

“我不许你为他求情!”他再一次用受伤的拳头用力猛击玻璃,碎裂的渣渣刺入骨头,鲜血直流。

血肉模糊的拳骨,白森森的骨头都看见少许,在月光下插进骨头的小玻璃和着红血闪着耀目的光。

她走过去,抓住他的手,任由淋漓的鲜血滴在银白的裙子上,像雪地上的红梅,一朵,两朵……

“阿霓,你心目中最温柔的男人杀了我的父亲和弟弟。”说完这句话,他立刻满面泪流。

她不知如何安慰,怎么去安慰?

嘉禾对于他是最坏的罪人,可对于她是心底最牵挂的人。旁人能说他的不好,她说不得。旁人能怨恨他,她不怨恨。

博彦猛力抽回他的手,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我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惠阿霓无法再为嘉禾辩解,所爱之人做了坏事。她觉得非常羞愧,也很自责。错信了不该信的人,现在却仍想为他开脱或是求情。她依然期望嘉禾有一天会回到这个家里,她依然期望能看见他温柔的笑脸。

面对痛苦的博彦,面对割裂的内心。她无法面对,只能逃避。快速跑出书房,隐进走廊最幽暗的深处,蹲下去,然后失声大哭。

———————————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阿霓和博彦的关系再一次跌入冰点。

关于嘉禾的事博彦没有向其他家人作过多解释,以他现在的家庭地位也无需向任何人解释。嘉禾在上官家存在过的一切痕迹正在悄然被抹去。

为他保留的房间没有了,他的床、衣裳、鞋,哪怕是书上曾有他留下来的一个字都统统抹去。

嘉禾从族谱上被划去,从此上官家再没有这个人。

博彦够狠,要他死了做孤坟野鬼,落不了祠堂。

如果说上官嘉禾称自己为肖劲锋是背弃了上官家的话,那么博彦的做法代表上官家也放弃了嘉禾。

不做亲人,做不了朋友,只能做永恒的仇人。

“大哥,这是嘉禾哥哥给我买的啊……为什么要烧掉?我舍不得……"

云澈抱着嘉禾为他买的小人书,又哭又闹,在地上打滚。脑袋上狠狠被博彦敲了几下,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书在火盆里化为灰烬。

博彦转身拿起他的鱼缸,这也是嘉禾给他买的。云澈养了许多年,一直巴望着嘉禾回来给他看。

鱼缸毫不犹豫被摔在地上,摇曳的小鱼在地板上扑腾着。

“啊——啊——"云澈伤心地捧起小金鱼,大叫着在地上使劲打滚,“我恨你,我恨你——"

“博彦,你疯了!”匆匆赶来的阿霓狠狠推了他一把,含着眼泪哭道:“你要是恨他就去找他,去欧洲、去美国、去天涯海角找他麻烦!你以为这样做,他会难过?他只会认为你愚蠢!你现在真正伤害的是云澈,知道吗?”

说着说着阿霓抱着云澈也哭起来,“滚、你滚出去!”

萍海赶紧把博彦推出房间。

巧心找来水杯帮云澈把地上的小金鱼放了进去。

“博彦太愚蠢了。”

殷蝶香叹息道:“阿霓,博彦是太伤心,无处泄怒气。嘉禾如果不是他的弟弟,他也许就不会这么大的火气。”

阿霓觉得绝望,博彦那么恨嘉禾,顺带的是不是也要恨她?

她和嘉禾的关系曾经那么亲密,嘉禾做出灭人伦的兽行来,作为他的密友她也感到很惭愧。

她羞于见人。怕看博彦阴郁的眼神。

隆冬的雪下了好几天。云澈怕极博彦,一场惊吓让他生起病来。只好请假,在家休养。

冬天不能操练,宜休养生息,为来年开春的团练做准备。

博彦下午很早就回了家。

“云澈呢?”

“阿霓带他在书房写字呢。”萍海接过他的大衣,小声说:“去看看他们吧。”她知道博彦心里是很心疼云澈的,阿霓也是心尖上的肉。

博彦放慢脚步,轻轻走近书房。室外滴水成冰,屋里却温暖如春。透过半开的书房门,里面两个小人儿头凑在一起说话。

“大嫂,这是干什么?”

“我们啊,今天做一个冬天的游戏。”阿霓笑着说:“这个游戏还是我外公教我的!”

“什么游戏?”一提到玩,云澈立马来了十二分的劲。

阿霓笑着取来一张大白纸,上面已经画好了同等大小整齐排列的九个格子。她笑着说:“以前宫里有位美丽又聪明的娘娘,她创造出一种'九九消寒图'。喏,就是我们这种图——"

“这有什么用?”云澈着急地问。

“九九消寒图,再配上'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个字,每一个字刚好九划。从冬至那天开始写,每天写一笔,写满九九八十一天。最后一笔写完的那天正好是杏花盛开的立春。”

“啊——每天写一笔啊——好烦喔!"云澈嘴巴撅得老高,“我怎么觉得这不是做游戏!是练字!”

“这就是古代人的游戏,你不知道当时的皇帝知道这个九九消寒图不知道多欣赏,后来还封了这位娘娘的儿子为太子。全国的百姓都在家画九九消寒图。你要是会写这消寒图,搞不好将来也做太子!”

”真的?”云澈不相信的问,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啊。快写吧!”阿霓把笔塞到云澈手里,督促他快写,“别磨蹭了,冬至过了好些天,你今天正好可以多写几个字把前面的补起来!”

阿霓捉着云澈的手开始一笔一画写字。

“少帅,你回来了啊!”巧心端着点心站在博彦身后猛地大喊一声。

云澈手里的笔滑到九宫格上,他惊恐地看着门外的大哥,直往阿霓怀里躲。

博彦尴尬地站着,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从他失去理智烧小人书,摔鱼缸那天起,阿霓就不和他说话。

阿霓是气他鲁莽,感情用事。可云澈终究是他弟弟,而且目前是他唯一的弟弟,云澈每次看见他像老鼠见了猫多不好。

“云澈,躲什么啊?大哥来了!”阿霓把云澈的头从怀里拨出来,哄着他看一看博彦。云澈撅着头,瓮声瓮气的喊一声:“大哥。”说完,又钻到阿霓怀里。无论说什么都不肯撒手,

看到云澈这样害怕自己,博彦心里酸酸的,阿霓说得对,烧小人书,摔鱼缸的行为最伤害的人是云澈。

云澈何其无辜,还是个孩子,根本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恩怨中。

他尽量把声音放柔和,走到他们身边,轻轻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在写九九消寒图,云澈的字写得可好了。”阿霓努力又推了推云澈,眼睛不停地眨眼色给博彦。

博彦知她意思,走近书桌一看,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没气背过去。云澈的字像猫爪一样,扭七扭八。看他脸色黑,阿霓赶紧拉他袖子拽了拽。

他冷扫了阿霓一眼,说:“是比以前有进步。”

听到是夸奖,云澈顿时放松不少,脸上有点小骄傲的。

“写得不错。”博彦继续违心表扬,“明天还要练习,不可偷懒,一直要写到立春。这个游戏最适合——没文化的人玩!”

说完,他就背着手离开书房。留下书房的一大一小独立静默了两分钟。

“哼,大嫂!”云澈气呼呼地翘起嘴,把笔扔到一边。“我不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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