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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没得商量

番薯吃完了,袁克放把手一抹,说道:“三哥,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顾秋冉啊。”

袁克栋呵呵苦笑,盘腿坐在木板床上,“我说什么有用吗?你要问老头子是怎么想的。”他担心自己和老头子杠起来,最后吃亏的还是秋冉。

“老头子没说什么特别的,只交代我要处理得利利索索,不能给奉州留下话柄。”

“利利索索”这四个字可做的文章就大了,可杀可留。

袁克栋接过他递来的香烟,点上,徐徐烟雾中,有种难言的心碎。

袁克放真词酌句地说道:“三哥,我想老头子的意思还没有到赶尽杀绝的地步。当然是活是死,主要看你。你若想她平安,就先断了这段缘份。和宋九儿把婚结了,过得一年半载,重新当上五省联军司令。再做他想。你如果现在执意,老头子一定不能容她。说起来,这件事也是因为她一意孤行硬要杀王靖荛雪恨。”

袁克栋认认真真地听着,也认认真真地说道:“你分析得这么透彻,一定是早想好了路。别藏着掖着,快说给我听。”

袁克放知道,该怎么安顿秋冉,三哥心里有自己最好的安排。让他讲,不过是套他的话。看他今天的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受老头子的托。因此胡乱说道:“我想把她送到乡下,或是去香港。”

乡下和香港怎么能好?人生地不熟,一个女人去那里,举目无亲。

袁克栋眼角一抽,装得绝情地说道:“她是上官家的人,我们和松岛还有些厉害关系。把事做绝了,对谁都不好。你电报给惠阿霓,请她过来接人。”

他着重强调要惠阿霓过来接人,是因为秋冉交给谁他都不放心。而惠阿霓足智多谋,和秋冉感情深厚,一定会护她平安。

“好。”袁克放点头,道:“尘归尘,土归土。从哪来到哪去。这样是最好,各方都不得罪。她人走了,老头子也不会再说什么。”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事吗?”

“我去见她的时候,三哥有什么话要带给她吗?要不要给她留些希望,让她等你?”

袁克栋手一颤,烟灰落在裤子上。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架,不停地各自生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难道真能说要她等他?

她不等就罢,他最怕的是她还巴不得走呢。前有上官清逸,后有岳沐修,她总是有好日子过的。

“我没有什么话可与她说的。”他把香烟狠狠地抽吸一口,“要她走,不要给她任何希望。”

她留下来,于他毫无帮助,于她还有生命危险。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她平安。往后的事真的只能往后再说。

两兄弟默默无言,相对着抽着香烟。

问完秋冉的去留,袁克放还是不走,袁克栋迟疑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是不是学潮运动——”

袁克放马上说道:“不是学潮,自从你通电下野后,学潮运动就偃旗息鼓。”

“那是什么?”

“是章沁心。”袁克放为难地说道:“她携私卷逃,现在人被我们扣在火车站。老太太和老头子都还不知道,霍管家来请我向你讨个处理意见。”

原来这章沁心听说袁克栋要和宋九儿成亲后,知道自己要做正夫人的美梦彻底破裂。干脆把心一横,带上这么多年的私款、饰再加上老太太的金银珠宝准备遁走。哪知道,还没上火车就被追来的袁家人阻了下来。

袁克栋听到这里自嘲地冷笑一声,他这妻宫可真流年不利。一年之内,和正妻离婚,一位如夫人红杏出墙和外面的男人跑了,一位如夫人携私而逃。一妻两妾走得一干二净。

“三哥,你看怎么办?要不要把人抓起来关进牢里?”

“有笔吗?”袁克栋突然问道。

“有……有。”袁克放从衣兜里抽出一支钢笔交给他。

袁克栋拿起钢笔走到桌前,随意抽出一张纸,在上门龙飞凤舞写下几行苍劲的大字。然后交给弟弟。

袁克放接过一看,映入眼眶两个斗大的“休书”。

“你去火车站,把休书交给章沁心。告诉她,从此往后,我们再无瓜葛。除了老太太的东西,她的东西都让她带走。老头老太太问起,就说是我休了她。”

说完,他把笔往桌上一扔,人往木床上一躺。

桌上的钢笔滴溜溜的不停旋转,直到滚下桌子。

————————

沈一赫陪着袁克放一齐去见秋冉。这种事,夫妻同来,有些话也能好开口些。

奉上可观的金钱是烂俗的做法,但有时候又不得不用它来做试金石、敲门砖。望着堆在桌上的美金,秋冉出一阵冷笑。

“顾小姐,请你原谅。”袁克放指着桌上的钱,有点难为情地说道:“我知道钱买不来感情,也代表不了歉意。仅仅作为一些对你微不足道的补偿。请原谅,我三哥不会再见你了。”

秋冉眼前一黑,勉强地问道:“请问七爷,这、这些话是他说的,还是你说的?”

“这重要吗?”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她不争气地说道。

既然分手,他为何连见一面的勇气都没有?走的时候,明明说好回来吃饭。

袁克放沉默良久。

“请原谅。”他低着头再说一次,“顾小姐,我们会安排人尽快送你离开平京,从今往后也请你不要再入平京。因为这不仅是我们的自私,也是为了顾小姐的安危。”

秋冉不停地流着眼泪,却一直压抑自己的哭声。她不想被人看出她的懦弱。

“秋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一赫握着她的手,陪着她心碎。

“没有。”她闭上眼睛,眼泪如雨。

“你……不想再见他一面?如果你愿意,我们也许可以安排……”

“不要、不要!”她激动起来,大声哭着说道:“我不要再见他,永远都不要!”

伤心到极点,她只想快点逃开。哪怕心里那么渴望想要再见他一面。说一说她对他的感情,即使没有未来。

秋冉的反应看似无情,其实是有情。沈一赫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向着丈夫小声说道:“德谦,你就安排三哥和秋冉见一面吧。”

袁克放长叹一声,对着沈一赫说道:“事已如此,还有什么再见的必要。老头子的决定你也很清楚,三哥和宋九结婚是身不由己。如果让他们见面,免不了又是牵肠挂肚,藕断丝连。如果让老头子晓得,顾小姐会生命之忧。宋家那边也不好交差。三哥将来还想不想重掌帅印?如果老头子真铁了心,他的未来可就黄了。”

他这番话虽是对着沈一赫所言,其实是说过秋冉听的。

秋冉冰雪聪明,当然马上就知道其中的关窍。

人逢乱世,感情往往微不足道。他有他的天地和未来,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从报纸刊出他和宋九儿联姻的婚讯开始,他的选择就清晰明了。

秋冉擦去眼泪,将自己的情绪稳住。输人不输势吧,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持最后的脸面,不要给松岛、给阿霓小姐、给自己丢人。

“七爷,请您把钱拿回去。因为我顾秋冉是自己走的,而不是被你们赶走!”

袁克放暗暗佩服眼前柔弱的女孩,比许多人都要坚强。铿锵有力的几句话,伴随着心痛,却没有过份的纠结。不像许多女性,面对不幸,最常做的就是控诉命运和没完没了地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就不说什么了,顾小姐,祝你一路顺风!”他站起来向秋冉伸出手,“往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来找我。我们仍然是朋友。”

秋冉颤巍巍地站起来,向他伸出手去。

突然之间,她感到眼前黑。屋顶和地面在眼前飞旋起来,身体失去控制地往前倒去。

————————

她——怀孕了。

医生的诊断确定无比。

袁克放感到事情棘手起来。

小菱兴奋地说道:“三少奶奶,这真是菩萨保佑。你在这个时候怀孕,也许代表事情会有转机!你可以不走了!”

不,不会有转机的。秋冉清楚地知道。

“小菱,你别再说了。我还是要走的。”

小菱大惑不解,“你都怀了小少爷或是小小姐了,还要离开?”

是的。这和孩子无关。我要离开,而且要马上离开。因为这件事至始至终和孩子没有关系。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

“顾小姐,你暂时不能离开。”

“为什么?”秋冉瞪着袁克放,抑制不住内心的气愤,“刚刚还是七爷一直在劝服我,希望让我离开。为什么现在又改变主意呢?”

“此一时彼一时。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怀有孩子。三哥也不知道。所以我现在让你离开的话,对三哥不公平。”

秋冉气得牙齿在嘴里打架,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听七爷话里的意思,是要留子去母吗?”

袁克放脸色一变,正色说道:“我从没有说过要留子去母的话,请顾小姐不要随意猜测。孩子来自于父母双方,他虽然现在在你肚子里,却不全来自于你。我三哥作为孩子的父亲,他有知情权吧?我只是希望,你能给三哥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已经作出了选择。”秋冉的手抚向自己的肚怀,悲伤地说道:“七爷,你比我更清楚。他和宋九儿的婚姻是铁板钉钉。如果我留下来,我和我的孩子最好的结果不外乎就是一辈子生活在这洋楼里,东升西坠,做他的外室。或许有朝一日能熬到他夫人开恩,同意我进门做一位如夫人。”说到这里,她凄婉地哭道:“我不愿意,不愿意做他的如夫人。如果要做如夫人,我宁可你们现在马上端一碗堕胎药给我——”

“你怎么能这么说!”实在听不下去的沈一赫走上前,严厉地说道:“每一个孩子都是上天派来的天使。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如此自私,只为自己考虑!你就没想过,孩子是无辜的,还没有出生就要被你——”说到这里,温存的沈一赫面色苍白,浑身抖。她收回自己的手指捏成拳头,“你知不知道,许多人求神拜佛希望有个孩子都……求而不得。”

说完之后,她转身跑出房间。

望着妻子的背影,袁克放深深吸了口气,说道:“顾小姐,你是孩子的母亲,应该是世界上最疼他、最爱护他的人。如果你也不珍惜他的话。我想,他就确实不必要降生到这个世界山归来。但是,生命无辜。如果你实在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和赫赫可以收养他。”

“谁说我不要他!”秋冉哭着,愤怒地把身后的枕头砸到他身上,“我告诉你们,这个孩子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和你们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顾小姐能想想通,承担起自己承担的责任是最好。”

“滚、你给我滚出去!”

袁克放弯着腰,退出房间。

小菱捡起地上的枕头,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轻声说:“三少奶奶,你没事吧?”

秋冉摇摇头,避开小菱关心的目光。

“三少奶奶,你别怪七爷和七少奶奶。七少奶奶身体不好,不能生育,肇君少爷都是他们抱养的……听说,七少奶奶好几年前怀了一个,结果长到六个月还是……所以听见你要喝堕胎药,难免会生气。”

小菱的话让秋冉又伤又悲,她何尝不疼爱自己的骨肉!当她听到怀孕的时候,心情乍欢乍喜。才惊觉现自己也在渴望为他生儿育女。可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她身份尴尬,孩子生下来又该如何自处?难道,她要怀着孩子眼睁睁看他和别的女人结婚吗?

小菱看她哭得伤心,诚心实意地说道:“三少奶奶,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不管过去的事,做母亲的总该为孩子的未来想一想,如果你能用孩子再回到袁家,我看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三爷对你有心,你也并非一点无意。两个人好好走下去,有时候误打误撞不也是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吗?何必还斤斤计较前因后果,身份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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