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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那声音中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不必问安了, 朕等着你。”

所谓哄着, 那便是普通君臣的关系, 玉旻让他怎么做, 他便怎么做,保命要紧。明慎稀里糊涂地过来, 就知道自己要与人成亲了。

等待他的是一场婚礼, 比他预想的情况好上不少。

明慎问别人:“你们知道我要娶谁家的女儿吗?”

没人理他, 神官们为他量着尺寸,他被掰着肩膀挺直脊背,微微仰起他洁白的脖颈,如同在人前被扒开壳抻直的虾。

神官含笑说:“做得短了些, 明大人长高了不少,一会儿绣娘过来,加补一段。您想先试试这个头冠吗?”

明慎回头一瞧,见到神官捧来了一个华丽庄重的冠冕, 看上去比秤砣还重, 额冠附近还有沉沉坠胀的东珠美玉,密不透风地用珠玉翡翠堆叠起来。

明慎摇摇头:“这个太花了,我不是很喜欢……这是谁设计的?我记着宫中以前的玲珑造中,没有这种风格的呀。对新郎来说, 是不是太花哨了?”

神官掩口笑:“这是陛下亲手绘图设计的。”

明慎立刻怂兮兮地改口道:“华而不俗,繁而不乱, 昳丽天成, 不愧是陛下的眼光, 我拍马都赶不上。”

他伸手往外指了指:“那我现在能出去走走么?我来不及睡觉,有一点困,想出去吹吹风。”

神官们也不管他。明慎便披衣走出去,在大殿外的回廊中站了一会儿。

雪还没停,可他浑身燥热,为一个不清晰的前程而心绪烦乱。袖子里有什么东西硌到了他,他随手摸了摸,现正是玉旻要他回京的圣旨,于是趁着四下无人,顺手丢进了炭盆里。

他小声咕哝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呀。”整个人像是被戳破皮的汤包一样,泄了气。

他想着自己的新娘会是谁。

炭火噼里啪啦地烧着。还没想明白时,他忽而听见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雪白的小丫头片子出现在他面前,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瞧他,先是看了看那盆里烧得看不见的圣旨,而后粉嫩嫩的小手一递,一板一眼地道:“喝药,不吹风。”

小姑娘递来了一碗乌黑的汤药,看起来很可疑。

明慎看她穿了一身流光溢彩的锦缎团绒,问她:“这是你做的泥巴汤吗?”

小姑娘一脸正气:“不是,是你要喝的药。”

明慎久病成医,很快闻出了那是驱寒的香薷姜茶,正是他小时候惯常喝的那一种。

他接过来,又瞥了一眼小姑娘的相貌,觉这小女孩长得和玉旻有六成相似,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玉旻无后无妃无子嗣,这小姑娘多半是他的妹妹。

明慎试探着问道:“公主?”

“我叫玉玟,你可以叫我玟玟。”小姑娘答道,“以前我被皇兄送去了姑妈家,不在京城,所以你不认识我,可我知道你是皇兄的伴读,皇兄说你长得很好看,我就过来了。”

明慎起身踏入雪中,低头问她:“那带你过来的人呢?”

小姑娘指指院外。明慎一瞧,只瞧见了低垂天幕下的落雪。

他找来一把伞,抱起小姑娘,出去寻带她的乳娘,走了不出百步就寻到了。他与乳娘攀谈了片刻,得知这小公主与玉旻并非一母所出,她是玉旻生父与一个侧妃生下的孩子,险些折损在老皇帝手中,早早地便送出了宫,今年玉旻登基,才将她寻回。

这件事明慎也不知道,玉旻也不曾向他提起。

明慎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心中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或许他将要迎娶的新娘便是这个小丫头。

公主出嫁,要把人从宫中接去驸马府,但如若公主年岁尚小,便会让驸马入宫陪伴,婚典的制式也会有些许不同,与他现在的情况是吻合的。

简言之,就是带孩子。

玉玟年纪小,朝中多有居心叵测的人,未必不会觊觎驸马之位。玉旻连他都瞒着还有个妹妹的事情,想必十分心疼这个小丫头;他又知晓他的为人,找他来照顾她似乎也合情合理。一个傀儡驸马,什么时候都是能用的。

明慎心下已经有了八成推测。他撑伞立在雪中看着她们消失在远处,确认了小姑娘的安全后,踢着碎雪慢腾腾地回去了。

*

百尺之隔的地方,眼力好的人亦由太监撑伞立在大殿前,远远地看着雪地里的人。周围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有个小丫头片子踽踽而行,像个雪团子一样滚过来,远远地叫了一声:“皇兄!”

玉旻弯腰把她抱起来,问道:“药给他喝了吗?”

小丫头道:“明哥哥送我回来了,还没喝,不过我感觉他会喝的,皇兄,你为什么不直接送给他?”

玉旻又看了一眼远处雪地中的人影,勾了勾唇,眼里却看不出喜怒:“他怕朕。”

片刻后,又补了一句:“——朕怕他跑了。”

玉玟说:“这样不可以的,皇兄,他越是怕你,你越是要去见他。”

玉旻眼中这才带上些许笑意:“朕也想,可是玟玟,成亲前未婚夫妻不能见面,这是规矩。”

*

明慎回了回廊中,安静地坐下,将那碗已经微温的药端起来慢慢饮尽。

他喝完药后又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会儿瞌睡,刚闭眼没多久,就磕在了另一旁凸起有棱角的横木上,疼得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明慎看了看天色,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见里面的人叫他,说是衣裳已经改好了,吉时已到。

他回到了大殿中,低头让人为他戴上沉重的冠冕。珠玉翡翠坠下来,果然砸得有些脸疼,明慎想摸摸自己的鼻子,双手却都被神官握住了,只能任凭自己由他们带着前行。

起初,他还能透过珠玉的缝隙看见路,等出门上了轿子,又有人往他头顶盖了一块看不清颜色的布,这下他是完全找不着方向了,权当自己是个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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