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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东窗事发(三)

果然,老佛爷冷哂几声,不置可否,换了话题,训示了我们几句,便吩咐我同致深退下。我才徐徐舒了一口气,一颗高悬的心缓缓落回腹中。

致深长跪在地,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道一声:“太后保重凤体,勿以臣等为念。”

太后手中的茶盏颤抖,腕上玉镯磕碰声窸窣。她长长地“嗯”了一声,低头时忽然珠泪婆娑。她摆摆手,示意我们退下。我同致深跪安后行到了帘栊边,正要出了暖阁,便听太后凄然一声呼唤:“铭哥儿!”

致深停步俯道:“太后有何吩咐?”

我退出帘外,留了致深独在帘内同老佛爷说话。

帘子外肃宁姑姑摇头叹气用衣袖掩泪,那神色颇是动容。肃宁姑姑挽着五姨太慧巧的手叮嘱着:“巧儿呀,铭哥儿他,可就托付给你了。他好贪凉,春寒料峭时,要叮嘱他要多穿衣。”仿佛游子远行,慈母不安的谆谆嘱咐。我知道肃宁姑姑是当年随了年幼的致深入宫的乳娘,自小将他奶大。此刻分离,竟有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慨。只我在一旁,心中离愁别绪百感交集,却是心中的惊悸未消。我冷眼望着慧巧,心里暗自思忖,如今我二人彼此身份揭穿,知根知底,那曾经神秘的面纱被彻底揭去。我的把柄被她捏住,她更有把柄握在我手中。只是此人心黑手狠,竟然不动声色间一夜连斩两员对手,三姨太、六姨太命丧她手,不着痕迹。日后若我二人共处同一屋檐下,腥风血雨的交锋,必不可少,鹿死谁手,更未能知。她设计让我入宫,无非是要借刀杀人,借老佛爷之手除去我这心头大患。

此计虽然阴毒,却不曾想我九死一生的脱险,更得到老佛爷的青睐。如此荣宠,可谓衣锦还乡,怕是她心头早已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只得做出平静如水的温和。

大战前的寂静往往如此,越是寂静,预示着战争便越是惨烈。

致深从暖阁内出来时,双眸红,似是落过泪。不知太后同他说了些什么,想来尽管有那样多的嫌隙,太后同他依旧是母子情深的。我知他离宫难免忧伤,只默默随他出了暖阁,来在庭院。

庭院内几日前枝条干枯的玉兰树如今已抽出了暗紫色花苞,怕是一夜春风,就能满庭绽放了。我这才记起今儿是惊蛰,是二月二龙抬头的好日子。该是一声春雷,万物复苏的时候了。

宫中深锁春光。却有一股盎然的力量,隐匿于最平和的春风之下。只等一声春雷,蓄势待。

随后,候在殿外的佳丽又进来叩安辞行,老佛爷才吩咐肃宁姑姑打赏。

出宫时,宫中从皇后到妃嫔对我们各有赏赐,珠宝锦缎数不胜数,竟然无法搬挪。便是如此,太后不时想起什么常用之物,便吩咐肃宁嬷嬷和安公公来打赏,如此一来二往,反是劳了她们跑腿辛苦。

我出门寻慧巧,本在廊子下安排太监们装车打点包裹的她却不见了去向。只几名宫女唧唧喳喳地说笑着运送绫罗绸缎。

我拦住两名宫女问:“可是见到了慧巧姑姑?”

她们却都只是摇头,避开我的目光,似有意隐瞒着什么。

只一旁一位憨傻的宫女忽然插话嘿嘿一笑说:“巧姑姑么?她同安公公去跨院夹道那边说话去了。”说罢向前方一指,笑容满脸。

她的话音未落,一旁的嬷嬷就敲她脑袋喝骂一句:“只你长嘴,讨打呢?还不速速去搬运包裹去。”

我觉出些异样,只是想起慧巧的深藏不露的阴险,就更是好奇。定是见她要出宫,老佛爷嘱咐安公公来交代她什么话。

我顺着宫女手指的方向行去,才到跨院,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低低的争执声传来:“你若无礼,我便去禀告老佛爷!”

“去呀!你做得出,还怕人说不成?身正不怕影子歪,你这影子都歪去哪里了,还要什么身子呀?”安公公奚落的话语。

我立在廊子下,就见安公公拉扯着慧巧,一把揽住她的腰,咬牙切齿道:“赖我的帐,可是不易,这连本带利的,不知你这一身骨头都剁了,分量都还不起呢!”他似拿着慧巧的什么把柄威胁她道。

“你,你卑鄙!”慧巧气得骂着挣扎。

“卑鄙,我再卑鄙,也卑鄙不过巧儿你呀。啧啧,看不出呀,纤纤玉指,握了一手的鲜血呀,夜里做梦就不怕厉鬼来寻吗?”

我看得惊心,他的声音阴森恐怖,如夜间飘过的鬼魅。

他渐渐凑去慧巧的跟前,捏起慧巧圆润的下颌。慧巧愤恨地一把打落他的手,疾步奔逃。安公公一把抓住慧巧的臂,一不留心,刺啦一声,扯落慧巧半条袖子,露出莲藕般嫩白的玉臂。

“啊!”慧巧一声惊呼,慌乱中,她看到了廊子眸光惊愕的我,惊急中她忙大声喊:“澜儿,我在这里呢,可是爷遣你来寻我?”

安公公这才罢手,转身迅速地从另一旁的门悄然离去。

我立在那里,自不便多问,转身欲走,她却噙泪道:“澜儿,不要告诉爷。”

我点点头,她在我身后嘤嘤哭泣道:“入宫那阵子,我们做宫女的都要打点这些贪得无厌的老乌鸦。”她哽咽道。

我打量她,看她惨然的模样,定然是被安公公敲了一大笔银子,也难怪,谁让安公公握了她把柄在手。不过,人无亏心事是不怕鬼敲门的。慧巧既能如此受辱,不知有多少亏心事在那安公公手中。

离京的路上,随行的下人们盆满钵盈,得了打赏,各个欢欣鼓舞。只我满心抑郁,想哭却哭不出。满是久经惊涛骇浪后的疲惫不堪,不知有多少次都似在悬崖峭壁边,稍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此刻能全身而返,全是上天庇佑。

致深沉着面孔,似有满腹的话,欲说又不能。过了许久他才对我慨叹忧愁说:“这女子自作聪明,就是男人的招灾祸水。贞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足怜悯。”

“可贞妃娘娘她是真心真意爱着皇上的。”我哽咽道,不服他如此轻率的判言。

“越做得多,错得越多,反不如不做。如此女人,不要也罢!”致深奚落的言语,似对贞妃的痴情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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