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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相信老关说的了。”笑了半天,慕容好不容易收住声,“你果然是聪明伶俐脑子够用十个老关都不够你玩,既然这样,你一直逗着他又有什么意思?”
舒窈是那种给自己找备胎搞暧昧的人吗?慕容不了解她,不清楚。他直觉不是,但是眼前他了解到的情况,除了这个解释他也给不出别的。
舒窈偏偏就给了他别的。
舒窈说:“他从没有说他是关行洲,我为什么要说?”
这话可真够耳熟的,短短一分钟内就听了两次,振聋聩。慕容这下再笑不出来了:“所以你就是这么看他的?你觉得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他喜欢你、变着身份变着法子接近你、害怕被你嫌弃不惜找一大堆人来做戏这些都是他的事,全都跟你无关?你就当个乐子看下来?”
舒窈黑黝黝的两只眼看着他,半晌开口,却是答非所问:“他找你来,是以为我不记得他?”
慕容又一次哑然。
他现在觉得关行洲可能真的脑子被驴踢过,不然他当初为什么会觉得披着他的人设就能跟舒窈相谈甚欢让她赏识?他们俩的脑回路根本就是地球到火星的弧度!永远不可能接轨!
但是……
迅速回忆一遍两人刚才那番鸡同鸭讲的对白,慕容心里突然升起一点不同的想法:“所以你其实……你对他这么做的原因还是有好奇?”
一个把忘掉当理所当然。
一个把记得当理所当然。
他刚才是被怒火给蒙蔽了脑子,这时刻灵光一闪,突然现十年联系不断就为逗个乐子,这乐子还从国外逗回了国内……这怕不是有病。
目光不经意放在平板的屏幕上,慕容已经通了气的脑子又想,逗乐子还能逗成个真爱粉,那这病怎么也得是病入膏肓了,然而眼前这个理性十足的妹子可怎么看都不像个精神病人。他于是决定还是要慎重的问一次:“我被你耍了这么几天,我问你的那些话,向你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算过分吧?”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就对你做了什么。”舒窈并不吃他的套路,“有人可以要解释,那个人并不是你。”
慕容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哑然熄火。
舒窈紧接着问:“所以关行洲在哪里?”
慕容愣怔,等到反应过来,蓦地又是一阵大笑,内心升腾起的认知简直让他不可思议:“所以你看了几天戏,今天突然不看了,又跑来赴我的约,就为了问这一句话?想找关行洲?我没理解错?”
舒窈抿唇不语。
慕容但觉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下来,耸了耸肩:“曲线救国一向是老关那个段位的做法,聪明能干如舒小姐你怎么也来捡这个漏了?你微信上直接问他啊,那家伙在你面前不一向是尾巴摇得要上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还是说——”他拉长了声音,似笑非笑道,“从那天他被你溜了一圈以后,这两天他都没怎么联系你了?”
他话里不乏讽刺,但偏偏一字一句都说到点子上。
舒窈静默片刻,抬头直视他眼睛:“我要找的人,是关行洲。”
不是君子好逑。
而微信上那个跟她言无不尽的人从来都是君子好逑。
那个君子好逑甚至都没有承认他是关行洲。
所以当她从君子好逑明显遮掩且减少的聊天之中感觉到关行洲或许有心事和麻烦,这个心事和麻烦还在尽量的想要隐瞒她,静静看戏、不善言辞又确实在意的她,突然现没法子透过聊天软件来解决这件事。
况且即便是君子好逑,对着她真的就是言无不尽吗?
“其实我估摸也没有那么言无不尽。”跟她脑回路没有一刻接过轨的慕容,这时刻倒是突然像读懂了她困惑似的,神奇的完美接茬,“他对着你大概永远都报喜不报忧,跟你聊人生谈理想但是大约从没有说过那些倒霉催破事儿。所以他为什么这两天没怎么联系你呢?”慕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见她神色依然平淡却又明显在认真听的模样,这才轻飘飘道,“因为我在你家当电工的那天,他被俱乐部宣告解约了呀。”
当然事实比这稍微要好一点,但差别也不大,慕容觉得没必要说那么清楚。
舒窈愣了愣。
“他为什么搞出最近这堆幺蛾子,你说你不知道,现在呢?你还不知道?”慕容又问。
舒窈抿了抿嘴。
她还是不知道,但是慕容已经不像片刻之前那样怒不可遏认定她是在讽刺了。
“答案其实很简单。”他道,“因为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他打输了球不想让你知道那是他,被俱乐部解约自己跑去大街上当促销员却在你那装没事人,因为任何难看的一面他都不想让你看到。”
答案是真的简单。但凡成年的男女,谁还能看不懂这点小心翼翼掩饰太平?
偏偏智商高达150的舒窈就是不懂。
为什么?
舒窈起身就朝着咖啡厅外面走。
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说:“十年前关行洲身高没有187公分,体重不是81.2kg,不喝酒,运动服随便穿,篮球以外的爱好我不知道。”
也不关心。
“十年前关行洲打球……我觉得不错。”
尽管第一次见面他就被人打得满场窜逃,而之后也不止一次被她讽刺过。
“那天如果不是你穿着阿迪,喝着百威,身高187,打球是文川主力。”转过头看着慕容,舒窈每一个字都很淡然地说,“我不会知道,他说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
故意?让关行洲难堪?不存在的。她就是好奇而已。
一心一意的好奇他为什么要把别人说成是他自己,好奇见了面他还要继续让别人来顶替他自己。
“难看的一面?我不知道指的哪一面。”
为什么舒窈不懂?
因为在她眼里,无论是当初的少年,还是后来的网友,无论是关行洲还是君子好逑,这拥有不同两个身份的同一个人,他一直是独特的、小众的以及……优秀的。
他没有难看过。
听懂这句潜台词的慕容觉得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关行洲本人,大概能被她这几句话炸得放一整天烟花。
消化了一会儿,眼看舒窈快要走出咖啡馆,慕容蓦地笑开:“我说,你不是打算真的一条街一条街去找那家伙到底在哪里吧?”
*
关行洲在哪条街?
关行洲在市中心医院所在的那条街。
那天他问邢云丘什么行业既不需要经验加持也不需要聪明伶俐还能赚钱,这问题简直是耍流氓嘛,邢云丘倒是张口就答:“当销售啊。”
剐得下面子厚得了脸皮,放得下身段屈得了膝,能做到这几点,那对于刚入门的销售来讲,经验和头脑还真不是最重要的。
关行洲于是立刻就做了决定。
邢云丘几乎被他气死。
关行洲倒是很认真:“我先试试吧,找个兼职,尽量不耽误练球的时间,如果能额外有点收入,那我也能安安生生回来续约了。”
从头到尾,他可没有放弃篮球的想法,曲线救国才是他一向以来最擅长的。
邢云丘却被他气笑了:“不要说的就跟你明天就吃不起饭似的,你有车有房,父母都还在岗就算退休了也有退休工资,你怎么就突然沦落到要挣外快来维系你打篮球这件事了?”
他提前约关行洲过来谈这件事,确实觉得新的合约对于他而言太苛刻,但也不是真的就担心关行洲没饭吃——早两年文川成绩更好、关行洲自个儿状态也还不错的时候,他那会儿年薪可不算低,车子一早买了,虽说他自个儿平常出行更喜欢登自行车,美名其曰环保。房子也在父母的半强制和支援下给了付买下来,可以说他这两年状态日下之所以赖得起,正因为早早就解决了这几项严苛的现实问题,现在这货突然来一句找兼职赚外快,他这是在开玩笑?赌气?还是刺激受大了?
关行洲却给出一个全然出乎他意料的答案:“我得为以后做准备啊,我喜欢的姑娘家世很好,收入很高,那我无论职业还是收入,比她更好感觉希望是不大了,但我也不能摆出破罐子破摔的废柴样吧。”
“你居然还会喜欢姑娘?”邢云丘脱口问道。
关行洲脸都绿了。
邢云丘一句话倒把自己给逗笑了:“抱歉抱歉,没有说你要搞基的意思,就是没见你有什么动静突然就有喜欢的人了,一时间有点……”
但话是这么说,他倒也理解了关行洲这番比往常要慎重很多的考虑和做法。
男人嘛,但凡情感上有了目标和寄托,篮球脑袋一夕之间变成恋爱脑,那也很好理解。
*
于是关行洲就来大街上当推销员了。
他心里是没有觉得工作性质有高低之分的,要说分别大概就是除开篮球以外都是他不擅长以及不喜欢的,他也就是想着先找个入门快的短工试一下,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来做这个事。
……事实证明是没有的。
过去几天,他风风火火穿梭在各种地方,见着一个人就恨不得上去推销自己手里的产品,但是想十次他最多能鼓起勇气实践一次,这唯一的一次还是未语脸先红坑坑巴巴说不出两句利索的话。赚钱?呵呵。
关行洲难免有些沮丧。
他跟舒窈还是有联系的。
现在舒窈跟他在同一个地方,他无论做什么,平均隔一分钟就能想她一次,不可能平白无故与她断联。
但话也不敢多说。
毕竟他扯的谎话已经够多了,说多了他怕先把自己给绕晕了。
来到市中心医院这边的时候,他今天依然没卖出去哪怕一毛钱的东西,整个人又疲倦又沮丧,干脆买了瓶水,到医院门诊大厅里坐着休息一会儿。
那个有关国际著名脑科权威舒行之医生的宣传片就是在这个时候先进入他的耳中,再印入他眼帘的。
那个宣传片就在大厅中播放。
最初听到“舒行之”三个字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但隐隐的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于是目光不经意的就瞟了一眼大厅中正播放的巨大液晶屏,入眼的身影既陌生又有几分异样深刻的熟悉,顷刻之间就唤醒了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