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我陪你去地狱
权仕衡淡淡地看着他,“靳易森,我刚才与你签署协议文件,只是在拖延时间。”
靳易森锐利的眉峰,倏尔蹙起。
权仕衡不紧不慢地续道:“看来你终于明白了。我和早已背叛你的雇佣兵周旋,演了这么一出戏,又慢悠悠地和你谈判签字,都不过是在……等你体内的毒/瘾作而已。”
“这一切,是我和楚薇早就计划好的。为了这一天,我们足足准备了一整个月。”
眼见靳易森面色已渐渐变得铁青阴沉。
他幽幽道出最后一句,“至于协议为什么无法生效……靳易森,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手上的那份文件,是真的吧?”
靳易森迅速从律师那里夺走文件,冷冷地翻开。
权仕衡轻笑摇头,“在梁瑞开口说出文件藏匿地点前,我已经找到并且暗中替换了文件。舒艾如今拿给你的这份,是经我伪造的。里面的内容……自然也都是假的。只是为了蒙混你了而已。”
“叶世荣在事前,念及自己的女儿没人照顾,所以确实给我爸写了一封信。但信的内容,和你手里拿到的这份……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当年,权宇三大股东中,确实有人企图陷害其他两家、自己独占股份,但这个人,不是我父亲,而是叶世荣。”
“叶世荣筹划了两起车祸,被我父亲察觉,逃过一劫,同时我父亲将计就计,用叶世荣原本一手策划来谋害他的车祸,反用在叶世荣夫妇身上。叶家夫妇当场身亡。估计叶世荣至死也没想到,害死他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而楚家夫妇则没有那么幸运。我父亲虽然警告过他们,但无奈他们并不相信。最终仍然命丧叶世荣之手。”
“所以,你所谓的制造车祸意外杀人的行为,无论警方怎么追查,最终查到的真凶只会是叶世荣。靳易森,我父亲没有罪,真正的凶手,当年已经伏法了,你心心念念要给楚家报的仇也已经报了。如今你还执迷不悟什么?”
“不可能!”靳易森狠狠地将手里所有文件悉数摔在地上,双目似火烧般红肿,“这些都是你编出来的堂而皇之为权汝明洗脱罪名的借口!不然为什么楚、叶家当年都相继衰败,只有你们权家笑到了最后?!”
他冷冷的眸子,看向不远处的楚薇,厉声道:“薇薇!你也相信他的话吗?!你就这么死心塌地地帮他、维护他,置你当年惨死的父母于不顾?!”
楚薇放在轮椅上的手,微微收紧,目光微眯,半晌她道:“我相信仕衡。权叔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如果当年他真的动了杀心,就不会在我爸妈离世、你又弃我而去的情况下收养我。”
靳易森闻言愣了一下,他的思绪停留在楚薇那一句“弃我而去”上,脑海有片刻的失神。
楚薇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叹了一口气,“靳易森。”她道:“你只是走不出那困扰了你十几年的愧疚感而已。你一直自责地以为,如果那天,你向我爸妈提出要娶我,被他们拒绝之后,你没有出手打我爸,没有把我妈推下楼,没有生气一走了之去了美国,而是陪在他们身边,他们就不会出事……”
“靳易森,其实你我都很清楚,该生的事,是不可能躲掉的。命中注定我爸没有听从权叔的劝告,白白送掉了他和我妈的性命,命中注定,你当年不在那辆车上……”
楚薇垂下眸子,情绪有些克制,“其实,靳易森,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很庆幸,那天你没有和他们在一起,而是一个人,好好地活在美国。”
她的话,让靳易森脸上的怒色瞬间凝滞,他握紧了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脊背绷直。
楚薇继续缓缓说着,“虽然你对我很不好,我也一直很恨你,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可是那一刻,在突然失去双亲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在庆幸,自己还有你这么一位亲人,因为你还好好地活着,所以我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不是孤苦伶仃的孤女……”
靳易森似乎在隐隐克制着什么,握紧的双拳,轻微地颤抖起来,眉头锁死,眸色沉。
楚薇再次抬头,平静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展露出一抹苦涩的笑,续道:“可是,靳易森,我现在希望你死掉。永远地,从这个世上消失。”
靳易森克制的情绪,刹那间瓦解,变得狰狞难堪。
“你希望我死?”他冷笑拧着嘴角,“我死也要拉上你!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等到了阴曹地府,薇薇,我会继续纠缠着你,永生永世,让你永远没法逃离我身边!”
他狠毒的话语,和狰狞的语气,让舒艾无比地替楚薇担忧!
可是当她担心地望过去时,楚薇脸上是一派清冷的神色,仿佛靳易森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她不哭亦不恼,而是平静地抬起头,对着那个冷傲张狂的男人道了一声,“好。我陪你……去地狱。”
她的话音刚落,靳易森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毒瘾,猛地颤了一下,表情变得狠戾。
他颤抖地举起手里的枪。
权仕衡护着舒艾,沉声道:“走!”带着她往门口退去。
其他雇佣兵则纷纷围住了靳易森。
两人经过楚薇时,权仕衡俯身要将她抱起,一起出去。
楚薇却推开他,坚定道:“我不走。你们快离开这!”
舒艾急道:“楚薇!你留下很危险,我们可以带你走!你身上的毒瘾,有办法戒掉的,不要留在这白白送死啊!”
楚薇看着她,眼底泛起清润的光泽,她苦笑摇摇头,“今天就算离开这里,我这副样子,活着还不如死了呢。更何况,我说过,我会陪他一起死。我会和他一起去阴曹地府赎罪,求来生我们能有一个好的开始和结局……”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这时候两人才现,她的手腕处,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应该是下楼的时候就已经割开了。
她真的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出现在这里的。
权仕衡久久凝在原地,不肯走,如今看她手腕的伤,更是不顾一切地要为她止血,口中骂道:“你是傻瓜吗?为这种人去死!你怎么不想想刘志佟,他还在等你!”
楚薇无力地道:“我对不起他……如果他醒了,帮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她伸出手,颤巍巍地抚上权仕衡的脸,笑容虚弱却温柔,“我一直喜欢的人,只有你,仕衡……请你为了我,和舒艾好好地生活下去,替我在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
舒艾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楚薇瘫软在权仕衡臂弯里,已经没了气息。
刹那间无比巨大的悲痛没过了权仕衡那双本就漆黑如墨的眸子,他沉冷着脸,弯腰背起楚薇,同时一手紧紧牵着舒艾,带着她们走出了一片码头。
木屋外,是南非特有的大晴天。温暖的阳光打在身上,让舒艾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和权仕衡,再一次经历了磨难、重逢、劫后余生……可是这一次,他们的人生中,将再也没有莫秦北,没有楚薇了。
后来,当他们回到广川市,才得知,就在楚薇去世的当晚,刘志佟也在承和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静静地停止了心跳。
*
这是靳易森活了半辈子的人生中,经历的最艰难的一场搏斗。
他睁开翻肿的眼皮,从死人堆里慢慢爬起来,带着一身的早已凝固的黑色血迹。
木屋里外,这片在白天还生机勃勃、经营有善偌大的码头,如今成了一座彻底的死城。
他在南非的一切,都被毁得一干二净。
可是没关系,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有一口气,这笔账,他一定会讨回来!
靳易森忍着失血过多的晕眩感,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地下室走去。
只是在经过楚薇曾经坐的轮椅,看到上面触目惊心的一摊早已变黑的血迹时,眼眸猛地刺痛了一下。
楚薇不可能还活着,这么多血,早已超出人体可以流失的血液的极限。
他伸出手,缓缓地、一寸一寸抚摸过那片血迹的轮廓,在黑暗中,独自沉沉地叹息。
片刻后,他再次拖着沉重的躯体,来到了地下室。
特里克这个叛徒早已不知去向,不仅如此,还把他珍藏的几箱货全部运走。
空荡的地下室里,如今只剩下一个人。
刚从昏迷中苏醒的刘淑媛,惊恐地看着一身是血、突然闯入的高大男人,双手拼命捂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紧张不已。
她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不过她很快就会知道了。而更让她绝望的是,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跟着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逃生。否则,她就只能被活活饿死在这里,或者下一秒就被这个男人打死。
靳易森毫不怜香惜玉地扯住她的长,将她从病床上拖了下来,脸上是嗜血狠戾的笑意,“你没死,很好!爷留着你还有用!”
刘淑媛被他死死拽着,跌落在冰冷的地板,身上的伤口顿时痛得撕裂,她哭叫起来。
靳易森不耐烦地甩手给了她一巴掌,狠道:“闭嘴!”
刘淑媛被这极狠的力道直接打蒙过去,茫然地闭上嘴。
随即就被靳易森像个麻袋一样扛在了肩上。
两人就着码头的月色,缓慢地步出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