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萧释龄小姐, 她是我的亲妹妹。”秦斐生缓缓说道。
毫无起伏的平静语调, 却无疑是在人潮中投下一枚炸·弹,炸得现场一片死寂,一个个震惊地半张着嘴, 怔怔看向秦斐生。
目瞪口呆。
连疯狂前涌的摄像机和话筒都似乎静止了。
洛妍离得最近, 她有些怀疑自己幻听了,可握着她腕子的那只手,温热的体息清晰可觉, 修长的手指在微微抖。
分不清那是兴奋,抑或恐惧, 她还来不及仔细分辨, 现场的气氛再度被这劲爆的消息刺激得沸腾起来, 似火山爆了一般,又似现了新大陆, 记者们赤红着眼冲了过来,一个个情绪濒临疯狂了。
场面瞬间失控。
饶是安保们拼命阻拦, 秦斐生仍被摄像机撞了几下, 耳畔是记者们亢奋的嘶吼。
“秦老师不要走,请再说两句…”
“您母亲早年去世, 所以萧小姐是您同父异母的妹妹吗?还是您父亲流落在外的私生女?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宣布你们的关系?”
“萧小姐经纪人做出了回应, 请问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轰鸣的声浪刺破耳膜, 一字一字无比犀利刻薄, 秦斐生猛然回头, 眉目间倏然多了几分戾气。
“为什么不公开?”他冷笑了下, “这是家事,无可奉告。”
说完扭头离去。
洛妍艰难地挤在他后头,被人踩了好几脚也浑然不觉疼痛,直到摆脱记者纠缠,一行人安全上了车,她才现自己的手腕被攥红了。
洛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扑通扑通直跳,久久无法平静。
萧释龄竟然是秦斐生的亲妹妹,老天爷是在开玩笑吗?萧释龄她本人知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炒作恋情这事儿也太丧心病狂了!
洛妍揉了揉红的手腕,心情越复杂,抿了抿唇,将目光投向秦斐生。
男人微侧着脸,眼底透出点儿厌倦,喉结滚动了两下。
“抱歉,今天才让你们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他语气微沉,透出淡淡的沙哑,听的洛妍心脏猛颤了下,忍不住脑补了一顿豪门狗血恩怨虐恋,古早味的那种。
秦斐生这话没法接,也没人敢接。车厢里静的过分,过了足足三十秒,老魏才干巴巴地笑道:“没事没事,反正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你们是亲兄妹了!挺好…”
声音却越来越低,老魏伸出手,捂了下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
十五公里外的病房中。
萧释龄死死盯着直播画面,猛地弹坐起来,那张明艳动人的脸颊陡然变得狰狞。
她面上血色尽失,狠狠瞪了眼助理,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关掉!关掉!少拿假视频骗我!”
不锈钢的保温杯砸过去,电视屏幕瞬间黑了。
助理已经被吓呆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大气都不敢多透一下。
萧释龄蜷缩着,浑身瑟瑟抖,灭顶的寒意从脚底直往上涌,心脏仿佛都被冻结了。
秦斐生竟然没有承认恋情,而是当众宣布是她的亲哥哥!
这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贝齿咬得咯咯作响,扭曲的脸庞渐渐变得茫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
整个人彻底崩溃。
这么多年,秦斐生这个名字被她深藏心底,小心翼翼地遮掩着,即使对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敢透漏分毫。
所有人都只以为她当他是朋友,可他分明是她心底的魔障,她已入魔无法自拔,岁月不但没有侵蚀这份情愫,反而令它深深嵌在她的骨血中。
她放纵自我,游戏红尘,使尽千般手段,烙上种种标签,试图麻痹自己,也麻痹了他人。
她爱得无比深沉,也无比痛苦。
萧释龄还记得许多年前,她初遇秦斐生的那天,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脊背挺直,高而瘦,孤傲如一匹闯入繁华都市的野狼,显得格格不入。
只一眼,她就喜欢上了他,没多久却被她母亲现,母亲震怒无比,气得差点打断她的腿,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贱,直言让她这辈子趁早死了心。
后来她亲耳听到秦斐生和其他人说,谁都可以,她绝对不行…
往事历历在目,她终于明白了当年母亲和秦斐生为什么那样说,却是以这样惨烈收场的方式。
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她做什么,在秦斐生眼里就是个笑话吧!
萧释龄桀桀狂笑了起来,绝望的笑声在空旷的病房中回荡,越阴森可怖。
*
为了躲穷追不舍的狗仔,秦斐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城东一套公寓。老魏半路就被人叫走了,工作室忙得人仰马翻,得有人亲自坐镇指挥。
公寓里许久没人住,冰箱里只剩几瓶过期的罐头,这半天折腾下来,洛妍自己也饿了,下楼买菜快速做了个豆干炒肉、白灼菜心,又煮了个丸子蔬荟汤,热腾腾地端上了桌。
秦斐生挽起一圈袖口,慢条斯理地夹菜。他吃饭时安安静静的,动作很是斯文,有种良好教养熏陶出的矜贵。
一碗热汤下肚,他的脸色红润了几分。
洛妍善于察言观色,见他面色稍霁,一双英目慵懒地眯着,显出了几分饕足后的惬意,心知机会来了,斟酌过后,故作无心地问:“释龄姐已经醒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她?”
现在正值风口浪尖,秦斐生自然不便亲自露面。
果然,秦斐生道:“再过几天。”
洛妍点点头,若无其事地笑笑:“释龄姐嘴也真够严的,和您是亲兄妹这件事,竟然半点口风都没透。”
秦斐生挑了挑眉,语气淡淡,“她不知道。”
闻言,洛妍微微敛眸,脑子里高速运转着。
那条艾特秦斐生的微博,应该就是萧释龄经纪人做的,因为对方知道秦斐生性情桀骜,向来不按套路出牌,敢借他炒作,还这么往死里炒,必然会撕破脸,再趁机一波通稿,指责萧释龄不择手段,所以选择和她解约。
前有秦斐生粉丝围剿,后又占领舆论高地,不愁不把萧释龄弄臭。
然而萧释龄反应太快,那条微博反倒让她给利用了,先是晕倒住院,然后爆出流产的事,一环扣着一环,立刻赚取了舆论同情,也博取了秦斐生的同情,把这个男人一步步推入两方共同设下的陷阱。
唯一的可能便是公开承认恋情。
只要有了公开的名分,冲着相识多年的情分,真正拿下秦斐生又有什么难的呢?
只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还来不及为“逼宫“成功而沾沾自喜,萧释龄的盘算就彻底落了空,并且是当着所有媒体的面…
洛妍捋清思绪后,深吸了一口气。
“秦老师,我要和你说件事。”
“这次的事闹得这么大,可能和释龄姐有关。”她目光明亮,一字一字地道,语气格外认真。
“不可能。”秦斐生脱口而出。
洛妍迎上那两道审视的冷厉视线,摊了摊手,“是我亲耳听到的,你可以不信,但我没必要骗你。要想弄清真相也不难,只要知道她昏迷流产的新闻是谁爆出来的。”她顿了下,分析道:“归根到底,她经纪人没必要推波助澜做这些事。”
秦斐生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能形容的了,他没说话,兀自点了根烟,指间随意地夹着,翕合间有种吞云吐雾的意味。
淡淡的烟味如潮水般弥散开来,丝丝缕缕,笼罩着他那张俊脸。
洛妍静静看着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甚至听到自己心脏急促而有力的搏动声。
而秦斐生,始终没有吭声。
洛妍眼睛里的光亮渐渐黯淡,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太不理智了。
秦斐生凭什么相信她呢?为了个小助理怀疑自己的亲妹妹?
还是太冲动,太高看自己了。
洛妍低下头,心底慢慢涌出一阵浓重的懊丧。
秦斐生掐灭烟头,伸出手掐住她的下巴,脸凑近了,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盯着她的脸。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声音低沉,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两人挨得这么近,洛妍清晰地看到他瞳孔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她心底一阵没来由的慌乱,可她强行按捺住了,睁大那双清澈的眼睛,力持镇定地望着他。
“我当然知道,说不说是我的事,信不信随你。”她语气冷淡而克制。
似是被这句话取悦了,秦斐生松开了她,勾唇轻轻一笑,“洛妍,你胆子挺大的。”
他的语气并无苛责,反而透出几分赞许,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伸手摸了摸她柔滑如绸缎的黑。
指尖擦过她的额角,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洛妍无视了他的暧昧小动作,咬着唇问: “你信我?”
秦斐生挑眉,饶有兴致地反问,“为什么不信?”
洛妍一时语塞。
“你挑拨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秦斐生语气有些自嘲,“外人都觉得我和萧释龄关系好,可每次看到她什么感觉,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没那些人想的那么好,这么些年我给她收拾烂摊子,不过是看着她和我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
“可惜啊,我们的血都脏透了。”
他的语气透出了一丝落寞,又温和地笑了笑,“放心吧,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他的声音缓慢而坚定,仿佛春日和煦的阳光,洒进了洛妍心里。
她点点头,眉眼那般生动明媚,宛如一枝凝露百合,在晨曦中悄然绽放。
洛妍突然觉得,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
当事人这边风平浪静,网上却如轰炸机扫射一样,过境之处都成了废墟。
“卧槽!今年的瓜吃不完啊!神特么兄妹!”
“第一次见到这种澄清,秦影帝和萧影后竟然是亲兄妹,有生之年系列,这是什么魔幻社会!”
“'绅士'cp党哭晕在厕所,有情人终成兄妹,嘤嘤嘤可怜吃过的过期糖!”
“一开始感觉是萧大美人炒作,后来又以为是秦影帝拔·屌不认风流债,真他妈神转折!”
“弱弱问一句,只有我关心萧影后的孩子是谁的吗?”
...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条评论立刻被顶到最赞,火力迅速被转移到这个问题。
秦斐生女友粉众多,一个个本来急得要命,听到秦斐生亲口回应澄清后,顿时扬眉吐气,一洗之前的丧气。
“我哥真特么牛逼!现在营销号脸都被打肿了吧咳咳!”
“兄妹间来个互动也能被曲解,意淫的贱·人傻逼都去死吧!造谣我哥没担当的野狗都站出来,让爷爷我扇你几巴掌玩玩!”
“十年老粉冒个泡,生哥出道时就说过,恋爱了不会遮着掩着,他的耿直大家有目共睹,之前不回应的时候,我就说过了,绝对是假的!假得不能更假!“
生菜们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摩拳擦掌,在粉丝和水军的齐齐力下,网络风向彻底变了,对秦斐生不利的言论销声匿迹,所有的话题都转到萧释龄孩子父亲这事儿上,吃瓜群众挥火眼金睛的威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寻找蛛丝马迹,连朝阳群众都纷纷出动了。
万众瞩目之中,先是突然有爆料指责萧释龄私生活混乱,背靠多位金主,为了抢角色不择手段,为了佐证还列出许多细节。
论坛上一片鸡飞狗跳。
萧释龄工作室立刻反击,出律师函予以警告和澄清,随后出公告宣布与公司解约,与经纪人结束合作,同时高调公布与圈外人交往,也对因为吊威亚导致流产一事表示惋惜和遗憾。
一时间,网上全是“心疼女神”、“恭喜女神”的言论。
事态终于被平息,热度渐渐退去,围堵在秦斐生家楼下的记者也都散了,奔波忙碌几个通宵的老魏终于松了口气,宣布给大家放个假。
秦斐生没和她再谈过萧释龄的事,仿佛之前那场对话没生过一样。
洛妍有时忍不住会想,他可能已经忘记了,或者当时不过是敷衍她而已。
既然他不想查清,宁愿被那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那就随他去吧!
男人嘛,都是大猪蹄子。
“你在想什么?”秦斐生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声线有点儿淡。
洛妍被吓了一跳,立刻说道:“想我儿子,我有十多天没见过他了。“
秦斐生扫她两眼,语气仍是淡淡的,“陪我去个地方,你就可以回家见你儿子了。”
他带她去了上次给洛天检查的那家私立医院,前两天萧释龄被转移到那里。
病床上的人神情恹恹的,眼中盛满了疲惫。那张美艳动人的脸,此刻却有些浮肿,颧骨凸出,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唇瓣没有半分血色。
一见秦斐生进来,她眼底立刻亮了起来,可不过片刻,随着洛妍的出现,她眼底的光亮又熄灭了。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洛妍还是被萧释龄憔悴的模样吓了一跳。
她不动声色走到床边,将开得正盛的狐尾百合插到瓶子里,笑着叫了声释龄姐。
萧释龄敷衍地点点头,没有半点往日的热情亲切。
洛妍也不在意,木桩子似的坐在角落,等着这对兄妹开口。
其实她是有点怨秦斐生的,好端端的干嘛拉她来见萧释龄?无论是兄妹情深,还是兄妹撕逼,她都没任何兴趣。
反正萧释龄是对她够不成威胁了!
“你来了。”萧释龄勉强笑了笑。
秦斐生点点头,语气颇平和,“你气色看着不大好。你现在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有没有不都一样。”萧释龄淡淡地笑着,“这几天生这么多事,感觉真像做了场梦。”
“好多年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了,想想还真忍不住后怕呢。”
她笑着感叹,唇角的弧线微微上扬,没了素日里的张扬恣意,多了几分温婉柔和的味道。
秦斐生抱着手臂,冷淡地看了她一会儿。
“是吗?”他突然反问。
来了来了,大魔王这要威了。
洛妍心口一紧,面上却平静如常,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装空气。
萧释龄抬起头,不解地望向他。
秦斐生俯身,盯着萧释龄苍白的脸,目光陡然变得冷硬。
“算计我好玩吗?”他淡淡问道。
萧释龄皱了皱眉,“什么算计?你在说什么?”
“微博的事,晕倒的事,流产的事,桩桩件件,哪样不在你的算计中?嗯,我的好妹妹。”秦斐生冷酷地扯了扯唇。
萧释龄平静的表情终于破裂,她错愕地看着他,眼圈蓦地红了。
“秦斐生你这是在质问我?你居然说我算计你,十年了我算计过你什么?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就算再看不上我这个妹妹,也没必要这么侮辱我吧!”
秦斐生笑容越冰冷,“演技真不错,要是半个月前,我说不定就会信了。”
萧释龄气得嘴唇直哆嗦,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她扭过头,看着洛妍道:“小洛你评评理,我对秦斐生还不够讲义气吗?他到底是听了谁的唆使,竟然跑来说这么诛心的话,他这是要活活气死我啊!这些事我要真干了,早晚天打雷劈...”
洛妍一脸的无辜,看看秦斐生,又看看萧释龄,只装傻充愣地笑了笑,没吭声。
心里却忍不住觉得好笑。这都什么年代了,出门二百码都早过时了,还天打雷劈这种誓,可见是没有半点诚意的。
见洛妍不帮腔,萧释龄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她咬紧牙关,扬起了下巴,眸中噙着薄薄的泪光,愤声质问:
“秦斐生,我不管你是从哪听的谣言,但是我告诉你,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如果非要再在这里纠缠,这么污蔑伤害我,那我和你之间,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不要仗着是我哥哥,就可以在我面前为所欲为,我也是有尊严的。”
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不愧是影后,不仅话说的漂亮,面部表情管理的也是真好,明明此刻愤怒失望极了,可唇角仍自带三分温柔笑意。
洛妍偷偷瞄了眼秦斐生,心中突然有点担忧。
秦斐生他会不会心软啊?毕竟萧释龄话都说到这份上儿了,要是再深究,那势必会撕破脸了。
她好整以暇地等他开口。
“说完了?”秦斐生冷眼看了萧释龄两秒,语气里有种漫不经心的意味。
他神色淡然,眉目间不见半分波澜,甚至透着几分慵懒。
完全无视了萧释龄,无视了她剑拔弩张的决绝姿态。
萧释龄怔住了。
秦斐生表情有点厌烦地,掏出手机点了播放后,一段录音跳了出来。
“对,通稿马上出去,把流产的视频也放出来…我现在在医院不太方便,操作细节还有问题你找我助理敲定,八百万的宣传费已经到位,必须让秦斐生站出来表态。另外,这次的公关要以我经纪人的名义,懂?”
录音里的女人语速很快,机关枪扫射似的,带了些咄咄逼人的凌厉。
那声音分明是熟悉的。正是萧释龄。
死寂。
病房里落针可闻。
洛妍简直想举起双手双脚给秦斐生叫好,这一招够狠够绝,打得萧释龄脸都肿了,看她还能怎么狡辩。
果然,下一秒她听到萧释龄说:“我有些话要单独和秦斐生说,你先出去下吧。”
女人脸色煞白,却仍倔强地挺直了脖颈,坚守着最后的体面。
“有什么她不能听的?”秦斐生深邃的眼眸划过女人脸庞,语气有些讥诮。
“秦斐生。”萧释龄忽然放大了声音,唇角抽搐着。
空气仿佛凝滞住了,洛妍觉得这氛围实在令人难堪,于是开口道:““你们说吧,我出去了。”
她快步离去,合上门时,轻轻吁了口气。
不知里头的两人说了什么,十分钟后秦斐生面无表情地走出,身后传来萧释龄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那样的凄厉,像是坠入深渊,绝望到了极致。
不知道的,还以为秦斐生对萧释龄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洛妍再一次真切提味到秦斐生的翻脸无情,不免一阵心惊肉跳,看向这男人的目光里,顿时多出了几分敬畏。
秦斐生充耳不闻那哭喊声,冷着一张脸大步朝停车场走去,他的步子越迈越快,直到上了车,才低低问了句:“洛妍,我这人是不是挺失败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洛妍却迅速摇头,“没有的事。秦老师,这辈子你想要的,都能轻而易举就有了,世上大多数女人都爱慕你,大多数男人都羡慕你,怎么能说是失败呢?你要是失败,那其他人更不配活了。你现在只是…还有点没想通而已。”
洛妍俏皮地眨眨眼,“有钱人的烦恼,我也不太懂。”
秦斐生脸色稍霁,眉头一挑,“这么说,你也爱慕我了?”
洛妍脸不红心不跳,“是啊,你是大家的男神,我当然爱慕你呀。”
秦斐生唇角抽了下,俊脸一寸寸贴近,视线细细密密地审视着她。
“我怎么觉着这话听起来没诚意呢?当初是谁在背后说我油腻的能去代言炒锅?”
洛妍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脸,小猫咪似的软软求饶,“你看我现在已经打脸了,瞧瞧我脸都要肿了。秦老师你大人有大量,就不和我计较了,行不?”
“你不知道,我一向最记仇的么?”秦斐生勾了勾唇,玩味地看着她。
“那我,再打自己一下?”洛妍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气鼓鼓地伸出手,还没挨到脸颊上,就被他一把扯住了腕子。
“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法子取悦我?”秦斐生明显被她逗乐了,只是嘴上依然不依不饶的。
他抓着她的手腕,手臂坚实有力,掌心干燥温暖。
空气莫名变得有些燥热,微妙的情绪在无声酝酿着。
电光火石间,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下,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阴鸷,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不知不觉就松开了。
正如泛起圈圈涟漪的湖面,刹那之间恢复了平静。
洛妍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一接,是章冰莹打来的。
“妍妍,你快到家了吗?”章冰莹喘着气,隔着屏幕都能觉到那头的焦急。
“快了,妈,我还过十五分钟就到家,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吗?”洛妍有些紧张地问。
“家里没事,”章冰莹顿了下,压低声音道:“是你舅舅,刚才监狱那边打电话过来,说你舅舅摔了一跤,磕在后脑壳上,出了好多血,情况听起来挺严重的,我得尽快过去一趟。”
洛妍怔了一怔,在记忆里检索一番,终于想了起来,原主确实有个舅舅,以前是凌城的二把手,后来因为贪污渎职罪入了狱,已经好些年没这人的消息。
这人的前妻儿女如今都在海外,章冰莹是他在国内血缘最亲近的人了。
洛妍柔声安慰道:“您先别急,我现在就赶回来。”
她挂了电话,对秦斐生说:“秦老师,我就在这路口下。一会儿打个车回去,家里现在有点急事。”
秦斐生点点头,在她下去之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然后掏出手机,打通了老魏的号码。
“有件事,我可能一直弄错了。”他缓缓说道,目中一片暗沉。
“什么弄错了?”
老魏正在吃饭,夹起红辣辣的毛肚,塞得满嘴都是,声音含糊不清。
“五年前我的生日会,你知道的,当时出了些岔子,萧释龄她那时也在场。”秦斐生加重了咬字,“她今天告诉我,被我拉进房间的那个女人,穿着后援会的会服。”
“你是说...”老魏惊得筷子都掉了,啧啧两声,“你他妈艹了粉?”
秦斐生冷冷一嗤,“你少幸灾乐祸,我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一字一字,语气无比肯定。
“都过去这么久了,哪能这么容易查出来?”老魏不以为意地嘀咕道:“你就当约了个炮得了。”
“再说了,找出来干嘛?你还想对她负责不成?”
秦斐生静了下,“那次老爷子差点弄死我。”
他声线喑哑,如终年不见日光的深潭。
老魏愣住了,眼神微微闪烁。
“你把人给我找出来。”
他不是在和老魏商量,而是直接下了命令。
“行,不过五年前我还没进工作室,要想找到这人,只能从其他地方着手了。”
“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老魏试探着问。
秦斐生拧起眉头,目光放空了刹那,太阳穴却疼得开始突突直跳。
“不记得,不过那种感觉,似乎有点儿熟。”秦斐生语气透出了一丝迟疑。
“得,你这平时记性好得要命,一到关键就健忘的毛病啥时候改改?”
“你以为我愿意?”秦斐生忽而冷笑。
老魏寻思着,“萧释龄不是看到了吗?她总记得那人吧。”
“她说只远远的看到个背影,这是她情绪激动之下说出来的,应该是没有撒谎。”
秦斐生深邃的眼眸中,隐隐闪过一丝厌恶。
老魏咂摸着道:“那要是有合照,你应该能认出来吧。”
“没合照,那天人太多了,几百号粉丝,何况我又出了事,清醒过来的时候生日会都结束了。”
老魏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是生日会被算计了,你以为是睡了老爷子的小三,差点被老爷子要了小命,结果是睡了个不知男女的粉丝,然后你还完全不记得她的样子,现在想要我把这个人找出来是吗?”
“秦大爷,我总结得可到位?”老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秦斐生淡淡嗯了声。
老魏眼角一抽,“你可真会为难人。”
“手机号,她留了个手机号,我一会儿你。”秦斐生突然说道,话音一转,“不过,那个号码早停机了,也查不出号码的主人是谁。”
老魏眼珠子转了转,灵机一动:“生日会粉丝入场都要登记姓名和手机号,有手机号就会有对应的名字。”他激动的双手一拍,“得了,我这就去查那天的入场登记册。”
顿了下,又语重心长地劝道:“你最近还是再躲躲吧,老爷子他看到新闻了,一大把年纪快要被你气死了,又联系不到你人,把我叫去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哎真不是我说,你这事儿干得可不厚道,你是直接把他脸摁在地上踩,要让外面人知道你和他的父子关系,老爷子在外头还有私·生女,他这一辈子的清名就毁了,老爷子多么重脸面的人呢,小心以后棺材盖都压不住!”
秦斐生嘲弄地呵了声,直接挂了电话。
司机请示道:“生哥,现在回家吗?”
秦斐生一手撑着头,另一手随意地敲着座椅扶手,淡淡道:“去个地方。”
他眸光晦涩,似沉无边际的深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小时,洛妍握着手机,探头朝阳台外张望。小区外昏黄的路灯下,赫然停着秦斐生的车。
“你怎么来了?”洛妍惊讶地问。
秦斐生没接她的话,反而烦躁地哼了声,“你这什么破小区?到处停得乱七八糟的,开都开不进来。”
知道这是破小区,那你还要来?真是让你纡尊降贵了。
洛妍心里有点不爽,却还得顺这位爷的毛,只柔声道:“你先别急,后头巷子那里能停车,你叫司机把车开过去,我这就下来接你。”
一回头,洛天放下了魔方,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满脸的好奇。
“妈妈,有客人要来家里吗?”
“对。”洛妍蹲下身,摸了下他的头,“天天,爸爸马上就要上来了,待会儿见到他,可别说漏了嘴,记得要叫他秦叔叔,知道吗?”
洛天眼睛眨了下,乖乖点头,“知道了妈妈。”
“要做有礼貌的宝宝,这样爸爸他才会喜欢你。”
“嗯嗯,妈妈我会很乖的,你快去接爸爸上来吧。”洛天摆了摆小手。
五分钟后,秦斐生戴着风帽墨镜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借着夜色的掩护,飞快闪进洛家的门。门“啪“的一声合上。
他立在门后,取下了墨镜和口罩,快速扫了客厅里一圈,扑克脸没表情。
洛妍有点憷,快速拉上所有窗帘,笑着问:“要喝点什么?家里有茶和果汁,还有薄荷水。”
“都行。”
秦斐生大马金刀地坐下,两条大长腿敞开,一下子显得屋里有些逼仄了。
洛妍转身去给他倒薄荷水。
“秦叔叔好。”洛天甜甜地叫道,虎头虎脑的可爱模样。
秦斐生伸出手臂枕在脑后,朝洛天招了下手,“过来。”
洛天得得得跑到他面前,他伸出双手,掂了掂小家伙,说道:“你比上次重了。”
洛天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因为我长大了,就快五岁啦。”
他大方地把遥控器递给秦斐生,“秦叔叔看电视。”
秦斐生随意调了个放动画片的台,洛天靠在他大腿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
洛妍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和谐的一幕。
洛天的小短腿悠悠晃荡着,洛妍唯恐惹得秦斐生不悦,把水递到男人手边后,不动声色地把洛天抱到旁边他专属的小凳子上,压低了声音说:“咱们坐这儿,不要打扰叔叔。”
洛天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眼睛还黏在屏幕上。
洛妍转头打量了秦斐生两眼,见他懒洋洋地陷在沙里,不由笑了笑,“秦老师你吃饭了吗?”
秦斐生眼皮一撩,两道目光落在了她脸上。
“我妈刚出门,家里就我和天天两个,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吃吧!”
“不然?我在旁边看你们吃饭?”秦斐生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唇。
“那我去做饭了。”
洛妍了然,取下围裙,将头扎了起来,转身进了厨房。
菜都是章冰莹出门前买好的,塑料袋里的鱼还是活的,洛妍看了两眼,硬着头皮去抓那条鱼。她其实害怕杀鸡杀鱼,不过现在秦斐生在这儿,也管不了怕不怕了。
她抖着手笨拙地抓鱼,鱼肚还没破开,那条鱼一下子甩到地板上。
正想去捡,秦斐生进了厨房,抓起了那条鱼。
“我来吧。”他声音和缓,利索地操刀破肚,不过几下子,就把鱼处理干净了。
杀鱼的时候,他脊背挺得笔直,动作有种行云流水般的美。
洛妍讶异地看着他。
“在想我为什么会杀鱼?”秦斐生洗了把手,笑了一笑,“我十几岁就出来工作了,那时年纪小什么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过了好些年才被家里认回去。”
他表情平淡,似是在说不相干的人与事,洛妍却惊愕地瞪直了眼珠子。
大佬他小时候,竟然过得这么苦么?半途认回的儿子,可以想见在家里的尴尬处境了。
洛妍心绪复杂。
“那时我去拍戏,拍第一部戏的时候,导演还和我说,‘你看你穿西服哪里像少爷,人家xx才贵气呢’!”
秦斐生语气微黯,洛妍听得莫名有些酸涩,正想着开口安慰两句,秦斐生却抱着臂,轻嗤出声。
“你这人还真好骗,我说什么你都信…好了赶紧做饭,我早就饿了。”
那圆规似的站姿,眉眼间的得意,赫然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少爷,似乎方才所说真的只是随口胡诌。
真是白瞎那点同情心了!脑子抽了才去同情他吧!人家随随便便就能赚个几千万,哪里会需要她这点同情!
洛妍气秦斐生,却更恼自己,她俏脸红扑扑的,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他倚着门静静看她,上扬的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
洛妍被他盯得心烦,把他往外一推,“你挡着我光了。”
说完重重合上了门。
半个小时后,丰盛的四菜一汤端上桌,洛妍给洛天夹了块鱼,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小口小口地喂他。
餐桌上很安静,秦斐生的手机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12年生日会的名册拿到了?”他声音清冷,语气却透着急切。
脑子里“嗡”的一声,洛妍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下,浑身上下立刻绷紧了。
面上血色渐渐褪去。
“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秦斐生一字一顿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