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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相遇

一年后。

傍晚的D市大雨如瓢泼般的倾泻而下,一辆救护车在人民医院门口停下,早已候着的医护人员一涌而上。医生边给抱下来的小孩儿做着急救边吩咐护士准备手术。孩子的情况十分紧急,护士一路跑着大喊着让路人让开。紧张的气氛让路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纷纷的让到了一边。

路人来不及看清楚什么状况,医护人员就已推着孩子往急救室的方向。除了匆匆往急救室的医护人员,跟在医护人员后一路跑着的年轻女子同样是引人注意的,她如一落汤鸡一般,浑身已经湿透,脚下每跑一步,地面都是湿漉漉的脚印。下雨降了温,她的唇上已冻得青紫,她却是像感觉不到似的。

路人纷纷的议论着,有好事者甚至跟着一路往急救室去看是什么情况。

孩子很快就被送进了急救室,尾随在后的年轻女子看着手术室的门关上,像是脱力了一般,顺着墙滑坐在了地上。

她的样子狼狈不已,湿透了头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但不过片刻,她很快就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急救室的大门。

她并没有家属,孤零零的一个人站着也不见打电话。路人见八卦不到什么,纷纷的离去。

女子却没动,没多大会儿有护士拿了几份通知书下来。她看了看家属一栏的签字,和护士说了些什么。

护士的眉头皱起来,很快便往急救室去。没过多大会儿就出来,让她签字,并让她去缴费。

女子没有片刻停顿,匆匆的往楼下的缴费大厅。一切办理完,又回到了急救室一直看着。

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她就在门口站了四个多小时。急救室的门被打开,她几乎是立即就迎了上去。

她鞋子衣服上的水虽是已经滴干了,但身上仍旧是湿的。许铭泽没想到她竟然一直在外守着还未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不待她开口问孩子的情况,便说道:“病人会送进重症监护室,你先去把衣服换了,再来我办公室找我。我和你细谈孩子的情况。”

他晚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进行了手术,这时候已是疲累无比,不等女子再说话,就往办公室走去。

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叫医生。他回过头,女子竟然跟了上来。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次不待他说话,女子就问道:“医生,孩子现在……”

她那张苍白的脸上既有急切也有担忧,许铭泽想起刚才在急救室里护士说的话来,紧皱的眉头松缓了一些,说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得进行一次手术。你先去把衣服换下来,别你生病了没人照顾孩子。出去往左转就有一家超市。”

他的语气是冷冰冰的,半点儿也不客气。

女子的脸上满是窘迫和尴尬,应了一句是。但却没有马上走。

许铭泽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说道:“还有事?”

女子看出了他的不悦来,迟疑了下,客客气气的说道:“您可以给我一个您的电话号码吗?待会儿我回来要是您不在……”

她是怕许铭泽下班了找不到人。

她身上的衣服湿成这样,手机恐怕也进水了。

“今晚我值夜班,会一直在办公室。”许铭泽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和我来一下。”

他说着便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没多大会儿就进了办公室,从钱包里将里头的几张钞票都掏了出来,然后出去递给在外边儿的女子,说道:“拿着,顺便给我带一份炒饭上来。”

女子这下不由得一愣,随即想到他恐怕是误会什么了。赶紧的说道:“我身上带的钱够。”说完马上又说道:“给您带什么炒饭?”

许铭泽就说了句带什么都行,女子这下没再多呆,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许铭泽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又皱了皱,回了办公室。

两人说话的这会儿,护士站那边的护士也是看着的。见许铭泽进了办公室,有护士叹了口气,“咱们许医生啊,就是心肠软。要不是家底殷实,他这每个月的工资捐给这个捐给那个的,恐怕早喝西北风去了。对了,小何,刚才那位是单亲妈妈吗?孩子的情况那么危险怎么没看到有其他的家属跟过来?”

被叫做小何的护士正是让周合签字的护士,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刚打热的饭,一边摇头,三口两口的将饭咽下,说道:“不是,她并不是孩子的妈妈。她是他的老师。他们是从偏远的小镇上过来的,小孩儿的爸爸早逝,妈妈改嫁了。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识字跟过来也帮不了忙,她独自送了过来。”

问的护士这下倒是一愣,说道:“她刚才一直在外面守着动也不动一下,我还以为她是孩子的妈妈。没想到竟然是孩子的老师。”

小何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水,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像她那么负责的老师可不多了。”

问的护士也点头附和,往许铭泽的办公室看了看,说道:“可不是。我还以为只有咱们许医生是个滥好人。”

几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会儿便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办公室里的许铭泽对于她们的议论并不知晓,在打了几个电话后就拿起了孩子检查出来的结果看了起来。直到外边儿有敲门声响起,他才回过神来,说了句进来。

进来的人是周合,她已经换上了干的衣服。外边儿的雨仍旧下得大,她将手中滴着水的伞放在门口,客客气气的叫了医生许医生,然后拎着便当往里走。

许铭泽见她进来便将桌子上的东西收了一下,拿了报纸铺开就起身接过她手中的便当。他是饿了的,并不客气,很快打开来。

她并未照他说的一样炒了炒饭,而是炒了一个菜带了一个汤,米饭担心不够,用勺子压得紧紧的。

她这一去一回只用了二十来分钟,待到拆开筷子要吃饭时,许铭泽忽然抬起头来,问道:“你吃过了吗?”

周合赶紧的点点头,说道:“吃过了。”

许铭泽不再说话,埋头吃起了饭来。他扒了几口饭,将摆在一旁的报告拿了出来,知道周合心里在担心,打算一边吃东西一边给她讲。

只是才拿起报告周合就说道:“您先吃东西,不急的。”

就算是再担心,也不急在这一时。

许铭泽的手顿了顿,将报告放了下来。继续吃起了东西来。他吃得很快,没几分钟就将一盒饭解决得干干净净的。周合起身要帮忙收拾,他拒绝了。

待到收拾完重新坐下来,他才拿起了报告说了起来。

他说了好些专业术语,并不知道周合是否能听得懂。但见她听得很认真,并未停下解释,继续说了下去。

小孩儿的心脏问题有些严重,这次的手术只是初次手术。在十六岁之前,必须得进行第二次手术。否则恐怕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到时候的手术费用并不便宜。

许铭泽是知道这笔手术费用他们是有压力的,并未在此刻深谈下去。又说了些手术后以及以后该注意的事项。

周合的话很少,多数时候只是在点头。

许铭泽不知道她是否真的都听懂了,待到说完后看向了她,微微的皱着眉头问道:“都懂了吗?”

周合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的,点点头,客气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谢谢许医生。都懂了,您不用担心。”稍稍的顿了顿,她接着又说道:“以前家里有长辈也是这病……我知道该注意些什么。”

她的脸上虽是带着客气的笑,但一双眼眸里却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悲伤。

许铭泽知道自己操心了,点点头,说:“没什么事了,你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会叫你。”

周合又客气的再次道谢,这才出了医生办公室。

身体虽是已疲累无比,她却并没有去休息。而是到了重症监护室外,就在外边儿看着里头身上插满管子的小孩儿。

小孩儿是在下课时晕倒的,她立即就叫了唯一的校医。校医立即让送县医院,但两人将孩子送到来看县医院,医院并不敢接收,于是只得转来了市里。

从镇上到县里,再转到市里,光在车上就用了整整五个多小时。在这颠簸着的五个多小时以及后来的手术时间里,她的神经一直都是紧绷着的。

直到到了这一刻,她的神经才稍稍的松懈了些。在外边儿站了一会儿,想起手机淋湿暂时关机暂时不能用。得打个电话回去报平安,又匆匆的下了楼。

好在医院外边儿就有公用电话,她拨了学校的电话,没多大会儿就有人接起了电话来。是一直等着消息的校医以及孩子的爷爷奶奶。

周合将这边的情况简单的说了,又说了手机淋湿不能用的事儿。孩子那时候是吓人的,得知现在已没有生命危险爷爷奶奶一遍又一遍的道着谢。

周合让俩老人别客气,说自己明天去把手机修了。等孩子醒了能说话了就让他们和他通话。

俩老人又一次的向她道谢,又寒暄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周合付了电话费,又给孩子买了日用品,这才上了楼。她哪儿都没去,就在重症监护室外坐着。

到底还是太累,坐到了深夜里她靠在椅子上就打起了瞌睡来。

许铭泽在过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在椅子上睡着的周合,这会儿走廊里冷冷清清的有些冷,她身上却什么都没有盖。

他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走了过去。

周合的瞌睡是警醒的,听到了脚步声立即就睁开了眼睛。看到许铭泽她就站了起来,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许医生。

许铭泽看了看里头的小孩儿,又看了看时间,回头看向了周合,说道:“这边有我值班,不用担心。医院右边有一家平价旅馆,你过去睡一下。明天孩子醒来还有很多事。”

周合向他道了谢,说道:“不用,我在这边随便睡睡就行。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休息了这会儿脑子是清醒了许多的,连着精神也比刚才好了些。

许铭泽还想说什么的,但最后并未说出口,也未坚持,朝着她点点头转身走了。

周合刚才累极没多时就睡了过去,这会儿被吵醒后怎么也睡不着,站起来去看了看小家伙,然后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睁着眼睛就那么看着天花板。

外边儿的天色慢慢的亮了起来,当走廊上有脚步声响起时,周合站了起来,拿了从便利店买来的毛巾牙刷去洗漱。

一整晚几乎都没怎么休息,除了她脸上的黑眼圈之外完全看不出来。

洗漱完毕,她又去看了看小家伙,这才下楼去买早餐,然后去买小家伙换洗的衣服。出来得急,无论是她还是小家伙都是什么都没有带的。

知道今天醒来麻醉过后小家伙必定是会疼的,她在买了衣服过后又给小家伙买了一个不大的变形金刚玩具。

回到医院时医院里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大厅里也热闹了起来,缴费挂号的队伍排得长长的。

就出去的这会儿时间里,小家伙已经转入了普通病房。值了夜班的许铭泽正在病房里做着检查,然后告诉早上换班的护士该注意些什么,让一定要注意,有什么情况立即给他打电话。

他的表情是严肃的,护士将他说的一一的记录了下来。他并未多呆,见周合的两手都拎着东西,冲着她微微的点点头便离开。

小家伙是在中午醒来的,他一时之间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看到了周合紧张稍稍的消散了些,虚弱的叫了一声老师。

周合立即就起身来,柔声说道:“别动,好好躺着。你刚动了手术。别害怕,老师马上去叫医生。”

她说着很快便去叫了医生。

许铭泽下班回去了,过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医生。温和的问过小家伙几个问题之后叮嘱暂时不能吃东西后便离开。

周合则是拿了兑好的温水,用棉签沾着轻轻的给小家伙擦着嘴唇,柔声说道:“如果哪儿不舒服就告诉老师。待会儿肯定会有些疼,但我们小阿宝是男子汉,一定不会害怕的对不对?”

止痛药是不能多用的,疼痛还得靠着小家伙自己熬过来。

小家伙虚弱的点点头。他是担心家里的二位老人担心的,又虚弱的说道:“老师,你告诉爷爷奶奶我没事,让他们不用担心。”

周合出去是还没来得及去修手机的,说自己一会儿修了手机就诶爷爷奶奶打电话。

小家伙的身体还很虚弱,说了没几句便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周合微微的松了口气儿,刚将床头收拾了,就有护士进来让去缴费。

周合应了下来,护士离开后替小家伙掖了掖背角,这才去缴费。

小家伙独自在病房她是不放心的,去了护士站请护士帮忙照看一下。手机没修是不方便的,联系不上小家伙的爷爷奶奶也会着急,她又将自己得修手机的事儿说了,请护士多帮忙照看一会儿。

麻烦别人她是过意不去的。那护士倒是很好说话,让她去,她会隔一会儿就去看小家伙一次。周合这才放心下来,匆匆的下了楼。

楼下缴费的队伍已排得很长,她排在最末尾缴费完毕已是半小时后。她并不敢耽搁,立即就往附近最近的手机店。

好在手机淋湿得并不是很严重,小店里的师傅修了修便又能重新开机。她松了口气儿,又买了未来及带的充电器,然后才匆匆的回医院。

她走得急,刚到医院门口一人就迎面而来。周合没注意,手中的充电器被撞落在了地上。对面撞她的人边说着对不起边要给她捡充电器,但她已快一步的将充电器捡了起来,说了句没关系。

她才刚又要往里边儿走,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叫道:“周小姐?”

声音里带着迟疑。

周合不由得一愣,回头看了过去。叫她的是一胖胖的中年男人,面容有些熟悉。

她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人,挤出了一笑容来敷衍了一下,本是打算离开的,那人又问道:“您在这儿……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看出了周合没认出他来,又赶紧的补充道:“我是程先生的司机,程先生来这边出差,我感冒了,过来取点儿药。”

他是胖了许多的,也不怪周合没有认出来。

周合已经许久没有听到程先生这几个字了,并未去回答司机的话,说了句抱歉还有事便匆匆的进了医院。

她的动作灵活,很快便钻进了人群中。司机原想跟着进去的,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里,只得作罢。迟疑了一下,拿出了手机来。

周合很快便上了楼,在一路小跑着到病房所在的楼层时脚步才缓了下来。她没有想到,在这儿会遇到熟人。

她很快便回过脸上神来,快步的会了病房。

病房里小家伙还是睡着的,她悄悄的松了口气儿,将东西轻手轻脚的放下,然后在一旁坐了下来。

病房里安静极了,只有小家伙浅浅的呼吸声。她看了看小家伙又干起来的唇,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将保温瓶里的水倒了出来,用棉签又轻轻的给小家伙沾起了唇来。

那么触碰小家伙好像不舒服,眉头皱了皱。周合赶紧的收回了手,将面前放了下来。

她是想找点儿事情做的,但病房里并没有任何可做的,她坐着坐着的就又想起了在门口遇到程洝司机的事儿来。

除了黎裴远之外,她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在她出来的前半年,她时不时的都会收到快递。寄件人的名字虽是空着,她也能猜到是谁。

她并未动那些东西,全原封不动的打包寄了回去。如此过了半年后,那一直寄的快递才停了下来。

周合只了一会儿的呆就回过了神来,并未再想下去。

小家伙很快便醒来,她并未将这插曲放在心上。但傍晚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她以为是过来的医生或是护士,很快说了进来。

待到门推开时,进来的人,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而是程洝。

周合不由得愣了愣。两人有足足的一年多的时间未见面,程洝并未有任何的变化,仍旧和以前一样。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手里拎了一个大盒子玩具,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听司机说你在这边,过来看看。”

周合没有说话,病房里一直安静极了。她是并不愿意影响到小家伙的,接过了程洝手里的东西来,客气的道了谢。

病房里一时安静极了,最后还是程洝先找了话题。询问起小家伙的身体来。虽是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未见,他却像是未有任何的隔阂一般。在面对小家伙时语气也非常的温和。

周合虽是并不愿意见到他,但仍是将他的问题都说了。

见他问完也不打算离开,只得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客客气气的请他坐。

程洝接过了水,同样也客气的道了谢。他并未再和周合说话,而是和小家伙说起了话来。并将他带来的玩具打开,玩儿给小家伙看。

小家伙是从未玩过这些玩具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被转移了注意力伤口没有那么疼了,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多了些兴奋的红晕。

周合这下只得一旁默默的看着,在小家伙偶尔虚弱的问话时说上几句。

她从来都不知道程洝会那么的耐心,给小家伙示范着玩具怎么玩,并说一些有趣的事儿。在小家伙有疑问时同样是不厌其烦的讲解着,直到小家伙明白过来。

短短的时间里,他就和小家伙建立起了特殊的‘友谊’来,小家伙开始还是怯怯的,后边儿虚弱的一口一个叔叔的兴奋的叫着。

程洝则是偶尔轻轻的拍着小家伙的头,又鼓励小家伙要勇敢。不知道他是从哪儿看来的一些孩子的故事,玩了会儿玩具后就给小家伙讲起了故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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