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1章 北地规则

一路从兽人帝国的冬天走到无主之地的春，又从无主之地的春天走到阿瑞斯堡的夏。

万载以来个出使兽人帝国的人族使节团回家了。

这一次回家并不容易，因为一路南下，使节团接受的都是当地贵族的顶级礼遇，在不少大城里都不得不因为权贵们的热情而暂缓脚步，好在帝都方面并没有催促。

阿瑞斯堡方面自然也是做足了迎接凯旋的准备的，一众规格一律比肩开疆扩土凯旋而归的军队，这在不明就里的帝都百姓们看来，大多就理解成皇帝陛下对那位年轻人超乎寻常的宠幸了。

这一日，阿瑞斯堡北门大开，一切行人商贾均需绕行，城门内外黑压压的都是人，官道却在守卫军们的把守之下被清空。

城墙戒严，能够登上这里的人并不多，居中的位置设有一片遮阳的棚子，棚子下有舒服的座椅，最居中位置上坐着的赫然就是战神帝国的皇帝陛下。

在他两侧弧形环绕延伸开来的椅子不多，左侧一线多是拥有实权的皇族亲贵，距离皇帝陛下最近的自然是笑容温和的十九皇子，以及最受宠爱的莎拉公主，右侧一线则依次坐着两大元帅五大臣以及其他身居要职的大将和大臣。

更远些的城墙边上同样有些遮阳的长棚，其下却不设座位，能够站在这里依着城墙低声交谈的，往往也是身份地位不俗的大臣或是拥有伯爵以上爵位的权贵，除了这些人，如今的城墙上就只有些提供帮助的宫廷侍女及气息深沉的皇宫守卫。

皇帝陛下今天情绪尤为高涨，只从坐在这里开始便与两位坐得近些的元帅说着些话，甚至极少见的聊起两位元帅家的几个颇为精干的军中晚辈，也是不吝夸奖，再往下的核心大臣们也是两两交谈，兴致颇高。

另一边的皇室亲贵们则稍显沉闷。

十九皇子扭头看了一眼仍旧有些寒着脸的莎拉公主，轻轻摇了摇头后伸手拍拍她的手背，“今天是个好日子，”他看到对方勉强的笑意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与科恩也许久不见，等到这边的仪式都结束了……倒是可以好好聊聊。”

莎拉低头不语，好一会儿才勉强回应道，“如今这个样子.……于礼不合了.……”

“哪里需要去管那些俗礼，”十九皇子收回手来看向北方，阿瑞斯堡的城墙足够高，已经能够看到远方隐约有车队的身影出现在那里，“父皇有父皇的苦衷，再者说我们家的莎拉如此优秀，平凡些的男子也确实是配不上的。”

莎拉低着头，顿了顿，点了点头。

十九皇子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后，再次看向北方，“我没有去过那无主之地，却听很多人说起过，他们说那里遥远，说那里混乱，却唯独没有人说那里贫瘠，”他声音有些低，但莎拉如今已然是龙力境强者，自然不可能听不到，“不久的未来，我战神帝国兵锋所指，一切混乱都将终结，新的秩序下，被科恩命名为青龙城的地方，会像曾经的穆特斯城那样，在东北海域的繁荣之中成长为一座无可思议的奇迹大城，在那座城的建设上，皇兄将无条件的支持你。”

莎拉终于抬起头，脸上露出看不出真情实感的笑容来，“父皇会为那座城改名嘛？”

“不，父皇觉得那两个城的名字很好，”十九皇子哈哈的笑了，继而微微侧身靠到莎拉公主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但如果你想改的话，我想父皇会重新考虑的。”

莎拉摇了摇头，看向北方。

很快，城墙下远远的传来欢呼声，因为明显加快了行进速度的使节团车队已经目力可见。

车队在万众欢呼之中行进在宽敞空旷的官道之上，每一个士兵的铠甲上都有一路艰辛留下的痕迹，每一匹战马露出的皮毛上都有风雪留下的气息，唯独那一个个士兵，高昂着头颅，目不斜视。

而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车队最中央那辆插着两面帝王旗帜的车架，车帘下垂没人能看得清里面的样子，但所有人都冲着那辆车呼喊，仿佛那辆车里装载着帝国未来肉眼可见的繁荣。

等到车队最终行驶到城门口的时候整个车队都停下了脚步。

城墙上，皇帝陛下走到城墙边，站在一处平台上，恰到好处的让所有人可以注视，一场振奋人心的演讲之后，在现场狂热到几乎难以控制的氛围中，城墙上的权贵先后离开，然后，使节团车队入城，在鲜花与掌声中一路将使节送入皇宫。

到了这里林科才终于下了马车，他早就在今早出前就换上了正式的华服，一本正经的等待使节团一众官员到齐之后，这才率先往皇宫正殿内走去。

宫殿正门大开，殿内针落可闻。

林科带领一众使节团官员缓步进入殿内，郑重其事的行大礼，“战神庇佑，臣与一众使节团大人们幸不辱皇命，此次出使兽人帝国顺利促成两国通商，自此大陆北部海域于我战神帝国及精灵一族而言，成为通途，此为兽王掌印国书，”他从怀里取出一卷古朴卷轴递交给已经小跑着下来的宫廷侍者，然后又取出另一卷卷轴递向大殿内一个长耳朵的精灵女官，“这一卷兽王掌印国书还请精灵使者转交精灵女王陛下。”

那精灵女官上前郑重的行了一礼之后从林科手中接过国书。

端坐上的皇帝接过国书，极其认真的看过一遍之后才将那卷轴小心的交给身边侍者，“小心收好。”

他目送侍者双手捧着卷轴离去后这才再次看向大殿中央的使节团众人，“此次科恩伯爵率队北上，历经艰险促成战神帝国、精灵一族与兽人帝国之间的盟约，让三方万年来第一次携手，为大陆北方格局的稳定与展做出了巨大贡献，朕不吝赏赐，”他冲着另一边早已手握封赏诏书的侍者一挥手，“念！”

侍者躬身应是之后开始念起长长的封赏诏书，以使节团副使开头，以使节团最后一名官员的封赏结束，从上至下人人重赏，真正的重赏，有的晋升实爵，有的补了实差，都是足以让这些领了封赏记了大功的家族旁系自立门户的重赏！

一卷封赏念完，得到封赏的纷纷跪拜帝王，唯独站在最前面的林科没有听到任何自家的封赏，只好随着众人一起行礼拜谢。

皇帝陛下却好像忘了这件事一样，又自勉励了众人一番，尤其使节团副使及队伍中几个在兽人帝国时处理事务上颇为得体的官员，竟被兴致高昂的皇帝陛下亲自点名表扬，副使还好，毕竟出身权贵家族又身居要职，多少还是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另一边几个新兴贵族却一时激动地只知道跪地不起叩谢皇恩。

又讲了一些出使间的趣事和此次三大势力结盟后战神帝国后续将会作出的战略部署，皇帝陛下便挥挥手让一众使节团官员和殿内大臣们离去了。

只留下圈子内的权贵都还留在殿内，这就是要议大事了。

林科自然没有走，也没有站回到两侧文武重臣的行列内，等到大殿内只留下圈内人以后，殿门闭合，一道银色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林科身后站定，正是琳。

“说说吧，兽人帝国方面的具体情况，朕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不方便在魔法信笺里明说的，”皇帝陛下活动了一下稍显僵硬的脖子以后语气轻松的对林科道。

“是，兽王老迈，四大王子争权战斗白热化，臣就先从这四位王子说起，”林科行了一礼后神色肃穆，微微皱起的眉毛竟让在场重臣都不由得庄重起来，继而暗自心惊，“初入兽人帝国境内，使节团遭遇兽人大军围困，这背后的推手是兽人帝国大王子，他趁兽王老迈逐步放权的间隙，利用职权一力专断此事，试图引起两大帝国间的战争，继而以其在军事领域取得的成就，主导战争并最终凭军功压服其余三位王子继承兽王之位，对方能在得到消息后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与一方大势力开战的决定，其心性之狠戾，杀伐之果决，都是极惊人的，再加上这位王子自身明灵境的实力，让他成为四人之中理论上唯一符合惯例的王位继承人，这在重视传统的兽人各族尤其是中小族群之中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大家都知道，最终大王子的狠辣计策没有得逞，这背后就是二王子的手笔，”林科话锋一转开始讲述另一人，“此人精明能干，长于治政，礼贤下士，极有主见，这若放在我人族国度，实在是和平年代不可多得的继承人选形象，可在兽人帝国看起来就会显得有些式微，可事实上，这位王子不但能在朝堂上获得与大王子分庭抗礼的支持，在各大部族内同样有着羁绊极深的支持者，如果说他会是个心慈手软的角色，那是绝无可能的，尤其此次盟约已成，拥有兽人帝国南部港口的二王子殿下绝对是最大的受益方，如果兽王能够坚持的时日久一点，凭他的能力，利用这一条海上商路的影响能纠集起多大的利益网络不可想象。”

“然后是七王子，这个狮人很有意思，”林科微微叹息一声道，“他不追求力量的极致，也不追求权势的极致，可身处大势漩涡之中，无数的利益相关者深度捆绑在他的身上，作为这些人这些势力的代言人，他已经身不由己后退不得，其人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却又能听人言，不但身边能聚拢足够多人才，又能让这些人充分挥才干，单以上位者来评论，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林科环视四周安静倾听的众人，这群战神帝国最核心圈的决策者们，然后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最后，我着重要说的，这个人非常非常之重要，重要到往后千年我们大概都要不断的揣摩这个人的意图，他就是……兽人帝国如今的.……四王子！”

众人一惊，就连坐在上的皇帝陛下都忍不住将龙椅扶手上的一个凸起握得咯吱一声，引得站在他身后的白袍老人为之侧目。

“你是说……这个四王子比前面所说三个王子更加强大难缠？”皇帝同样语速缓慢的问道。

“不，”林科摇了摇头看向皇帝，“这个四王子，极可能会成为最终的兽王！”

一语惊得在场诸位重臣都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科恩校尉何以有这样的判断？”再这样的场合仍旧拥有座位的波拿巴元帅缓缓开口，“你所说的大王子与七王子我都在战阵之上遇到过，二王子未交过手却也多有耳闻，均是少见的人杰，老实说，这三位中的任何一位当选兽王老夫都不意外，可这位四王子其实声名不小，他生性不羁洒脱得很，容易让江湖人心折，也因此在身边聚拢了一批能人，可凭此就能增加他在兽王心目中的分量.……实在太难。”

林科先向元帅的方向行了个军礼之后才点了点头道，“元帅大人所言不错，科恩与这位四王子其实有旧，”他转头看向皇帝，“臣曾为完成元老院任务独自前往兽人帝国，一时好奇便乔装冒险进入了阿咕噜堡，结果被这位四王子现了.……”

皇帝陛下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眼下商议大事也懒得纠结这些细节，便就点了点头示意林科继续。

“当初只觉得这位兽人四王子大气凌然颇有贵气，再次相见臣便成了战神帝国使者，原本多少也有寄希望于这位四王子可堪依靠，不就是挺好的押注备选，不料一路北上相处之后觉这人确如波拿巴元帅所言，是个放荡不羁的角色，臣不信邪，又自靠影队查探了一番，现这位四王子在兽人帝国之中只得到了近半狼头人部落的支持，此外就是豹人与猫人，虽说这些支持的程度因为一些羁绊显得牢不可破，但从势力占比本身来说，实在绝难占优，兽人帝国以力为尊，在狮虎二族并不下场参与王子夺嫡的情况下，拥有更多强族支持的大王子和二王子才是明面上王位最大的争夺者，不但如此，这个四王子还颇能惹祸，几次几乎要动荡整个兽人帝国的争端都因他而起，一下子就把整个牛头人大族都得罪死了，要说这样的人能继承兽王之位，看起来是怎么都不可能的，也正因此，无论大王子还是二王子甚至是七王子，都没有把他太过当做对手，几番拉拢无效之后，便也懒得理他，可.……”

“可就在臣从兽人冰原归来之后，蜗居在阿咕噜堡静等万族大会召开完毕的时候，影队的异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他扭头看向琳。

琳点了点头对皇帝道，“异现四王子与牛头人部落有私下的约定，同时，兽王可能比我们预想的要死的早一些。”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林科只有苦笑一下接口道，“异一次极偶然的临时起意，追踪了一个她感到好玩的明面上隶属于大王子势力的龙力境牛头人高手，意外现其与四王子的核心幕僚以极隐秘的方式联系，此后异遭遇四王子方面两大高手袭杀，异重伤反杀并嫁祸于大王子的手下，而后逃回使节团附近，最后由福克斯大人秘密庇护直到返回阿咕噜堡，”他停顿了一下等到众人稍稍思考其中的关节后继续道，“在这个过程中，异有听到牛头人与四王子核心幕僚说起兽王的健康状况不容乐观，大王子在各大牛头人部落有所布置，并征求四王子下一步意见部署好反馈回各部落等关键信息。”

“那么以臣对四王子及其幕僚的了解，这背后的事情就很耐人寻味，明面上全世界都知道四王子与牛头人有大仇，明面上牛头人是大王子一系的核心力量，可事实上这些都是四王子布好的局呢？尤其是眼下，四王子以为大王子方面已经现了他在牛头人一族的布局，那么四王子动的时间会不会提前？”林科深深皱眉，越是大的事件，展的方向就越是容易被一些很小的事情所左右，以至于结果变得不可预知，“另一方面，大王子实力强大，又频繁出入兽王宫，对兽王的真实状态最了解的一定就是他，他说兽王的情况‘不容乐观’，并且有所布置，那就意味着兽王很可能将不会像历代兽王那样再拥有至少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如果兽王在几年内突然死去，通商带来的巨大利益或许已经能够让兽人帝国的各大势力见识到它的价值，却不足以让二王子和七王子凭此获得足够的关联资本，那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没有谁能够阻挡四王子成为新的兽王！”

大殿之内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在静静的思考，消化着这些信息。

好一阵子之后，沉默的帝王才再次开口，“你以为……如何？”

林科肃穆开口，“四子夺嫡的事情，四王子显然布局已久，我们的介入确实会让这件事变得复杂，但恐怕很难动摇结果，尤其是我们并不知道四王子这些年暗中还有哪些其它的布局，我们需要做好的是两件事，第一，尽可能快的推动通商的节奏，迅速帮助二王子及七王子获得更多利益方的支持，以此将水进一步搅浑，同时利用已有的信息优势及通商落子尽量促成甚至逼迫二王子与七王子自立，并将四王子及二王子和七王子的谋划在合适的时间告知大王子，以此分裂兽人帝国各方，制造矛盾，给新王登基后的大一统制造困难，至少要延缓新王绝对统治的时间，既削弱兽人帝国自身的国力，又给战神帝国开东北海域和无主之地等战略赢得时间，第二，我们必须要在四王子尚未成王且低调行事的阶段，更多的了解四王子及其所属势力的一切情报信息，尤其是在他成王过程中出力极大的核心成员，做好新王登基以后与其相处博弈的一切可能和准备……”

大殿之中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皇帝扫视殿内众人，“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立于左侧的五大臣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由为的财务大臣开口，“科恩伯爵是我们当中最了解兽人帝国情况的人，这一番谋划想来也是深思熟虑，细节上自然仍需研究，框架上却是颇有意思了。”

另一边，座位还在波拿巴元帅之上的蒙哥马利元帅突然开口，“东北海域开，帝国上下尽力推动，能得多少先头的好处就得多少，总是天大的好事也就不说了，无主之地.……拿下无主之地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兽王如今的状况大概也支撑不了他做那样的决策，新王登基之后，会否挥兵南下？”

众人又将目光重新投到林科脸上，在座的既然都是圈子里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他做的一些事情。

林科这一次微微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才语速极缓的道，“臣这一次出使归来途径无主之地的时候，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斯塔克国三十二皇子穆达汉，如今他在斯塔克国各权力圈层内极有影响力，足以撼动斯塔克国太子地位，他出现在那里，是因为陛下允我出的那封信.……”他停顿了一下，注意到四周诸位重臣交换了一个眼神，“斯塔克国太子一意孤行想要涉足无主之地以打通其国入海口，而三十二皇子则在见我之后被派往山阴国边境，从影队返回的信息来看，斯塔克国与山阴国方向确实有秘密调拨军队的迹象，当然，我们还是要做好与斯塔克国一战的准备。”

“刚才元帅大人说过，以兽王如今的状况不可能临时动一场对外尤其是对战神帝国的战争，这是没错的，可新王登基之后，就算他魄力十足后手强势，想要坐稳王位震服万族也需要至少十年时间，对于他来说，那比无主之地重要太多了，尤其是当兽人已经拥有了两座通商港口的情况下，兽神河入海口的重要性被降低了许多，”林科侃侃而谈，“就算他立足已稳，动一场面对战神帝国这样大势力的战争也是毫无胜算可言的，而两败俱伤？那不会在这位新王的选项之内，因为，他有更好的选择！”

“当兽王的国书被送到陛下您的手上时，大陆北地事实上已经有了规则，这个规则就是战神帝国与兽人帝国联合霸权，兽人帝国想要南下，战神帝国也想要南下，除去那一片几乎横断大陆的末日山脉以外，能够由南往北一路南下的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我战神帝国所处的末日山脉以东，很明显，此路不通，另一条嘛……”林科看向皇帝，“就是西方四国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