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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画、黑兽

汪筱沁失笑,终于将遮在面上的手放下,清澈的眸里被阴影笼罩下,只映出小玉不完全的虚影。

“我若都想知道呢?”

小玉倒很干脆的回答:“那我回答也只有一个,不知道。”

得到了预料之中的冷漠回答,汪筱沁心里却不再有刚才那不知所所的迷茫与怔然。怎么看,都是这个忻菱泱曾经卷入了一场深重的阴谋,想起昏迷之前手腕上狰狞的伤痕,又对及面前这冷漠呆板的宫女。汪筱沁唯一能得出的结论便只有一个:

不管是怎样的阴谋,她终究是入了局,逃不开也躲不过了。

淡淡的瞥了一眼手腕上光洁如玉的肌肤,轻言道:“那你能告诉我什么,便全告诉我吧。要不然,我怕你们的棋没下完,便要被我这个局外人给拆了局。”

小玉闻言抬起了头,一向呆板的眸里竟出人意料的明亮而灵动,仿佛一瞬间变了一个人一般,那双透亮如黑色珍珠一般的眼睛宛如鲜活的玉珠一般,竟惹的汪筱沁都不自觉想要多看几眼。这一刹那间的变化,如此纯粹而干净的眼神,让汪筱沁不知怎地竟有些怀念。

而小玉自然没有觉汪筱沁短短一瞬间的失神,只是冷静而沉稳的提高了声音道:“告诉你?对于一个失去记忆的废棋而言,还有什么资格去拆局?”

汪筱沁安静的听了,清澈的水眸自始自终没有变化,只是待到小玉沉默很久之后她才轻笑出声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你想杀我,不是有太多机会吗?”

小玉闻言冷冷一笑:“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不但有很多机会,我还有很多理由去杀你。”

汪筱沁也不再去看她那冷漠的表情,只是微盍眼眸盯了帐上坠了许多夜明珠的流苏,饶有兴致的研究了起来。

“是吗,那不妨说来听听。”

“第一,不遵天道!你为皇后,却杀人无数,残害生灵,害了多少冤魂?第二,不守妇道!你为妻子,却背着丈夫去找他的把柄以便要挟他,第三,不为义道!你为女儿,却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为了一己之利,甚至能亲手杀了自己的亲人!”

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小玉直直的盯着汪筱沁,那黑亮的眸厌恶之情完全是一倾而下,彻彻底底丝毫无得半分情面而言。可汪筱沁依旧是无谓一般听了这些话去,过了半饷才如梦醒一般转头问小玉道:“是吗?你为什么不说出真正的理由呢。还在顾忌着什么吗?这四周被你下了这么深的结界,你还怕什么呢?”她嫣然一笑,若孩童一般天真,却倾国倾城。

眸里顿时寒光一现,小玉冷冷的看着床上妩媚嫣然的女子,不屑之情溢于言表。“你果真是变了个人呢。失去记忆之后,不但转了性子,而且似乎有了不浅的修为呢。心思虽然没得以前缜密,却是玲珑了不少。若不是我认得你这妖孽的面容,怕是还真以为现在我面前如孩子一般的女孩,是当今恶贯满盈的皇后。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要杀你,还有更充分的理由。”

言及此,小玉突然顿了一顿,而后想了想才寒声道:“你失去记忆很简单,可你却害了白公子和少爷!我家白公子和少爷数十年布局,毁于你一旦!就为了这个,你说你该死不该死!”话完,她那双黑亮的眸里已经是寒光粼粼,那若死亡一般的沉重气息,陡然再次压上了汪筱沁的胸口。下意识的揪了胸前的衣襟,手腕上刺骨的疼痛再次袭来,直接让她几欲喘不上气来。那痛苦的窒息感如潮水一般渐渐升高,慢慢涌上她被那气息控制住的心神,当汪筱沁意识逐渐离散,就在她自己都以为自己怕是真要被这个女子给轻易杀了的时候,心头突然猛的一松。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力量一下子将那黑暗死亡的气息给卸了个完全一般,汪筱沁攥了手里早已汗透的衣襟,大口大口的侧过头去趴在枕上喘气。正在她不知所以的时候,一个温和的有些熟悉的声音清然响起:“蝶衣。住手。”

小玉闻言立刻恢复了先前的恭谨,却不是以前那谦卑呆滞的模样,而是极其乖巧的道:“白公子,对不起。”

轻轻的脚步声,若不是这床边被小玉下了结界,怕是汪筱沁都不会听见。终于从那窒息的恐怖感里脱出,她就有些忍不住好奇的侧了头,探了眸试图从弯了身子的小玉身影的空隙里看看那所谓的“白公子”到底是谁。

不知是不是她的视角过于阴暗,始终不能见得那白公子的面目,正在她有些懊恼的时候,那给人有些诡异感的声音道:“蝶衣,你下去吧。”小玉很是听话的微微屈了身子,而后便头也不回的撩开帏帐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汪筱沁却是惊讶的现,直到小玉的身影消失不见,她也未见得那轻轻的脚步声到底是从哪传来,那所谓的“白公子”更是连影都未见。

看了床边那空荡的帏帐阴影诡异的摇摆着,汪筱沁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而后她似乎现自己这举动的可笑,不自觉的笑了出来。什么嘛,作为一个画皮,竟然还会怕有鬼不成?

“皇后娘娘,您笑什么?”耳边突然传来那温和的声音,近在耳旁,连呼吸都能感觉到的诡异感觉,一下将汪筱沁惊了个完全。

惊慌之下,转眸落处,本是被声音给惊住而微张的嘴,这下,是张的更大了。

她的枕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卧了一只混身滇黑的小兽?!而那兽,竟然正若一个人一般,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轻吐人言?

昏暗的烛光下,依稀见得枕边那小兽光滑而柔软的黑玉一般的皮毛,在摇曳明灭的光影交错间,散着神秘而诡异的妖艳气息。一条绒绒的尾巴,柔软的侧在身后,时不时的有生命一般鲜活的跳跃上一两下,在距离汪筱沁如此之近的距离间,她几乎能感觉到那狐狸沉滇如初春落雪一般柔软而干净的气息。然而,让她呆呆的张了嘴,不知所措的还不只是这些。

当那只乖巧若猫一般的小兽侧了头,抬起修长而完美的下颌的时候,长长的白色羽睫轻轻抬起。帷帐外的烛火恰到好处的曳了一下,在暗下去的一瞬间,幽深而妖异的琥珀色光泽宛如刚现于世的上好玉精一般,散出妖艳而诡异的凌厉气息。那竟是一双琥色的瞳,如此清澈而干净的颜色之中,甚至能清晰的倒映出汪筱沁无比惊讶的表情。然而,她却没有看到自己的惊慌失措,只是睁大了瞳,紧紧盯着那双诡异的琥珀色眸子。不知是不是光线过于昏暗,若隐若现的黑金色瞳线摇摆在那双琥珀色不定的飘渺眸子里,时而看向汪筱沁的眼神,虽是玩味的,却是微微温和却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的。

“你……是猫?”汪筱沁看到这一幕,未经任何思考的先蹦出来一句。

那黑色小兽,琥珀色眸若人类一般忽闪了两下,似是迷茫却依旧温和道:“不,青狐。”

青狐?汪筱沁上下看着那会吐人言的小兽,一瞬间不知道是自己该询问什么好了。是该问他为什么能说话,还是该问青狐是什么东西?

那自称青狐的小兽,似是看穿了她的心理活动,微微含了温顺的目光道:“娘娘失忆,这些事情不记得也自是应该。青狐族,是北荒妖族的一支。而在下则是锦氏青狐族——也就是青狐族的上位皇族的一员,现不才为青狐族大祭祀,锦白。您是否能想起来呢?”那狐优雅的抬了阖,语气低迷而诚恳。

而一边有些茫然的汪筱沁,辅一听得这轻柔而温顺的话,没来由的竟是安心了许多。十年以来始终颠簸流离的心,仿佛一瞬间找回了很多失去的东西一般沉湎。可是,那伴随着安心的刺痛感又是什么?汪筱沁不愿去想,对这自称青狐的奇特妖兽,一下子贴进了不少心思。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自己不是凡人。是找到同伴的感觉么?汪筱沁不自觉的笑了。

“……对不起,我真的是一点都想不起来……”汪筱沁别过头去,对自己第一次碰见的同类撒谎,竟有些愧疚。

青狐微微垂了眼睫,失落的模样有些让她心疼。“恩,那也无妨。只不过,在下此次前来,是想向娘娘讨一件东西回去。”

“那个东西,是叫什么蟠龙戏凤佩吗?”她垂了眼睫,定了定心神,久而才安静的吐出疑惑。

听到她安静的疑问,那双琥珀色的美丽眸子刹那间迸出若实质一般的杀气。那杀气宛如刀芒一般凌厉而渗人,它半眯了眼睛,垂下的纯白色羽睫若雾一般笼罩在琥眸的上方,将那双本就诡异的眸衬托的更是妖艳万分。他侧过脑袋,晶莹的眸散着危险不可接近的气息,一字一顿道:“娘娘?!您,可没有失忆,而是在骗在下?”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拢了一下微敞的衣襟,安静而淡然的声音却听不出一丝起伏:“我只是后来知道。信不信由你。”

它紧紧的盯了她的一举一动,见得她终是半软了身子,双手支在床边,绝色容颜掩藏在及地青丝间,若隐若现,在昏暗的光线修饰下,更添妩媚勾魂的样落。可同样是如此勾人魂魄的美丽,还有那眼角不自觉的玲珑神色,竟恍然让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早换做了另一个人。要不然,为何,曾经它记忆中总是冷冰高贵,却阴险歹毒的女子,此刻,被自己如此戏弄之后,竟依旧是如此安静淡然的模样?

而那女子,似乎是半天未等得它的回答,不由的回了头看向它。四目交接下,它突然猛的心神一震。那安静恬淡,清澈若水一般的眸,半藏半露的丁香,眉目间掩不去的忧意,总是微微弯起的唇角,竟不自觉浮现出另一个女子生动的样落。

水水?

刹那间,呼之欲出的名字,一下卡在了喉间。如梗在喉的,是惨痛的记忆,还是一瞬间的恍惚?连那个自称锦白的青狐妖兽,都愣住了。

汪筱沁自然不知它心里所想,只是有些失笑的看着面前的小兽呆若木鸡一般盯着自己的面容看。难道,这小狐狸也被菱泱倾国倾城的绝世姿色给迷住了不成?看到那若琥珀一般明亮而璀璨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一直而往的视线,另她不由的有些不适应。于是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被这绝色女子所独有的妩媚声音一惊,它骤然回过神来,一瞬间的失神过后,琥玉一般华美的瞳恢复了先前那温和而疏离的模样。它这是怎么了?受伤之后心神不稳的缘故么?依旧是昏暗迷蒙的光线,依旧是厚重而华丽的帏帐,面前的女子也依然是倾国倾城的淡笑,然而,咫尺之间侧目回望,却失了刚才让它恍惚的光景。

终究,是自己太过于一相情愿了吧?它看了那女子娇媚而略带防备的表情,摇了摇头,定下了心神。它什么时候变的开始这么喜欢幻想了?那日一别之后,就该让自己学会一件事情。

梦境是美好的,可若醒来的时辰,恰巧是满怀希望的一瞬间,那结局,便是再也无法回头的悲伤和无奈。

撇开心头浮乱涌起的苦涩味道,它别过头去,一翻身,再次恢复了适才那平和无谓的模样。

“没什么,不过是想起来点事情。”它伸出爪子摊在了尖细的下巴上,若一只普通的小兽一般搔着光滑而美丽的毛皮。“在下这次来,会把您起先忘记的事情一一告诉您,娘娘您只要慢慢听着就好。”

汪筱沁看到它那似平常家宠一样过分可爱的动作,沉沉思量被撩起笑意。按奈住想要伸出手去摸摸它的脑袋的冲动,轻声问道:“那你会告诉我什么呢?”

它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是用爪子安静的搔着自己雪白的绒毛,过了很久之后,它声音才略带慵懒道:“恩,在下这次来是想找您帮个忙。”

她一怔,道:“找我帮忙?我能做什么?”

它听了这话,蜷了身子就着那勾金绦翡云枕就地滚了一下,露了左边一直压着的前腿道:“娘娘,在下需要那玉佩来解身上的这个殁情锁。”

疑惑的探了视线,看了它目光所及的前肢,除了一片滇黑如夜色的锦缎皮毛,无任何有类似于锁状的物事。忍不住就想开口,她轻轻抬眼,却刚好碰及那青狐低沉的视线。心下不知何故,叮的一声乱了。“我……没看到。什么锁啊。”

青狐抬起刚才低垂的视线,恢复了起先那温和的模样。轻声道:“除了下锁于我的人和我,谁也看不到的。”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汪筱沁抛静了静心道:“那所谓的蟠龙戏凤佩,能解开……你那个……殁情锁?”

“恩。殁情锁,锁心锁意。束了在下一身修为,使得我只能以妖形出现在娘娘的面前。那锁,是用另一块蟠龙戏凤佩炼出的宝物,除了蟠龙戏凤佩可以解,在无可解之法。”他解释道,既而看到汪筱沁愈加迷茫的神色,又补问一句道:“蟠龙戏凤佩,是两块的对佩。我想,寒瑟,也定然逼您交出那玉佩了吧?其中一块,在他手里。而另一块,本来是在我这里。后来因为与娘娘做了一番约定,所以,就将蟠龙戏凤佩交给了您。可没想到,您却是失去了记忆。”

微微侧了头,还是有些迷茫的神色。脱口问道:“那,你能告诉我,这玉佩到底是如何宝物,竟让你们每个人都痴迷如此?”

他听了此话,琥珀色的瞳忽地灭了一下,道:“娘娘,这个您不需要知道。您只要知道,当初我们之间的约定就好。”

察觉到青狐明显的警告含义,汪筱沁自笑了一下,纠结凝重的神色也淡了许多:“是么,对不住,我逾越了。”没料到她竟一下回避了那话,更没想到曾经一个锋芒若寒毒一般的女子,此刻会轻描淡写的就让了开去,锦白的心思有些忪然。“你……好吧。那在下就把约定的内容告诉您吧。一个月前,我带着您的义父八王爷的书信前来找您。我答应您,可以让您掌控寒瑟的一切,让寒瑟只为您一个人着迷。条件就是,您必须收下小玉做为您的贴身侍女,而且,要收下这块蟠龙戏凤佩,从而借着接近寒瑟的机会,来找到另一块蟠龙戏凤佩。”

她愣了愣,半天才反应道:“……你给我一块玉佩……目的,是让我找另一块玉佩?你……不怕,我私吞了它们?”

“呵呵。”他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忍不住轻笑出声,道:“娘娘说笑了。那玉佩,非我锦氏一族拥有,必被玉佩内的蛊虫寄体。若一年之内,没有锦氏皇族的血来喂养那玉佩里的蛊虫,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您当初,知道存在着这样的危险,还那么干脆的答应了我,可见,您的目标,并不是这两块玉佩。我能看出来,你对那寒瑟,是真心真意的。可是他啊,注定不是你一个人能拥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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