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杯 酒

慕容卿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衬着她黄绿的衣裳，更显出些黄绿之色来。

慕容昊见状，忽然冷冷一笑，语气清淡的道：“慕容姑娘怎的脸色这般难看？莫不是生病了？”

他自顾说着，目光却落在手指间把玩的酒盏之上。

酒液清澈，散着阵阵暗香，悠远淡然，显是上佳的酒。

红灵犀心中不解，可不知为何，心底却愿意相信慕容昊，便只立在一旁，静静看着跪于地上的慕容卿卿。

她纤瘦的身材弱不禁风，包厢内无风，她的衣裙却在微微颤抖。

她的脸色越来越差，更露出些仓皇焦躁的情绪，目光在脚边左右穿梭，越显出她的不安。

红灵犀凝着她额角豆大的汗珠，终于忍不住朝慕容卿卿行了一步，意图将她扶起：“慕容姑娘，你的脸色着实很差，是否身体不适？”

慕容卿卿闻言一惊，抬起头来，却在对上红灵犀的目光时，眼底闪过一抹狠色。

慕容昊见状眉头微皱，一把将红灵犀拉到自己身后，右手一扬一翻，酒盏中清亮的酒液倾泻而下。

慕容卿卿的脸色更白了，红灵犀却不解的斥道：“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然而，红灵犀话音未落，酒液已经溅到地板上。

质量上乘的地板立刻冒出一股青烟，被灼出一个凹槽来，而适才还清亮的酒液，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汪惨绿之色！

“啊！”红灵犀惊呼一声，下意识往慕容昊身后又躲了躲。

慕容昊冷冷看着慕容卿卿，风轻云淡的道：“原来慕容小姐便是这样赔罪的，本宫倒是开了眼界了。”

慕容昊说话间右手一挥，湛卢早已安排黑甲军候在门口，见状立刻冲上前来，将慕容卿卿按倒在地，反绑起来。

慕容卿卿此刻方惊醒过来，怒而抬头，一双眼赤红如血，映衬着她惨绿的脸色，狰狞如鬼。

“红灵犀，我恨你！”慕容卿卿终于喊出了内心最深处的话。

“我恨你，你凭什么嫁给殿下？你凭什么？”

慕容卿卿双眼溢满泪水，看向慕容昊的眼神充满悲切。

她似想起多年前春日宴上初见，斯人风流从此入驻芳心，从此她所有短句长章都是为他所作，然而她的等待如此厚重，现实却如此苍凉。

直到前太子妃殁，她以为她的机会来了，可谁知，慕容昊竟又向陛下求了红灵犀！

红灵犀，红灵犀！

午夜梦回，这个女人多少次被她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然而，她最终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仍由流年似水，年岁渐大，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然而，随着时光这样流逝，她内心的恨却也越来越炽热！

慕容卿卿呼吸渐促，随着回忆一点点的涨潮，只将她自己深深淹没。

她的眼神越来越狠厉，竟透出野兽孤注一掷的拼死之意。

慕容昊眉头微皱，朝湛卢挥了挥手。

湛卢领命，揪住慕容卿卿的后领，想将她提起来，可她却固执的瞪向红灵犀，不肯动弹。

湛卢眉头一皱，手中用上了内力，将慕容卿卿宛若拖死狗一般拖出了包厢。

她充满恨意的目光终于一点点消失在红灵犀的眼底，红灵犀只觉得双腿一软，跌坐到了椅子里。

她目光有些呆滞的凝着空空如也的走廊，然而，慕容卿卿那双赤红的双眼却挥之不去。

她深深闭了一下眼睛，只觉得心底充满了凄凉之意。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她从未想过，慕容昊其实也是多少京畿闺秀想要托付终生的良人。

她甚至没想过，她此时此刻的不甘，却是多少闺秀求之不得的东西。

红灵犀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一滩惨绿色的酒液上，那酒液似条毒蛇扶摇而起，缠住她的内心。

深宫似海，人心如潮，而那些因为权势襟前爱情而扭曲的灵魂，更使得阴谋无处不在。

红灵犀高涨的兴致骤然冷却下来，她缓缓起身，脚步却有些虚浮，险些站立不稳。

她急忙伸手扶住一旁的椅背，雨涟再扶住了她，担忧的唤了声“小姐！”

红灵犀朝她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慕容卿卿这么一闹，赛诗会也安静了下来，王掌柜和崔解元担忧的站在包厢门口。

慕容昊看了红灵犀一眼，对湛卢和雨涟吩咐道：“你们先上马车。”

红灵犀只觉那惨绿色的酒液极为刺眼，也不想再多留，便扶着雨涟匆匆下了楼。

马车早已停在‘七里香’门口，红灵犀几乎是逃一般钻进了马车之内。

与包厢一般狭小的空间，却让红灵犀觉得心安。

她缓缓靠在榻上，温软的被褥安抚着她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她修长的手指在丝滑的被褥上一点点移动，鼻端嗅着的都是那熟悉的气味。

她闭着眼，眼前晃动的却无一不是慕容昊，他的才华横溢、他的洞察世事、他的干脆果敢、以及他今日对自己的诸般保护！

红灵犀想着想着，霍然才想起她今日可是随慕容御前来的。

她正要掀帘询问慕容御可还在‘七里香’时，车帘却微微一动。

一只修长素洁的手挑开了车帘，随即车内光线霍然暴涨，红灵犀不由得眯了眯眼，只见日光勾勒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日光柔化了他冷峻的面部线条，反而露出一点儿温软来。

他看着红灵犀错愕的表情，进车厢的动作微微一滞，却很快的躬身入内，坐到了红灵犀的身边。

车帘垂下，车厢内再度恢复了最初那种有些幽暗的光线。

红灵犀缩坐在车厢一侧，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吱声。

她实在不知道该和慕容昊说些什么，刚才在‘七里香’时满腹的激动和话语，此时此刻都忽然消弭不见。

她的脑海里，只有慕容卿卿那双赤红的双眼，和那险恶的居心。

思及此，红灵犀忽然想起慕容昊应酬那些前来参见的士子和官员们。

他们那看似谈笑风生的场面，又有几分是真感情呢？

还有慕容御，他对自己又是存了什么心？

索然之意浮上舌尖，红灵犀只觉得苦到了心里。

为自己，也为慕容昊，更为这个扭曲的人心的世道。

她越想越觉得累，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