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死如夏花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身子微微往楚墨宸身边挪，最后抬起他的手臂搁在自己的脖子下，而她则微微侧身，纤细白皙的手臂抱住他的腰身，脑袋搁在他的肩窝处。
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一样，长长久久地抱着他。
四周寂静，静得只能听见彼此清晰的心跳声。
可是，抱得再紧，天都是会亮的。
其实每个新的一天出现时，最先到来的不是光明，而是周围的响动。无数细小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哪怕无法达到人类听觉所能听到的分贝，人体都是会受到惊扰的。
云浅浅也不例外，天还没亮，她就已经从云叙知的床上爬起来，是的，昨晚她给楚墨宸打去电话但是他没接却来短信，她看过之后就一直陪在云叙知身边，不知不觉中，就在她身边睡着了。
感觉也没睡多久，迷迷糊糊的，整个人就忽然惊醒。
她打开床头灯，身边的小家伙仍旧睡得香甜，她忍不住抚上她的脑袋，一下又一下……
天蒙蒙亮，她看了眼时间，刚过六点钟没多久，她起身来到阳台给楚墨宸打电话，竟然是关机状态。想起昨晚离开之前，沈如夏的样子，她的心没来由地疼了一下，疼得她连忙捂住心口。
楚墨宸说，天亮的时候，去沈如夏家找他。
现在，应该是时候了吧？
七点一刻，她穿过刚刚苏醒的城市中心，来到沈如夏的小区楼下，抬头仰望高高的楼层，幸福在这一刻，忽远忽近。
像是为了追赶幸福一般，她拔腿往楼层里奔去，快速按下电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出电梯，在走廊上时，赫然现沈如夏的家门是虚掩的，没有锁上，她的心砰砰跳，放慢了脚步。
“砰”的一声巨响，将云浅浅整个人震在原地，这个声音她并不陌生，两天前她才真真切切地听到过。
当初和沈如夏在梁家村时，也亲耳听到过，并且亲眼目睹。
是开枪的声音。
声音从沈如夏的房子里面传来。
就好像响在云浅浅的耳际一般，清晰、可闻。
如夏姐？
如夏姐……
短暂的懵之后，她撒丫子往屋内跑去，然而因为太着急，竟不小心跌倒在地，泼墨长都散乱了一地。她咬唇挣扎着站起来，不顾被擦破的手心，快速地往里面跑。
客厅里，沙上，沈如夏面对大门而坐，她穿着白色的纱质睡裙，身形曼妙玲珑，面容精致，依旧如昨天的烈焰红唇……只是，只是，她右手里的枪对准的是她自己的太阳穴。
看到云浅浅跑进来，她眸中的两行泪水滚滚落下，右手也随之往下滑落，“啪嗒”一声，手枪从她手中掉落地上。
云浅浅双脚无被定住似的，忽然停在距离她五步之外的地方，捂住嘴唇，眼里写满不可置信。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她的如夏姐要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在她面前自杀？
对面，沈如夏艰难地眨眨眼睛，泪水依旧滚滚而下……
眼见着她的身体缓缓往旁边倒去，云浅浅箭步冲过去，一下子将她接住，颤巍巍地喊她：“如夏姐，如夏姐……”
沈如夏艰难地抬起手握住她的手，“对，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云浅浅的注意力全在沈如夏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从她手心里掉落地上的那两张照片。
“如夏姐，我送你去医院。”
云浅浅脸色苍白，可直到现在，她也没掉一滴眼泪，说着便真的要将沈如夏抱起来，可惜她力气太小，没有成功将沈如夏抱起，但她还是拼尽全力……
“浅浅，别，我不，不行了……”
沈如夏呼吸越来越艰难，就连说话，都带着无数的呜咽。
她的手紧紧抓着云浅浅的手，指骨泛白，抓得云浅浅都能感觉到疼痛，可……她甚至都还没将沈如夏抱离沙，她的手就倏然松掉，彻底失去力气。
“如夏姐？如夏姐？”云浅浅轻轻地喊她，深怕喊大声了，会吓着她似的，可她连着喊了好多声，沈如夏都没有任何反应。
“沈如夏？”她不甘心地拍拍她的脸颊，“沈如夏，醒醒！”
她开始摇晃她的身体，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可是那个昔日明媚温婉的女子却再也没有回答她。
“沈如夏！别跟我开玩笑，我知道你是不可能离开我的！你就这样撇下我走了，以后我遇到危险怎么办？怎么办啊？你让我怎么办啊？！”
她不信，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断保护自己的那个女人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她不信，那个把她的事情当成自己事情的完美女人沈如夏就这样离开了她。
她不信，她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所以，她不断地晃着她的身体，一遍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将她从“沉睡”中唤醒过来。
因为，不相信她会离开。
所以，她没有掉眼泪。
只是声嘶力竭地喊她，一声又一声。
余光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沈如夏的卧室里走出来，云浅浅知道那是楚墨宸，她无暇去想他为什么会从卧室里出来，也顾不上去想为什么他在这里却阻止不了沈如夏对着自己的脑袋开枪。
她全心全意，想要唤醒怀中的沈如夏。
就连楚千风、沈亦深什么时候来的，她都不知道。
她怀中的沈如夏的身体正在渐渐冷去，可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还在固执地喊她。
“浅浅，她已经死了。”
不知何时，楚墨宸来到她的身边，低沉地说出这句话。
云浅浅浑身一震，久久之后，才将目光从沈如夏脸上移到楚墨宸脸上，他逆光而站，此时此刻，竟显得那样不真实。
看了很久，她感觉到房间内好像还有其他人，她漠然地看过去，只见三步开外，站着楚千风，而楚千风身边站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他们都泪流满面，却没有哭出声音来。
地上，掉落的那两张照片，终于被云浅浅现，她弯腰将其捡起来，放到手上看了很久很久，目光再次从楚墨宸脸上扫到五岁小男孩脸上。
以前，在游乐园见到沈亦深时，她只觉得这个小男孩和楚千风长得有三成相似，便料定他们是父子。
那么，现在呢？
这个小男孩，和楚墨宸站在一起对比时，却有九成相似，应该如何认为呢？
楚墨宸和楚千风是亲兄弟，他们本来就长得很像，楚墨宸的孩子有三成像楚千风，其实也能说得过去。
但是如果楚千风的孩子有九成和楚墨宸长得像，又要怎么说得过去？
原来，这就是真相，就是沈如夏留给她的真相！
此时，楚墨宸也现了异样，急急地出声，“浅浅？”
云浅浅却像是护犊子一般护在沈如夏身上，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可也在此时，她觉得眼前一黑，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她没来得及捂住嘴，便有液体从喉咙里咳了出来，点点滴落在沈如夏的脸颊，等她看到时，竟现是血。
“浅浅……？”楚墨宸心中一紧，再次想要上前来，却听云浅浅嘶哑地吼道：“谁都不能碰她，都不能碰我的如夏姐！”
说完，眼前再次阵阵黑，整个世界忽然彻底暗下去，渐渐的再也不见一丝光明，而她的意识也被一丝丝抽走，整个人昏倒在沈如夏身上。
“浅浅！”楚墨宸箭步上前，将云浅浅抱进怀中，转身往门外冲去，再顾不得身后的人和事了，一路上，他只觉得云浅浅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能从他怀中飘走……
其实到现在，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他也完全是懵的，只依稀记得昨晚沈如夏给他倒酒，他喝下之后就彻底失去意识。早上听到“砰”的声响，他从床上弹跳而起，大脑一阵阵疼。
听到云浅浅的声音，他从卧室里走出来，而后看到掉落地上的枪，而沈如夏已经没有知觉，他便知道沈如夏开枪自杀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他想不明白。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跟楚千风一起来的那个小男孩，几乎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为什么？
太多的问题，他来不及一一去探究，只因为……他的心思完全放在怀中的女人身上，他见她笑过、闹过、哭过、绝望过、崩溃过、歇斯底里过，却从来没见她吐血过。
抱着她狂奔去医院路上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无止境的煎熬。
而此时，沈如夏的家里，在楚墨宸将云浅浅抱走之后很久，楚千风才缓缓走到沙边坐下，静静地将沈如夏抱起来靠在自己的怀中，目光凝视着她已经没有血色的脸，指腹从她的面颊上滑过，最终落在她饱满的烈焰红唇上。
“沈如夏，或许他从没对你说过你很漂亮，这一点都没有关系，对我来说，你是最漂亮的姑娘就足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比你更漂亮。”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站得那么近的沈亦深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沈如夏，沈如夏，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楚千风苦笑，“可你呢？生若秋叶静美，死如夏花轰轰烈烈。可是你……终究没有留住他的脚步，不是么？”
“如夏啊，帮他将儿子养这么大，你……有没有后悔过，哪怕一点点？”
叹息般的话语落下，楚千风的眸中氤氲出一层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