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擅自出逃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三毛
火车哐当哐当开动了,s城渐渐远去,慢慢在我的视线中模糊成一个小黑点。
我按着自己噗通噗通直跳的小心脏,仍然不敢相信自己任性的举动。
张清要是知道了我今天擅自出逃,肯定会恼羞成怒。毕竟我作为所谓的女主人,撇下一大屋子的客人逃之夭夭,是不太礼貌的行为。
可正如淼淼所说,我总得有点自己的生活,一味隐忍地围着张清打转,也没看出自己落个什么好。
我硬杵在家里和陈彩霞针尖对麦芒,面对她那些不入流的小伎俩,我和她争锋相对计较吧,降低了我的水准,还惹他的姐夫不高兴,以为我欺负了她。我不计较吧,她又蹬鼻子上脸,以为我是面团一个好捏弄,越张狂得不可收拾。再说,我又不真的是傻子一枚,听凭别人踩在脚底心碾的。
我索性敬而远之,给他们一家人腾出地方,他们明目张胆地在我家里进进出出也不用拘谨。我呢,对他们那些碍眼的举动也眼不见心不烦地无视掉,图个清静。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两全其美的事情,你好我也好。
车上和我同座位的是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纸,正一脸幸福地反复播放自己手机上的几句叮咛:你坐的是趟慢车,要心平气和,不要着急。别在车上睡觉,小心感冒,就算要睡的话,也要搭个披肩,我把披肩都放在你的旅行包里。
说话的是个男生,看她娇羞赧然的模样,应该是她男朋友吧。声音青涩稚嫩,却宠爱无边,真是令我艳羡不已。
“出来旅游吗?”我主动和她搭讪,小姑娘一脸纯真,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不是,去d城看我男朋友,他在那里实习!”小姑娘并不反感我的多话,坦然地告诉我实情。
又是一位为了爱情不辞辛劳地在s城和d城之间颠簸的女孩子,就像当初那个义无反顾的我一样,但愿她的故事能有一个比我圆满的结局。
我对这条路线并不陌生,在过去几年中,我曾经频繁地往返过无数次。途中哪里有一处陡坡,哪里竖着一块广告牌,穿过隧道需要多长时间,我大体上清清楚楚。
那时候,因为牵挂着许彬,一有空闲时间,我省吃俭用都要买张车票去看他。凡是我稍微熟悉的s城同学的学生证,几乎被我借了个遍,把他们一年几次的优惠活动用得干净彻底。
我现在都难以想象,自己当时那样兴致勃勃、干劲十足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难道就是所谓的爱情的力量吗?既然那么爱,为什么最后却又劳燕分飞、各奔东西了呢?大约还是不够爱吧?大约就算爱也不能填饱肚子吧?
我望着车窗外飞一般后退的树木、山村、田野,感慨良多。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许彬了,今天似曾相识的场景,那些积淀在记忆深处的过往倏地涌上心头。
绝大多数都是我争分夺秒地赶去s城,乐此不疲地照顾他。我总是心疼许彬,觉得他工作实在太辛苦了,有空闲时间就该好好地睡个踏实觉,补充体力;就该好好地看书学习,不断进取。在那场所谓的爱情里,我总是甘心情愿地付出,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以为这样无私奉献就可以修成正果。
有时候他也会于心不忍,积攒假期陪我回d城。空空荡荡的车厢,我俩宛如一对情投意合的白鸽,脑袋挨脑袋腻歪地挤在硬邦邦的座位上,旁若无人地搂成一团,甜密地连一点缝隙也没有剩下。
我们实在兴奋地困乏了,就会互相倚靠着沉沉睡过去,仿佛身边的一切喧嚣都与我们毫不相干,我们在彼此的眼中就是全世界,只愿时间就此停驻。
车厢里来回巡逻的乘警故意大声地吆喝,“看好行李,注意安全!”
这略失礼貌的叫声常常突兀地惊醒了我们的鸳鸯美梦,我当时愣是觉得他们是存心的,因为他们嫉妒我们的幸福。
往日温馨的一幕幕像电影拷贝一样,无声地在我心里回放。曾几何以为会永恒的东西就这样悄然逝去,再也无法挽回。
原来在这世间,人们永远斗不过的是时间,它可以将所有美好的、丑陋的、想珍惜的、想遗忘的东西,洗涤的荡然无存。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打扰了!”就在我凝息沉思之际,一男一女两个人背着大包小包站在我们这个车厢。
看到他们,我不禁露出了会心一笑。这俩人是这趟车上有名的哼哈二将,推销东西的手段是独树一帜。
人生当中,有许多东西随着时间在潜移默化的蜕变,比如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爱情,比如以为可以富可敌国的财产,比如以为可以玩转乾坤的权势。
但也有许多东西亘古不变,可以承载几千年风霜的洗礼。比如这对恩爱夫妻相濡以沫的感情,比如我乘坐的这辆奔向前方永远不会回头的列车,比如窗外静默无言地目睹世事变迁的田野。
所以,我们记得要常常仰望天空,记住在仰望天空的时候也要看看脚下的土地。人到了一定年纪,就要尝试着去领悟一些道理,尝试着去忘记一些人,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夫妻俩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关键是一丑一美,形成鲜明的对比。这组极具讽刺的搭档,却配合的天衣无缝,语言诙谐幽默,逗得各位旅客争先恐后地掏钱购买,每一个人并不感到吃亏。
这不,他俩今天又在车上开始耍宝了。
“看一看,瞧一瞧,天山蓝莓,吃一颗美容养颜,吃两颗颠倒神魂!”他俩和以前一样,笑得如弥勒菩萨的丈夫先出场,弯腰鞠躬先声夺人。
“天上有,地下无,人间极品!”妻子紧接着站出来,一脸端庄自持,似乎在布一则重要新闻,女王范十足。只是做推销,表情竟然高冷到这个地步,应该说她的矜持让人不敢苟同,但加上丈夫相得益彰的应和,售卖效果不同凡响。妻子端着漂亮的脸蛋,开始挨个挨个分产品,姿态优雅得让人不敢拒绝。丈夫开始点头哈腰,不论老少,男的称帅哥,女的称美女,哄得大家合不拢嘴。
俩人一唱一和,一冷一热,真是绝妙的组合。和以前一样,三三两两的旅客开始掏腰包了,不管买对买错,大家都喜笑颜开。这年头,又不是59年60年闹饥荒,不差这千儿百八的,图个心情愉快就行了。
我也买了几袋奶酪捧捧场,难得胖哥在我旁边口干舌燥吹嘘了半天,美女妹子套了无数次近乎,就给一点打赏他吧。
毫无疑问,我的这段婚姻是千疮百孔,唯一的好处就是如张清所说的衣食无忧。我现在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了,夸大一点说,提前进入小康社会啦。你看,连买个东西都不用掂量纠结了,财大气粗想买就买。
那时候,我和许彬是万万不敢这么任性的,他的那点可怜的资费要计划着花费。我呢,倒是比他经济宽裕一点,但他爱面子,轻易不肯用我的钱。我很维护他的自尊心的。
原定晚上九点钟就到达目的的列车,因为要等候另一条线路的专列,竟然整整晚了两个半小时。我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等我们到d城的时候,已经是这里的午夜静悄悄了。同座的小姑娘腼腆地和我道别之后,兴冲冲地扑向来接她的恋人了。
冬天的夜晚,凉凉的夜风吹在我的脸上,刺骨的寒冷。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车辆驶过,树木和电线杆悄悄地站立着,只有天上稀疏的星星和我作伴。我徘徊在寂寥的街头,有些踟蹰犹豫。
我头脑一热,就这么率性地来了,仓仓促促并没有和阿娇联系妥当,她在d城吗?我心里有点没底。
手机的屏幕黢黑一片,早就成了摆设,不知道张清找过我没有。反正他老人家要照顾的人也多,看来也顾不上我这号可有可无的人物。
我慢慢在冷寂的街头踱步,思量该到哪个地方落脚。就算阿娇今晚在这个城市,我深更半夜去鬼叫门,就不是带给她惊喜而是惊扰了。
今天暂且放过她吧,让她和亲爱的萧哥安心温存吧。我干脆就去长宁8号的通宵电影院凑合一晚得了。
我买了一大桶爆米花,一大杯热奶茶,躺在座位上昏昏欲睡。银幕上循环放映着美国片子《初恋五十次》,剧情根本没有仔细揣摩,只是羡慕失忆女子露西的运气够好,遇到了大情圣亨利-罗斯对她不离不弃。
电影院里都是一对对打着看电影的幌子而来谈情说爱的情侣们,一个个斜着歪着肆无忌惮地热吻,满耳朵都听到吧唧吧唧的声音。
世风日下呀,想当年我和许彬第一次来这里看电影时,身子坐的端端直直,规矩的不敢越雷池一步。当然,我内心里还是藏着一只小兽蠢蠢欲动,希望他能紧紧地拥抱我,让我在他的怀抱里窒息。
我今天想入非非太多了,大约是因为我太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