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妹妹快跑
“你俩在这儿等我,我去车库开车!”表哥象征性地在林鑫的肩上捶了一下,表示招呼过了。
男人见面简单些,不像我们这些唧唧歪歪的女童鞋,要是间隔了屁大点时间没有会面,那要呜哩哇啦拥抱啦,倾诉别后状况啦,折腾半天日子。
表哥右手在半空中随意地甩动着车钥匙,步履轻松地迈向地下车库。银行的工作服已经被他脱了下来,换作西装革履,个性张扬,阳光洒脱,新潮得像个上海小开。
唯一遗憾的就是脸上皮肤稍微有那么一丢丢黝黑,不过不影响他的整体美感。他小时候因为这皮肤的缘故,曾经不满地抱怨过他妈妈,“妈,你也真是对我不够负责的,把我揣在肚子里的时候使劲吃点增白的啦,比如水果之类的。”
你看他够赖皮的吧,癞子硬是要找地方挠痒痒。
舅妈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哪,我去哪里弄水果成天吃呀?”那时候农村条件远远达不到天天水果,顿顿荤腥的水准,表哥确实有点难为舅妈了。
“黑点好养活,皮实!”外婆在一边打圆场,扳着指头叽里咕噜一番掐算,“五行缺水,又是个黑小子,大名就叫赵冰华得了,补补水。”
得了,我那可爱表哥的神圣大名就这样隆重诞生了,本来迄今为止他只有一个土里吧唧的乳名——黑子。虽然学名是由老古董奶奶所起,但好歹有了个大号,表哥走出去腰杆子挺得杠杠的,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我的学名早就被外婆求神拜佛用过无数次了,可怜我的表哥到如今才算有姓有名。我有时候觉得很想不通,为嘛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我们家倒是颠了过来,我这个千金小姐被大家看成眼珠子,两个皮小子却被漫不经心散养着。这大约就是人们所说的:女孩子富养,男孩子穷养吧。
“快上车,傻样!”我天马行空地浮想联翩,东张西望找着表哥的奥迪,没留心一辆路虎揽胜吱地一声刹在我脚边。
表哥把头从里面伸出来,左臂闲适地搁在车窗上,拉风地在鼻梁上架一副墨镜。
“你财了,换了这么骚包的一辆车。”我拉开副驾驶的门,一头钻进去,眼热地这儿摸摸,那儿瞧瞧,“你准是挪用了客户的存款,小心我去检举揭你!”
我一边威胁着表哥,一边吃吃地笑。我逗逗他,那是分分钟的事情,还怕他打击报复不成。
“你个坏心眼的丫头,就没盼着你哥有个好,白疼你了!”表哥佯装生气地斜了我一眼,顺手揪了揪我的腮帮子,“我哪有钱玩这么拽的车,我老爸你大舅的,咱顺过来过几天瘾。”
看来表哥还算靠谱,没有嘚瑟的忘乎所以,他说这车是我大舅的,我百分之百相信。
我大舅赵明现在是著名的乡镇企业家,信鸿达责任有限公司的所谓董事长,公司主要经营两大业务——绿色环保食品荸荠的生产和营销以及地方特产冷冻龙虾的出口创汇。
公司成立那天,那是锣鼓喧天,彩旗招展,人山人海,气势非凡。昔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苦哈哈的老农民,现如今也脱颖而出成了全村人的领头羊,带领大家生活奔小康了,那的确该好好飘扬飘扬。
信鸿达这个名字照样是外婆禀告各路天神求来的,寓意很是深厚:诚信,鸿运当头,达成愿望。
公司门楣上的字是大舅强烈要求林鑫大笔挥就的。林鑫本来有些露怯,一再推脱,“大舅,开公司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是另找高明吧?”
“家里现成的高材生,我跑去外面求别人,你们不嫌丢人?”大舅稍微喝点酒,就会激动得脸红脖子粗,这会儿更显得手舞足蹈。
“小鑫,难得你舅舅看得起你,你就露一手!”爸爸在旁边用鼓励的目光示意林鑫,给他打气,
林鑫不再有任何顾虑,大笔一挥,一气呵成,“信鸿达”三个大字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这几年,大舅吃苦耐劳,走南闯北,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带领村里的老少爷们混的风生水起。他创造的财富买辆路虎那是绰绰有余了。
“哥,你们银行年终都是最忙的时候,你陪我们回家不耽误事儿吧?”
我拽了几次安全带,它硬是和我作对,我用了一肚子劲半天没有扣上它,索性偷懒扔在一边不管了,揪着脑袋和表哥闲话。
“我正常轮休,不碍事;再说就算天塌下来,哪有我妹的事情重要。”
哥的嘴巴像抹了蜂蜜,说的话甜到我心坎上去了,我喜咪咪地翘着腿晃悠。
“姐,你坐好嘞!”林鑫从后座抬起屁-股,摁住我的肩膀,不放心地嚷嚷。
“我真是服了你了!”表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丢了方向盘探过身子替我系安全带,“这么笨手笨脚的,不知道在外面是咋个瞎混的,干脆回老家得了!”
兄弟俩七手八脚联手替我系好安全带,才动汽车上路。车子高端大气,坐着的感觉就是非同一般,轻捷平稳,如履平地,平时需要走半个小时的路程,今天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滴滴,车子刚接近村口,表哥就大肆地鸣起了喇叭,耀武扬威地向全村的人昭告:老赵家的宝贝外孙女回来了。
村子里的老老少少争分夺秒正在给荸荠分门别类,忙得不可开交。一大推一大推的荸荠在禾场上晒的满满的,浑圆饱满的就打包封口,往出省的大货车上装;不大不小的运去镇上的加工厂制成特色小吃食;零头巴尾的呢就近拖到集市上甩卖。
我当年愣是没有想到,这种看不起火的粗野零食,能形成规模这么巨大的绿色产业,给村里人创造如此可观的财富。
这荸荠和我颇有渊源,说起来有点好笑。每逢放假,我和林鑫铁定被大舅接回老家,外婆说非得我们姐弟三人在她老人家眼皮子底下晃悠,她才睡得香。她尤其放心不下我,时刻担心我出岔子。
我们回老家,热闹是热闹,就是到处惹是生非,搞得鸡飞狗跳。有一天,表哥让我骑在牛背上,和林鑫牵着牛到河边玩耍,这些小动作当然要避开外婆偷偷地进行。她反复告诫家里人,八岁之前轻易不要让我靠近水,说我犯水煞。
钓龙虾,捉蝴蝶,追蚂蚱,我玩得不亦乐乎,可惜半道上肚子疼得慌,急需解决生理问题。
“林鑫,你看着牛,我带妹妹方便一下!”表哥大声地吩咐完林鑫,就领我来到附近的英雄村,寻了一户人家的偏门让我钻进去,他在外面站岗放哨。
“哥,你进来,这是啥东东?”我打开偏门,支出个小脑袋,频频向表哥招手。
我借人家的宝地方便完了,就该一走了事,可我大模大样像在自家院里,还好奇地巡视一遍。我的运气还不错,竟然现了没有见识过的稀罕物,那个养在破缸里面的绿荫荫的是个么么?我抠着脑袋思索了半天,想不出来,只好向神勇的表哥求助。
表哥身子一缩,本来就瘦精巴骨的,哧溜一下就钻进来了。可他趴在破缸上瞧了半天,抓耳挠腮地也不认识。
“走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表哥从我腋下伸手抱起我,劝我离开。
“可是它们长得好好看啦!哥,我要嘛!”我将食指塞在嘴里,馋的涎嗒嗒地不肯挪步子。
“好,哥替你拔了,咱带回去玩!”表哥二话没说,三下五除二嗖嗖地拔了个精光,脱了衣服包起来,挽起我的小手打算扬长而去。
我就知道表哥会有办法满足我的要求,自从我知事起,我只要话说要天上的星星,林鑫立马就会去搬梯子,表哥立马就会爬上天,并且绝不会给我摘月亮。
我歪着脑袋仔细研究抱在怀里的嫩芽,这究竟是个啥玩意呢?
汪汪汪,不知打哪冒出只黑狗,气势汹汹地扑过来乱叫。我惊惶地躲在表哥的身后,两腿抽筋。我刚才怎么一点也没有现这只可恶的黑狗呢?
“混小子,你们在我后院干嘛?”随着狗的狂吠,惊动屋子里的一个壮壮实实的汉子出来喝问。
“哥,咋办?”我嘤嘤嗡嗡,已经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表哥机灵地把我往偏门处连连直推,自己挺身向一人一狗迎过去,并且还不忘向我使眼色,“妹妹,你快跑,哥掩护你!”
我当时长得细伶伶的,腿短得像没有长成型的嫩黄瓜,又加上胆子似乎被吓破了一般,腿沉重像灌了铅,根本跑不起来,噗通一声就掉在门后的小水沟里。
那只可恶的黑狗完全忽略掉在前面甘心为我当炮灰的表哥,径直朝我冲过来龇牙咧嘴,一口妥妥地咬在我的小腿上。我疼得两眼黑,呼天抢地咧着嘴嚎叫不止。
表哥心疼的眼泪扑扑地滚下来,他顾不得上前来拉我,只是将我护在身后,顺手操起路边的一块大石头,照着黑狗的天灵盖就砸。
“壮壮,快停下!”中年汉子吆喝一声,那只叫壮壮的黑狗跑开了。
表哥急红了眼,他抱住中年汉子的大腿,张嘴就咬,拳打脚踢地拼命,“叫你的恶狗咬我的妹妹!”
“姐姐,你怎么啦?”正在看牛的林鑫听到我的哭声,一边朝这儿飞跑,一边焦急地询问。
“林鑫,你快去找我爸,你姐姐出事了!”表哥伸长脖子,打着哭腔朝林鑫下命令。
林鑫一听,二话不说,撒丫子朝蝴蝶村的方向飞奔而去。
老赵家的外孙女出事了,这还了得!蝴蝶村的叔子大爷们扬着扁担,扛着铁叉,在大舅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兴师问罪来了。蝴蝶村的各家各户那是相当的团结友爱,一家有难百家帮扶。
大舅脸膛黑得像锅底,非要英雄村的汉子给我赔礼道歉,马上交出肇事的大狗,必须当场打死。蝴蝶村的老少爷们把扁担在地上杵得霍霍作响,齐心协力给大舅助威。
英雄村的汉子起初还嘴硬,不怕死地争辩,“明明就是你外甥女偷了我家的东西,你们还有理了?”
大舅一听越火冒三丈,他上前一步,扣住对方的胸口,扬起手掌就要揍人,“我叫你再诬赖我家闺女,不过就是一点秧苗子,难道还是什么宝贝疙瘩不成?”
“老哥哥,你可不能小看这苗子,这是我从很远的地方引种过来的荸荠苗子,宝贵着咧,我们这里很少见的。”
英雄村的汉子见势头不对,赶紧向我大舅解释讨饶,拨弄着荸荠苗子展示给他细看。
“那你把苗子送给我大舅吧,我就不怪你了!”我趴在舅妈的怀里,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小脑袋寻思寻思向他提出一个和解条件。
我估摸着,既然这荸荠苗子是好东西,我得为我大舅捞点才好。
“这丫头,鬼精灵!”英雄村的汉子呵呵一笑,对大舅抱了抱拳,“老哥哥,就依你外甥女说的,苗子送一半给你,小姑娘的医药费包在我身上。”
一场斗殴就这样被我轻轻松松化解了,并且还帮大舅得到了珍贵的荸荠苗子。
我们当时根本没有料到,大舅会神通广大,把它展成为家致富的兴旺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