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赔给你
下班时,张清一如既往来接我,当然是用他的专车,陈晗潇开的。我看了看副驾驶座位,又看了看后座上悠然养神的张清,突然觉得有些别扭,不想上去。
“你们先走吧,我今天想散会儿步。”我神色木然地说完,用脚勾上车门,扭头就走。
张清“嗖”地追下车,一个箭步撵上来,一把抓住我的左臂,硬往车上拽,“简直莫名其妙,你又怎么啦?”
“我大姨妈要来了,烦!”我厌恶地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扔下一句,哐当一声摔上车门。
“你那双手不知道还摸过谁?脏不脏?还想碰我!”车开动很远,我仍然觉得郁闷,连讥带讽又加上一句。
张清把手卷成拳头,放在唇边重重地咳了一声。我这才意识到前面还有陈晗潇坐着,脸颊顿时羞赧地晕红,让下属窥视到领导私生活中的秘密,终归不太像话。
陈晗潇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晚上的饭桌上,陈彩霞出人意料地安分守己,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她姐夫面前喋喋不休。她故作矜持地端着碗,眼睛却滴溜溜地四处乱瞥。她的目光不怀好意,贼眉贼眼地在我和张清之间梭来梭去。
她这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鬼祟模样,一看就是做贼心虚的德行,可惜我今天兴致不高,没有闲心搭理她。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因为本身食欲不振,再美味的食物我看一眼就泛酸、吃得味同嚼蜡。我只是埋头专心地一颗一颗数着米粒,对陈彩霞探究、期待看好戏的表情,视而不见。你想看我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我偏不让你得逞。我要审问自己老公,多的是机会,干嘛非得在你面前折腾?我傻呀,让你亲眼目睹我的狼狈不堪!
“小枫,你多吃点菜!”张清见我只是低头吃米饭,终于意识到我的反常,于是殷勤地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我驻箸看了看碗中油腻腻的荤菜,一股恶心在喉咙间上下涌动,我不客气地把它们扒拉出去。张清诧异地瞥了我一眼,蹙着眉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埋继续吃饭。
“彩霞,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安静?不说点你们单位的新鲜事?”张清大概觉得餐厅空气相当压抑,依旧按耐不住跳出来搅和,试图打破沉闷尴尬的气氛。这人就是贱骨头,人家闹点吧,你嫌吵;人家难得安静一回,你倒清净得慌。
“有哇,我同事采访一女的,她自不量力嫁入豪门,最后还是惨遭抛弃,结果痛不欲生。所以说,人贵有自知之明,结婚还是要门当户对才好。”陈彩霞终于逮到机会含沙射影,马上高谈阔论,说完还特意针对我,“嫂子,你说是不是?”
我强压下心头的烦躁,爱理不理地没搭腔,漠然地放了碗筷,寡淡地说了句,“我饱了,你们吃吧!”我说完就起身,目不斜视,余光也不给他俩一点。
“小枫,你不舒服吗?”周阿姨关切地问,接着又提醒张清,“小张,你有时间带小枫上医院瞧瞧,她这几天味口都不太好。”
我呆在卫生间把那段视频又看了几遍,这段时间腺体似乎特别达,经常尿频尿急,我干脆多呆一会儿。
我越看心情越郁闷,但事突然也没个主张,还是习惯性地依赖阿娇,捏着嗓子把情况简短地向她汇报一遍,并把视频转给她。
阿娇沉吟半晌,很快条理分明地给我拿了个主意,“你先保持冷静,不要自乱阵脚。两个人的日子长着呢,一段视频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别人的目的指不定就是要你们闹得不可开交,反目成仇,不要着了别人的道!”
她的这番话耐人寻味,颇有几分人生哲理。经过她三言两语点拨,我豁然顿悟,决定暂且按兵不动,照她说的隐忍不。
张清随后跟进卧室,一脸忧心地摸摸我的额头,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把头一侧躲开了他的手掌。他满腹狐疑地问道,“怎么回事?病了?”
我病怏怏地躺下,无精打采地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我其实很想说,我今天看你张清很有点不顺眼。可我将头枕在手掌上,盯着天花板了会儿呆,嘴角嗫嚅了半天,没吭声。
我似乎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说什么好,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心力交瘁,有种力不从心的衰败。
“张清,你……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烙了几个时辰的大饼,实在扛不住,还是将心底的疑惑犹犹豫豫地问了出来。因为烦躁,我索性老公也不想叫了,直呼其名来的爽快些。
“你这小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些啥,尽琢磨些没影的事情。”张清健壮的手臂伸过来,温柔而不乏力度地将我圈在怀里,幽黑的眸底灼灼光,“是不是睡不着?既然精力这样旺盛,不如我们来做做运动,保证你马上就会睡得香甜可口。”
“别闹了,我好困的!”我有气无力地摁住他正准备上下其手的大掌,幽幽地溢出一句莫名其妙的喟叹,“我真是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和你同床共枕!我至今仍然觉得是一场梦,好不真实哇!”
是啊,这个梦不知道还可以持续多久,我们还可以这样相依相偎守多久?我有些迷茫。
我自顾说着,又蜷缩的紧了些,头不由自主地往他的胸口靠了靠,情不自禁张开柔软的手臂拥住了他的腰。我像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迫切需要在他温暖的怀中寻找存在的感觉。
张清的一只手臂从我的颈脖子下面穿过,将我搁置他的腋下,用下巴揉了揉我滑顺的黑,双腿勾上来死死夹着我的身子,哑着嗓子说,“睡吧,小磨人精!”
接连几天,我都恹恹地嗜睡,看什么都不顺眼,无缘无故就想火。
“阿姨,你看看你给我洗的内衣,掉色了、变形了!”
一大清早的,我满肚子邪火还无处泄呢,刚推开房门就听到陈彩霞尖利的破锣声音满屋子回荡。我捶了捶青筋爆跳的额角,用手抚了抚胸口,好不容易才按住满腹的反感情绪。
客厅里,周阿姨像犯了弥天大罪的囚徒,不知所措地敛目垂,根本不敢抬头与咄咄逼人的陈彩霞对视,只是不安地用双手绞着自己的衣角。
“你洗的时候就不能用点心,我给你强调了多少遍,要用手洗、手洗,你的耳朵留着出气的!”陈彩霞跺着脚,不依不饶地继续咆哮,“你说怎么办?你知道这多少钱一件吗?”
在陈彩霞的强势紧逼之下,周阿姨的身子整个垮了下来,踉踉跄跄后退。她抬手拭了拭眼角,哽咽着嗫嚅一句,“我赔给你吧!”
“陪?你说的轻巧,你赔得起吗?”
陈彩霞像听到天方夜谭,无所顾忌地放声冷笑。她这会儿也不担心她亲爱的姐夫会识破她的丑恶嘴脸了,反正张清出去跑步还没有回来。
周阿姨无声地瘪了瘪嘴,两滴浑浊的老泪缓缓流下来,显得非常无助。
陈彩霞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周阿姨一把年纪的老人,每天任劳任怨地侍候我们吃喝拉撒,要几辛苦有几辛苦,怎么能随随便便被一个外人训斥。
我正儿八经的女主人一直对她老人家尊敬有加,从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几时轮到她陈彩霞来指手画脚了,周阿姨又不是她的老妈子。
“阿姨,您进去吧!”我从卧室缓步出来,先出声安抚周阿姨,“不是什么大事,您不用放在心上!”
“至于衣服,我赔给你!”我冷冷地扫了陈彩霞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赔?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陈彩霞鄙夷地斜睨我一眼,嘴里轻慢地“嗤”了一声,言语间有不可抑制的优越感。
“怎么回事?”就在我和陈彩霞僵直不下的时候,张清汗哒哒地从外面进来。
他已经锻炼回家了,一套白色的纯棉休闲运动衣,越衬托出他挺拔颀长的身材,额头上还淌着微微的汗意。因为刚刚跑步的缘故,他健康的脸膛白里透着红,浑身散着雄性的诱人气息。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和他一起跑步了,我本来暗自下了决心,今年要把跑步这项活动自觉地坚持下来的,蹦跶了几天却又兴味索然了。虽然有自己身体不济的缘故,但导致我对这项运动倒了胃口的直接原因却令人好笑,有一次我和张清出门的时候,一向毫不知耻赖床的陈彩霞竟然要与我们同行。
她一路上磨磨叽叽,一会撒娇要她姐夫慢点,一会儿抱怨要她姐夫给她捶背,我看着她那副狐狸模样烦透了。结果等我们到了运动公园,竟然还有钟丽华大肆张扬地在那里守株待兔。
我也是无语了,我说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原来她俩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的一手好算盘。
我只觉得晦气,就不再热衷于参加这种变调的体育运动了,自己想活动活动筋骨,绕着学校操场闷头跑几圈得了,我何苦去凑那个热闹,恶心巴拉的。
陈彩霞今早一副迁怒周阿姨的狠劲,估计是她亲爱的姐夫丢下她自己先跑了,她很有些失落吧。
“不好意思,我把彩霞的衣服洗坏了!”周阿姨上前一步,赶紧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生怕张清怪罪我。
“算了!”
出人意料的,张清居然没有开腔声援他的亲亲姨妹,若无其事来了一句。他今天一定是出门忒早了,遇到了怪物,有些神经错乱了。
陈彩霞平白无故遭到姐夫的冷落,哪里会甘心。她不知羞地将蕾丝内衣举到张清的面前,嘴一瘪,出我见犹怜的颤音,“姐夫,你看,全坏了!”
“你再去买一件,我给你钱!”张清皱了皱眉,后退一步离那镂空胸衣远了一点。
真是龌蹉,就是亲兄妹也讲究个男女有别,我不知道陈彩霞把自己一件贴身的内衣塞到张清面前是几个意思。
“阿姨,以后就辛苦您,您用手给她洗吧!”张清推开盥洗室的门,进去之前不忘叮嘱周阿姨一句。
“那你给她手洗好了!”我勾了勾唇角,凉凉地接了一句。
张清的背影一僵,推门的手顿住,他转过身子,死死地盯住我,瞳孔急促地收缩,眸底出吃人的幽光,“你说的什么话?”
“中国话,听不懂吗?”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不怕死地继续说,嘴角依然挂着几许若有若无的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