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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大漠沙如雪,阴山月似钩

当马伏波扈由基等人扬威杀敌时,云冲波…他正处在一个极为糟糕的境地中。

狂的乘黄,那速度甚至比天上的飞鹰更快,根本也不辨什么道路树木,仗着生就的毛坚皮硬,只管猛冲便是,却苦了云冲波,一路上挂沾擦撞,两肘两腿上也不知添了多少伤口,虽也想过拼命跳下,但那乘黄委实跑得太快,几次努力睁眼看时,只见得一片模糊,两边景物俱都连成了一片,就只是抬一下头这点工夫,已被劲风吹得脸上皮肉几乎开裂,云冲波真是连死死抱住乘黄颈子犹嫌不足,却又怎敢松手跃下了?

也不知奔了多远,云冲波觉得耳边风声似是小了些,心道:”比刚才似是慢些了,不知可能跳下去?”大着胆子睁开眼看看,却只得叫一声苦,依旧是不知高低。

道路已变,不再是平缓的草原,而是嶙峋的石山,奇石冲突,如枪似刀,以云冲波才刚刚踏进第四级力量门槛的这点修为,那来本事在这种环境中全身而退了?

(真倒霉…)

喃喃的咒骂着,却没什么办法可想,云冲波悻悻缩回身子,努力在乘黄身上坐稳。

(这头死狐狸,总不会就这样跑到死吧?)

虽然仍旧离不开乘黄背上,但,速度放慢总是一件好事,最低限度,那就有助于云冲波去观察周围,作出决定,很快的,他已在开始小心谨慎的四下张望。

(越来越荒了,连一点人影也见不着,这是什么地方?)

(嗯?!)

视野中,忽地出现了一些似是”人造”的东西,精神为之一振的云冲波,再顾不得风刀刮面,努力直起身子,聚精会神的观察着。

慢慢的,已能看清,那竟是一座极大的帐蓬,黑蒙蒙的,前面立着两根高大旗杆,各挂了串灯笼,在黑暗当中极为耀眼。

对帐篷本身毫无兴趣,可,当看见帐篷前面立着的旗杆时,云冲波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赌一把,如果能抓住它的话…)

外面看来虽是黑蒙蒙的极不起眼,可,若能进入到帐篷里面,那情景…便是与外面迥然不同,能令绝大多数男人面红耳赤,血脉贲张的一幅旖呢风光。

大小约有五丈见方的一口天然石池中,如金鱼眼大小般的串串水泡不住的自池底的泉眼中涌出,泉水咕嘟咕嘟的翻着,冒着白白的热气,将视线蒸的一片模糊。

池边,一张木架上搭着几匹轻纱,数件亵衣,五颜六色的衣服,已将池中人物的性别标明。

“呼…”

眯着眼,斜斜倚在一块若靠椅形状的黑石上的女子,向着帐篷的顶部惬意的吐出了一口长气。

虽然大部份的肌肤隐在水下,只露出一截雪白光润的肩头,但,那满写着”年轻”的快乐面容,和无时不在流露的青春活力,却已足够让这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充满着令人狂的”魅力”。

少女的身边,另有四五名妙龄少女在池中嘻戏,却都对那少女极是尊重,尽自泼水掷珠,却不敢招呼到那少女身上去。

(嗯?)

神色猛然一紧,那少女霍然起身,却因为起的甚急,水花卷起,披在身上,一时间倒也没有春光外泻。

(这是什么声音?不对!)

右手重重一记拍在水面上,白沫四溅间,那少女已借势跃起至空中了。

“小姐,你…”

事出意外,那些使女们停下手中的动作,错愕的看向空中,那少女却没空理会她们,左手一招,早将池边的一匹白纱吸到手中,一旋一转,已将白纱卷在身上,由肩至膝,如穿了件白袍般,双臂却都露在外面,大腿也裸呈半截。

(来了…)

与少女的心语同时,”澎!”的一声,被某种强劲的外力冲击,整座帐篷剧烈震动,正前方的幕布向内紧绷,外边更有一声尖锐的怒喝声响起。

“小贼,找死!”

(真是倒霉!)

恨恨的骂着,云冲波却也没有办法。

眼看就能抓到旗杆,可,突如其来的一声”小贼,找死!”伴随着一把弯柄勾刀疾呼而至。几乎将云冲波的右手齐腕削断。一个急急的侧身虽然保住了云冲波的手,可也使他完全失去了重心,半个身子斜了出来,张皇的伸直着右手,全然没法做任何应付的撞上了正面那黑蒙蒙的大帐篷。

“哧啦!”

炸响着,以乘黄为中心,帐篷被扯开一道大口,如风如电的,一人一兽冲进了帐篷之内的空间。

“啊!”,”呀!”

惊恐的尖叫声自池内响起,而云冲波,早已是看得眼珠子也要跳出来了。

(这个,非视勿礼,不对不对,是非礼勿施…)

胡思乱想,明知不对,云冲波却终究未舍得闭上眼睛,更早浑忘了要将直直撑着的右手屈回,而当他惊觉到手上似乎揽到了什么东西时,已是…

依那少女的本意,原是要将任何来犯者正面擒下,但乘黄绝非凡兽却是一望可知之事,令她在一丝犹豫之后,还是决定不要正缨其锋,将身形让开。虽然说,她也确是成功的避开了云冲波的来势,可是,一片忙乱的气氛当中,那少女却也一时失察,而当她现到,白纱的一角,正被已几乎是呆呆的云冲波揽在了手中的时候,已,来不及了…

“刷!”

急响着,那少女身不由已,被带着急转数圈,白纱半失半碎,将少女弄作不着片缕,而当羞怒之极的她努力想用双手抱住胸部的时候,也正是自知不妙的云冲波本能的扭回头来,想要试着道歉的时候。

四目相对,虽只是短短的一瞬,却已令两人的脸同时涨作飞红,而紧跟着,恼羞成怒的喝骂,便在夜空中扬起。

“小贼,我杀了你!”

怒极的说话,但,那少女的出手,又怎会快过乘黄的脚力?锐利的几道剑气,便只是在帐篷上刺出了几个小孔,全然未能伤到又在帐篷的另一边撕出了个大洞,扬长而去的乘黄和云冲波,但,在这时,一把阴冷的声音,也在帐篷的上空扬起。

“如雪,先穿上衣服再说,那小子便交给愚兄罢!”

不忿的哧了一声,那少女却也知道此乃正论,等不及慢慢穿衣,方落回池边,一旋身,早又将一匹红绫缠在了身上,大步踏出帐外,气哼哼的大声道:”人呢?人都死到那里去了?怎会让这小子死进来的?!”

方才还一片死寂的帐篷外面,此时早聚过来数十名黑衣汉子,听那少女怒,也没一个敢答话,只是仆伏于地,但,若细看时,他们的脸上,却又有些”苦笑”和”不服”。

“如雪,明明是你自己说要在这里洗浴,教我们这些‘臭男人‘都远避到五十丈外,不得擅近,又怎能怪得他们了?”

微笑着,一名也只十八九岁年纪,着身羊皮袍子,神色质朴的少年走近过来,手中提了把马刀,正是刚才几乎将云冲波右手削断的飞刀。

“要不然的话,便凭那莽头愣脑的小子,就算骑得是’神兽乘黄’,又怎能闯得过大师兄的刀了?”

那少女也是自知理亏,但她一向将这少年欺负惯了,那里怕他,哼了一声,道:”那依你说,倒是我的错了?”

那少年正要答话,神色忽地一滞,凝耳细听一下,微有怒意,道:”怎地又有人来啦?”

说话声中,那少女也已察觉得自东南方向滚滚而来的一道火龙,眯眼细看了一下,奇道:”咦,好象是完颜家的人哪?”

那少年皱眉道:”完颜家的人?不该啊。”话音未消,身形一颤,已是消失不见。

急奔的嵬名,血不住自心口滴着,在地上连成了一道长长血线,但,现在他已没时间顾及这些。

(还,还有多远,快到了罢?)

近乎疯狂的奔逃,已将嵬名的心力与体力尽数用去,此刻的他,几乎纯是在凭本能奔逃,对于”距离”或是”地点”已没有多少概念。

直到一阵极为温和却强劲的力量忽地自他的头顶透入,将正”急进”的他蓦地停住,却又恰到好处的将所有的冲力吸收和分卸,未对嵬名形成任何反挫时,嵬名的心,才得已放下。

(好,有救了…)

在黑水八部众当中,黑水嵬名一向也都可以算得上是其中的智者,可现在,重伤与疲劳,却让他的判断松懈,让他说出了一句令自己后悔莫及的说话。

“金少汗,救我!”

随着嵬名的说话,气氛…突然变了。

按着嵬名头顶的手掌忽地变掌为抓,将嵬名的头顶一把扣住,而原本正在将嵬名体内的伤势压制扫荡的劲力,也蓦地变为”攻伐”,令嵬名的周身气脉在一阵剧痛中,瞬间崩溃!

(糟,说错话了…)

反应也算是极快,嵬名立刻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可,对面的这少年,却从来也不会给别人”圆谎”的机会。

一提一松一抓,嵬名已被直直带起,为那少年扼住喉咙,提在空中。

冷冷的,盯着嵬名的双眼,那少年沉声道:”从现在起,我问,你答,若错一句,我便折你一臂,懂不懂?”

不自由主的打了个寒战,虽不服气,嵬名却已经在点头了。

那少年行事极是干练,只几句话,已将前因后果问的清楚,皱着眉头想了想,方又抬起头,盯着嵬名,慢慢道:”那,我再问你一事。”

“你又怎知道,我在这里?又知道要来向我求救了?”

终被问到最担心的话题,吃力的咽了一口口水,嵬名正待要将自刚才起便一直在准备的谎言说出的时候,却又被那少年挥手止住。

“有此一滞,已是足够。”

“驱虎吞狼,贵上用得好计哪…”

“不,不对…啊!”

大惊的嵬名,急急的想要开口辩解,可,刚刚出口,话语已变作了惨呼。

信手已将嵬名的右臂撕下,却仍是没事人般低皱眉,那少年淡淡道:”我方才说过,你说错一句,我折你一臂。”

“便冲那’不对’两字,你这条右臂,断得可服气?”

喘息着,自知今日已是落尽下风,脸色惨白的嵬名咬紧牙关,点了点头,再不吱声。

一切图谋皆被看破,实力更是远远不如,现在的嵬名,生死尽操人手,唯一的希望,便是那少年能看在两家情面上,留自己一条生路。

沉思了一会,那少年忽地精神一振,目光炯炯的看向嵬名,道:”我再问你。”

“你们此番之计,是完颜改之布置的呢,还是’那人’布置的?”

嵬名此刻早成惊弓之鸟,那敢隐瞒?一叠声的道:”是,是’先生’的布置。”

听着嵬名的说话,那少年的嘴角泛起了一阵神秘和了然的笑意。

“很好,果然如此。”

“而那样的话,你也就可以去死了…”

“你说什…!”

大惊的嵬名,连一句话也没能说完,便嘎然而止,整个颈子已被那少年一捏而碎!

那少年蹲下来,将嵬名的尸翻过,轻轻一拍,只听”波”的一声,半片残箭自嵬名的心房中倒激而出,被那少年一把抄住,细细察看。

“唔,出色的力量,和极佳的箭法,好箭,确是好箭。”

“神箭将军扈由基,它日若是有缘,再向你请教一下,看一看,是你们夏人的箭法厉害,还是我们项人的射功无敌罢…”

淡淡的说着话,那少年信手拂指,将残血弹去,转身去了,只留下嵬名一具残破不堪的尸身横在地上,两眼睁得大大的,似是还在困惑着今夜的诸多变故,和那少年令人没法索解的行事理由。

嵬名死不瞑目的时候,云冲波,他还在逃命。

“小子,有本事便只管逃,看你还能逃多久?”

自离帐篷,那条高高瘦瘦的身影便如骨附蛆,一直坠在乘黄的后面,死死追着。虽然脚力不若的他,明明已被甩开了四五里路,可,那似透着丝丝阴气的说话,却始终在云冲波的耳边回荡,逼得他几乎疯。

(混帐东西,这是什么人啊?!)

心里面破口大骂,却也无可奈何,云冲波只能死死抓住乘黄的颈子,再三指望它能奔快一些,只是,一当想到自己刚刚还咬牙切齿,恨不得这乘黄能立时停脚时,云冲波的心里,便会涌上一点点”无可奈何”的苦笑。

而且,”天不随人愿”这句已被重复到烂的老话,也偏偏要赶来凑趣,以一种极为鲜艳的方式,在提醒着云冲波。

(嗯…颜色好象变了,这是…)

对神兽异禽几乎全无认知的云冲波,自然不知道乘黄的背部变成亮黄色时,便是它已渐渐平静,要潜回地下的先兆;也不知道从现在起,乘黄的每一次跳跃都是为了在选择一块”舒服”的土地以备沉回地下;但速度慢慢缓下,他却能清清楚楚的感知到。

(该死的东西,至少要跑远些,跑到让那家伙追不上来吧…)

怕什么,偏来什么,一次高高的跳跃之后,乘黄终于满意,急停下来,沉入土中。

(混蛋…)

泄愤的骂着,无可奈何的云冲波,被从乘黄背上摔出,划出一道弧线,没入黑暗当中。

(呃,至少,别摔到太锋利的石头上罢…)

“咚!”

一片漆黑中,云冲波努力的摇了摇头,把眼前飞旋的金星驱散,想要搞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嗯,这是那儿啊…)

渐渐适应黑暗,云冲波开始可以看清周围的环境,却也只知道是和刚才一样的一片嶙峋山地,并没什么裨益。

(不过,竟然没撞到什么石头上,我的运气还真是不错…但,为什么我会一点都不觉得痛…)

“奇怪吧?”

明明是身处在无人的黑暗当中,却忽然从身下冒出了一句口气中饱含敌意的问话,但,想到出神的云冲波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就已顺口答到:”对啊…嗯,你是谁?!”

“不觉得痛,是因为你正砸在我的身上,混蛋!”

大声吼叫着,云冲波被一下掀到了空中,一名满头满脸都是残炭余烬的大汉,从地上腾的弹起来,将他的脖子死死勒住,不住摇晃。

“他妈的,你是什么人,敢这样暗算老子?说,快说!”

“呃…这个…你要不松手…我就快要什么都不能说了…。”

半翻着白眼,被勒到连白沫也快要吐出,虽然云冲波真得是很有诚意和决心把事情说清,但,却委实是应着了”有心无力”这句老话。

(这个,这个,骨哽在喉,是不是就是这个感觉了…)

“就是说,你也不明白怎回事,就被那头鬼狐狸驼到这里,摔在了我身上?”

“唔。”

揉着自己的脖子,云冲波没什么好气的回答着。

“喂喂,不要摆出这么幅死人脸吧?再怎么说,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啊。”

嘿嘿的笑着,那大汉提着袋酒,不住的向云冲波手中塞着,云冲波翻翻白眼,却还是收下了。

方才两人纠缠,云冲波被勒到昏,本能的一脚蹴出,不曾想那大汉功夫实则不济,立时被他踢昏在地,反费了云冲波许多手脚才将他弄醒,两人这才心平气和,坐在一处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嗯,就是说,还有一个说话声音鬼里鬼气的家伙在后面追你?”

摸摸鼻子,那大汉正色道:”恕我直言,贤侄,只怕你要大大的不妙了。”

“如你所说,那小姑娘又美又辣,护花人的本事自是不会差到那里说,别的都不讲,你那头什么黄狐狸跑得这么快,他还能吊住你,已足见其能,再说了,自古英雄多好色,便只为了哄那小姑娘开心,还怕他不全力来追你么?”

又眯着眼笑道:”再者说了,便只为他自己,你刚才饱览春光那一眼,还怕他不醋火攻心,必欲杀你而后快么?”

“胡,胡说!什么饱览春光!”

脸涨得通红,云冲波怒道:”还有,不要贤侄贤侄的乱喊,我可不认得你是谁哪!”

那大汉叹了口气,意兴甚是萧然,向后躺倒,道:”那,你的死活,便和我无关喽?”

忽又叹道:”唉,原道是萍水相逢,救人一命,也算是积些阴德,却那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心唉…”最后一个唉字拖得又长又慢,倒似是戏台上的道白般。

(什么落水流花的,他用得是什么鬼比喻?)

云东宪本是文武双全,自是不会落下云冲波的文功,是以云冲波虽然自小同山野猎户学得满口粗话,文字底子却委实不错,此刻听这大汉信口胡用,心中立时大为不屑,却又有些希冀:他这会儿虽和大汉说笑,心底实也担心,只怕那高瘦人终于追来,自己不免大大不妙。现下听那大汉话里有话,虽不大信他,却也存了个姑妄信之的主意,想道:”便听听他胡说些什么,也无妨啊。”便凑过去,笑道:”那,大…大叔,你有办法对付那个家伙了?”

那大汉双手交叉枕在头下,右腿架在左腿上,晃啊晃的,悠然道:”哦,贤侄,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哪?”

(混蛋!倒会趁机拿架子的!)

心里恨恨的骂了两声,云冲波赔笑进了几句软话,那大汉才似是终于满意,笑道:”说来其实也简单,那个么…”忽地一跃而起,还在云冲波来得及反应之前,已将他一脚踢倒,拔出把雪亮刀子,加在了他脖子上,方才眯着眼续道:”…只消你乖乖听话便成啦!”

(糟…这下真得糟了…)

(唔,乘黄的气息没了,该已潜回地下,那未说,那小子该在附近了。)

主意虽定,月氏勾却没有急于进行搜捕工作,而是捏着下巴,扫视着眼前这片陌生的山地。

身为项人最大的三个宗族之一的”阴山月氏族”的少主,同时又是项人大可汗”大海无量”的大弟子,月氏勾自小便受着最好和最严格的训练,在这过程中,他的师父,大海无量,曾经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过:”面对陌生的草场时,永远不要轻率的进入,鲁莽的牛再强壮,也敌不过狡猾的狼。”

(好奇怪,竟然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刚刚明明还很强烈的…嗯,那是什么?!)

“碰。”

轻响着,蓝绿色的火苗在右侧的山石上燃起,大约比月氏勾所站的位置高出三四丈的一个拐角上,一条大汉斜倚着一块有两三人高的大石,背对着这边,淡淡道:”你在找人?”夜色如墨,蓝火绿焰不住吞吐,衬的那大汉的身影时明时暗,看不清楚,当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什么人?)

狐疑着,月氏勾拱手道:”正是。”

那大汉哼了一声道:”是个年轻小子对么?”态度好生的无礼。

月氏勾好生不悦,复又心道:”这厮来历不明,深更半夜的,何苦惹他。”忍气道:”正是。”

那大汉呵呵笑道:”如此甚好,那小子我代你处置了便是,你回去罢。”说着右手一搓,两团绿火应声而明,闪闪烁烁间,映出一条人影,歪着头,动也不动的附身在石壁高处,却不正是云冲波?

月氏勾心下大怒,想道:”他妈的,信口便想打,当我是什么人哪?”却终是虑那大汉鬼里鬼气的来历不明,未肯立时难,只铁青着脸道:”在下乃是大项阴山月氏勾,好教先生知道,这小子刚刚对我族女眷颇有无礼之处,先生若要这般处置,却还请先生示下理由一二,好教在下回去有所交待。”他听那大汉声音,年纪已然不小,称呼中便仍以下位自居,但一言一语当中,却已是暗藏杀机。

那大汉听到他身份,也是肩头微微一震,道:”哦?阴山月氏勾?”

复又狂笑道:”好,算你运气,看你们大汗面上,今日便饶你不死!”大笑声中,一张上绘五色华彩的六尺长弓蓦地在他身侧浮现,悬于空中,自行拉的饱满,架着支赤羽乌头雕翎箭,箭头寒光闪烁,正指着月氏勾右胸!

(五彩长弓,难道是他?!)

蓦地想起一个大海多量曾多次提起的名字,月氏勾全身一震,背后竟迸出汗来,却又有些不服不甘。

(不会这般巧得罢?)

大笑声渐渐收住,那大汉寒声道:

“至于你想要的’理由’…”

冷淡的语声中,那大汉半转过头来,月光如芒,将他向光的半边脸染作银白,与另半边仍是隐藏在黑暗中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月氏勾虽是见惯凶恶强梁,却也不知怎地,心中一跳,退了半步。

看在眼中,那大汉冷冷的一笑,将手伸出,按在了旁边的那块大石上,也不见他怎样用力,可扑扑索索着,那块足有将近三人高的大石竟就快速的开始”分解”和”崩溃”。

石粉随风飘动,将他的身形遮至半明半暗,如在雾中,而从石雾中传出的声音,听上去,也是更加的令人心悸。

“便凭’独射天狼沧月明’这七个字,小辈,你可满意?”

月氏勾远去了许久,那石粉仍在飘飘扬扬,未有散尽,那大汉也仍是方才的姿势,冷冷注视着月氏勾远去的方向,目光闪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本是极有气势,有”高手味道”的场景,但,可惜,一个极为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将这气氛打断。

“还不放我下来,看什么看,你真当自己是沧月明了吗?!”

本该是”昏迷”和被困锁于石壁上的云冲波竟已醒来,更在手舞足蹈,向那大汉大声叫骂着,那大汉却也浑没了刚才将月氏勾惊走的骇人气势,一迭声的答应道:”来了,来了。”一边手忙脚乱的在那石壁涂涂写写了什么东西,将困住云冲波手脚的石锁放松。

“唉,你这个人,真是没劲,连这一会儿都不能等,就在上面多喝一会儿山风会死啊?你难道不知道,当一个艺术家沉迷在自己的作品中时把他唤回来是非常残忍的一件事吗?”

“呸!”

连话都懒得说,云冲波直接一口啐在地上,将那大汉的说话噎住,自顾自的啃起了刚刚从那大汉包袱里翻出来的干粮。

刚才,在突袭将云冲波制住之后,那大汉拖着他,找了处立有一块大石的拐角,画了几道土符,将云冲波捆在了石壁上,又翻出瓶闻上去酸酸的水,倒在石头上,然后,便很满意和自豪的对云冲波拍着胸膛,要让他开开眼界,看看真正的高手是什么样子。而结果也正如他所言,月氏勾果然未敢造次,一揖而去。

“就是说,你叫花胜荣?”

“对…呸呸,什么你你的,喊大叔!”

根本就懒的理他,云冲波喝了口水,道:”你胆子倒大的,连沧月明也敢冒充,就不怕那天东窗事,被他抓到现行么?”

说到得意话题,花胜荣精神大振,笑道:”那有这么容易让他抓到的?再者说,我冒他名头,又没作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至多骗点吃喝盘缠,要不就是学刚才救救人,解解危,要是让他知道,还得谢我代他行善积德哪!”

“…才怪。”

说着不客气的话,云冲波的心里,却委实有一点佩服这花胜荣的意思。

刚才云冲波被吊在高处,虽是不敢动弹出声,但花胜荣一言一行,却都看的清楚,只觉他胆大包天,乍舌不已,却又有些好奇,这人怎会随身带着这许多古古怪怪的东西?那曾想,两人坐下一叙,方才知道,这花胜荣假冒沧月明竟是行之有年,道具一应俱全,对白熟极而流,那里是仓卒为之了?

“是啊是啊,告诉你,冒充人可没这么简单,就说那大弓罢,你道’浮空术’这么好用么?符纸不敢用,怕人看出来,意念施法吧,又不免分心,没法全心全意的模仿那种’高手感觉’,啧啧啧,可麻烦着哪!”

“那,你是怎么弄的?”

“这个么…”洋洋得意,花胜荣笑道:”山人自有妙计,要不然的话,怎能走东闯西这么多年了?”说着话,已是将一直丢在身后的大弓提起,递给云冲波,笑道:”来,试试。”

云冲波心道:”能有什么花样?”伸手接过,忽地觉得不对,”哎哟”一声,险些将腕子闪了,失声道:”你这弓,到底有多重?”

花胜荣嘿嘿笑道:”如何?吓着了吧?”顺手将弓取回,在手中抛了几抛,笑道:”实不相瞒,连弓带箭,皆是纸攒丝连,净重二两七钱,只要有第二级的浮空术便能轻松浮起。而且…”说着话,手中也未闲着,几下折弄,用力一拧,竟已将那大弓勒作如大指粗细般一轴软筒,信手塞进包袱里去了。

“…还便于收藏携带,免得平日里惹人眼目。另外,你莫看上面所绘花纹画的乱,每一笔皆有出处来历,是我辛苦寻访缉定的,可没一笔是我乱画的呢。”

“…大叔你的敬业精神,实在令在下五体投体。”

“不过哪,说实话,大叔今天为了你,也算是本事落尽,冒了天大的风险,要知道,大叔以往所骗的,可从没有过月氏勾这等级数的高手,刚才大叔站在那里的时候,背上冷汗可也流了总有好几斤哪。”

说着话,花胜荣竟真得掏出条破旧手巾,自颈后探手进去,抹了几把,一边道:”说起来也算你运气,来得是月氏勾,那家伙一向小心谨慎,脑子却不怎么好用,要是来得是金络脑,咱们两个只怕就一起倒霉啦!”

“怎会?”

云冲波哧鼻道:”要是苗头不对,你自然就弄假成真,把我交出去了,到时便倒霉也只有我一个,你又怎会有事了?”

“…这个,贤侄,咱们可真是一见如故啊。”

口中胡乱说笑,云冲波心中却是着实有些耽耽,那花胜荣武功虽差,见识却着实不浅,早将月氏勾诸人来历说与他知道,云冲波虽然胆大,但听得自己无意当中竟然惹下了这般麻烦,也不能不有所担心。

(嗯,麻烦,希望,那小姑娘没有记住我的长相罢,呃,反正,我是没大注意去看她脸什么样的…)

努力希望着,云冲波却也知道这九成是一厢情愿,就算塞外女子未受教化,豪放过于夏人,但那沙如雪既是贵为族女,又犹还待字闺中,清白身子被自己看了,又怎可能就此咽下去了?便是她虑着颜面咽了,当时在侧的月氏勾金络脑两人又怎可能放得过自己了?

(真是麻烦啊…以前听杜老爹他们说故事,常说什么什么董永牛郎的不小心偷看到了女人洗澡,摸了几件衣服,便被召了女婿,怎地我也只是看了一眼,扯了她件衣服,却就要被人追杀哪?)

“贤侄,贤侄?”

正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云冲波,被花胜荣的小声叫唤回过神来,然后,花胜荣就用一种非常诡秘而小心的语气问他,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他刚刚摔过来时,这边连一点火光都没有。

说到这,云冲波本就有些奇怪,就算他不畏夜寒,但生堆火防野兽侵袭总没坏处,而花胜荣不仅把火堆灭掉,还将每一块红炭都小心翼翼的压灭盖住,连一丝火光也未露出。要不然的话,自己也不会直到将他砸在下面还不知道这儿有人。

“嗯,贤侄,你要知道,有很多时候,野兽,其实并不是最可怕的…”

长长的叹着气,花胜荣语重心长的说着话,俨然便是一个阅尽世事的长者智士,只是看在云冲波的眼中,却连一点点感动的意思也没有。

而且,说话的同时,花胜荣的手上也没有闲着,不住的拣拣拾拾,把东西塞进背上的包袱中。

“还有贤侄,你知不知道一句老话?”

“什么?”

隐隐感到不对,云冲波回答的时候已有警惕,离花胜荣远了一些不说,双臂也已将真力运上。

(嗯,眼晴跳个不停,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云冲波的反应,花胜荣全都看在眼中,却没什么指责说话,只叹了几口气,很是遗憾的样子,续道:”俗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出于众,言必毁之,贤侄你看样子也读过几年书,该不会不知道这句话吧?”

“当然知道,那又怎样?”

“嗯,那,你觉得,象大叔这样心地善良,古道热肠,又聪明过人,风度翩翩的大侠,被一些人嫉妒甚至忌恨,是不是也很正常?”

“…那个,前面的形容词姑且不论,你真觉得自己可以算是大侠吗?”

虽然还未弄清花胜荣到底想说什么,可,云冲波自幼在山野中锤炼出的直觉,却反应越来越大的警告着他,刺激着他,令他担心和不舒服。

(嗯,感觉上,危险好象已经很近了,可那月氏勾明明已走了啊,难道又折回来了?)

当云冲波全神贯注着想要弄清楚自己感到的”危机”到底是什么时,花胜荣靠过来,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问一下,贤侄,你的轻功怎么样啊?”

“这个,短途冲一下还可以,长途的话,不怎么样…你问这干什么?”

没有回答云冲波的问题,花胜荣只是摸了摸胸口,长长出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安心”的表情。

“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似是在为花胜荣的表现加一个说明,一声炸响,很多点火光忽然从南边的黑暗中晃动着涌了出来,还夹杂着乱纷纷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在那里,就是那个家伙!”

“对,就是他,骗了我二百两银子的那个混蛋!”

“他还偷了我一套酒具,禽兽!”

“可找到他了!”

“抓住他!”

“打死他,打得连他妈也认不出他!”

杂乱叫骂声中,涌过来的人群总有近百之多,虽然其中倒没有什么一流好手,可每张脸上那种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神情,却比什么黑水八部众,什么项人高手更让云冲波骇然。

(不,不会吧,这么夸张?)

“大叔,你…嗯,大叔?!”

说着话,云冲波回过头去,却被眼前的情景吓到连眼珠也要跳出来:只短短一瞬工夫,花胜荣竟已背上包袱,飞也似的逃出了百来步远,而当注意到云冲波已现自己时,他才停下脚步,却未如云冲波想象般面现愧色,而是极为嚣张的对云冲波身后的人群大声叫骂起来。

“鼠辈,以为趁我身负重伤,不能运力便能伤到我了吗?有我的好兄弟’混天大圣’孙无法在此,再不迷途知返,当心他将你们一个个撕成碎片!”

(孙无法?他是在说我吗?)

而理所当然的,花胜荣的说话并未将那些人吓倒,反而勾起了更大的怒火。

“又来了一个骗子?!”

“孙无法?以为我们金州人这么好骗吗?”

“两个一起揍!”

“把他们打成亲兄弟,让他们知道骗子的下场!”

(这个,这个…)

错愕着,张口结舌,云冲波僵立于地,说不出话来,看上去极是无辜,但或许是花胜荣之前的表现太过出色,这样的表示,就只让那些人更加激奋。

“居然不跑?!”

“还装出一幅可怜相?”

“他妈的,不要理他,那个家伙也不会是好人!”

“对,被骗了一次,还能让他们再骗第二次吗?那样的话,连地头的祖先们也会从田里站出来降罚啊!”

(混蛋…)

本想用诚意来将对方说服,但,到最后,云冲波还是屈服于自己的本能,在那些人将要杀到面前的时候,转过身去,开始狂奔向花胜荣逃走的方向,而与他的逃走配合的刚刚好,花胜荣不知于何时布下的诸多陷阱一一动,烟雾缭绕当中,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叫骂声。

“王八蛋,当初他从我们村子逃走时用得就是这招!”

“哎哟,还有辣椒粉!”

“还有石灰!”

“王八羔子,我的脚被什么咬住了!”

一片混乱当中,云冲波连头也不敢回,朝着花胜荣逃走方向拼尽全力追去了。

**********

水雾缭绕的一处洞穴。

青黛色的石壁也不知已被水侵蚀了多少个千年,摸上去滑溜溜的,很难按得住,上面深深浅浅,布了无数的沟槽。犹还在潺潺轻响着,向下面渡着水滴。

高大若宫室的洞顶,千万根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石乳杂乱垂下,宛若一片倒生丛林,相对的,地面上也有千万根石乳矗立而起,最粗最长者,已几乎对接在一处,长成一根”天柱”样的东西,来支持这威严庞大的穹顶。

黑暗的石洞,与”太阳”间有着亿万方土石相隔的石洞,没法从地面得到任何的”光”或是”热”,仅有的一点光,来自于寄生在石壁的光苔藓或是一些闪着微弱异光的矿石,奇怪而不类于人界的”光”与”颜色”,将整座洞穴装点的一神秘莫测起来。

终年不见阳光,而又潮湿不堪的地方,就连蝙蝠也没法生存在此,只在地下的暗流中有一些生命,一些几乎如创世之初的第一批生命般简陋的”存在”,半透明,盲目,细如手指的一种鱼类,是此地仅有的”原生命”。

与整个光怪陆离,又雄奇骏大的洞室相比,屈处于西北一角的一个小小石洞,实在是非常不起眼,若果硬要说它有些特点,那也只能说是它里面透出的”光”与整个洞穴相比起来,要略略的纯正一些,也要莹润一些。

沿着那小小的洞口进入,方能现,在那不起眼的门面后面,却是”曲折”和”幽深”到不亚于外面的”诡奇”和”雄浑”的长长甬道,沿着甬道走下去,更会现,愈向里走,地面和石壁就愈干燥,光也愈强。

九折十八弯,走过总长约有三四里路的甬道后,是一座石门,石门的正上方,用着一种早在两三千年前便已不复有人使用的蝌蚪文字横写着一片石刻,石门掩着,单只是门缝中透出的丝丝白光,就已可穿过三四里长的黑暗甬道,向任何能够进入洞穴的”有心人”宣示这石门的存在。

石门后,是光的海洋。

明亮而温暖的光,将石门之后的洞穴充满,使之成为一个与之前的大洞完全不同的环境。

那是一个方圆约莫十三四丈见方的洞穴,远没有之前的大洞庞巨,洞顶也矮的多,只三丈不到的模样,洞穴中同样有着大量的石乳柱在,但,细细看时,便能现,那些石乳都已不复”成长”,干燥的它们,便连一点水的痕迹也找不到了。

每一个角落都是干燥的,每一个角落都是明亮的,温暖的白光,已将整个洞穴完全控制。

光,来自洞穴的中央,无数白炽的光束交织在一处,形成一个直径约有六尺多一点的乳白色的光球,慢慢的旋转着,悬浮在半空中。光球的中央有什么东西,但被耀眼的白光所眩,很难看到清楚,只能知道,那是一把形状有点象刀的东西,样子已极为破旧。

透过光球看入,就如同通过水波去看东西一样,一切,包括空气,都有一种奇怪的波动与变形,瞧起来非常诡异,很难习惯。

光球的对面,一名身披杏黄道袍的白老人,闭目打坐,悬浮空中,其高度,刚好可以让他的额头正对着光球的中心。

不言,不动,双目紧闭,没有呼吸,瞧上去,老人和”死”真得是没有什么分别。

(…可以了。)

和心念的转动同时,喃喃念诵声,自老人的口中流出,将这洞穴的”静寂”破坏。

“…神为之长,心为之舍,目为之开;道者,天地之始,包宏无形,化气先天地而成,莫见其形,莫知其名,谓之神灵。是以五气神通,目能得一,乃有其术。术者,视之道所由舍者,神乃为之使。九穷十二舍,心之总摄…”

念诵声中,老人额上的肌肉开始不停的蠕动和虬结,慢慢堆积,高起,隆向眉心,很快便在眉心堆出了一团有桃核大小的赘肉,看上去,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呕心。

“鬼谷神通,天目开!”

掷地有声的一个”开”字,如金铁相击,将整个洞穴都震的嗡嗡作响,也将老人额上的那团赘肉当场震碎,鲜血迸射!

血肉散后,老人的额上,赫然已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本应是光洁的眉心,却多出了一只竖立着的眼睛!

“开!”

与老人的大喝同时,那”第三只眼”铮然睁开,目光炯炯,盯向白光!

然后。

过了约莫二十个弹指,老人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将头慢慢低下,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额上那”第三只眼”也开始慢慢的淡化,溶解,与周围的血肉合在一处,化于无形。

“呼…”

不复维持身形于空中,老者慢慢落回地面,站起身来,深深呼吸,并活动着已有数十日未动过的四肢。

(三十三日的清修冥想,也只能积蓄下在其中浏览不足二十弹指的法力,祖先们的智慧与力量,真得是深不可测…)

(与上次一样,仍只看得一个”海”字,再多半点线索也没,看起来,以我的法力,已没法做到更多,还是,寄希望与有缘人吧…)

当老人陷于沉思中时,呀呀响着,身后的石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极为难听的声音以着一种没有任何感情的语调道:”弟子贪狼,参见真人。”

“你说什么,六个人?!”

“不可能。近五年来,为师将此事反复推过数十次之多,算定’五虎西来乱中变,黑水滔天蹈海现’之批,便是十九天前最新的那次批算,也料定只得五人西来,批文凿凿,犹在目前,怎会凭空冒出个第六人来?”

激烈的言词,和看似荒诞的说话,在任何旁观者看来,也只会认为是这老者太过自负,和可笑。要知命数之说,原是诸般法术中最为艰深精微的一途,虽也有几千年历史,却仍时时被叱虚无,原因无它,便是因为推演过程太过复杂缥缈,所得结果又往往太过含混,难以索解。这老者竟以自己的术数为据,将属下眼见为证之实事叱为不实,那态度…不是可笑,却又是什么?

然而,静静的侍立着,贪狼,却全然没有任何不屑或是不耐烦的意思。

只因,那老者,便是贪狼最为信任和尊重的人,只因,那老者,很可能便是当今世上在”术数”方面研究最为精深的人。

…还因为,身为”太平道”最高领导人,名列”天地八极”的”太平上清”张南巾,他,便绝对不是一个”可笑”的人,任何曾经这样想过的人,现在,都已不再。

而同时,一个奇怪的想法,便在贪狼的脑中出现。

(真人的术数,不会有错,但眼见之事,更不会有假,而要让两者都能成立,那,难道说,那小子他…’不是人’?)

注:

天目开:鬼谷七神通之一,又名天目神通,创于一代奇人鬼谷子之手,能看到”目不能见”之事,必有极大灵力且在术数,预言等方面造诣极深者方能有成,但所见也多为含混不清的提示,很难直接用于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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